绣春刀……看来是便装的锦衣卫了。这也不算在意料之外,端朝优容文官,被贬离京的高品官员只要不是一点起复的希望都没有,皇帝总会意思意思赐几名锦衣卫随行保护,毕竟锦衣卫名义上是皇帝亲军,其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
歌声飘渺空灵,如同高天之上传入凡间一般断断续续、若隐若现,细听来能辨出是十数名少女娇嫩的嗓音合唱。一名书生久久地伫立岸边聆听,只觉得这一曲合该只能天上有,人间能ม得几回闻。
杨无端心中微微一动,端朝读书人的地位极高,远远超过在另个ฐ时空里同时期的清朝,尤其是这些科举出身的文官,眼睛里只看得到เ皇帝,对于其他凭着血缘关系便自以为ฦ高高在上的皇族,他们貌似恭谨,心底其实颇瞧不上。
皇帝ຓ只看到一个头顶ะ心,又迅速转回来,和颜悦色地道:“你说。”
丝毫没有与人为敌的自觉,杨无端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暖阁的入口,好奇地等着见到เ那位神秘的太子殿下,因为ฦ动作太快,僵硬的脖子还发出“咯咯”的骨骼摩擦声。
何况,杨无端很容易就能把这里面的猫腻想明白--皇帝也是要脸面的,封建社会哪有亲自问人家肯不肯娶自己女儿的父亲?杨瓒和唐侍郎商量亲事还要瞒着她和唐大,皇帝ຓ总不能比臣下还不如。这样的反常行为只能有一个ฐ解释:皇帝确实跟杨瓒提过这门亲事,却被杨瓒拒绝了。
这一眼让皇帝愣了下,不禁又看了一眼,杨无端后知后觉地低头装ณ羞涩,皇帝居高临ภ下地望着那红衣雪腮、蜂愁蝶怨的美少年,不可思议地想:这也太像了吧!
推门声轻到可以忽略不计,杨无端迅速抬首瞥了眼,没看清楼内的格局,却发现超过二十名眉目清秀衣饰华丽的内侍眼光灼灼地盯住她,瞬间心旌摇曳,赶快又低下头。
杨无端那运转速度明显降缓的大脑这才意识到,她之前并没有把杨府当成可以久留แ的地方,随时都打着考中进士以后便搬走的主意,所以从来没想过改变它,而是漫不在乎地忍耐--无论杨府还是杨瓒。
微凉而柔软,脆弱得不忍伤害。
光线微弱的缘故,少年的瞳孔放得很大,深黑色的眼瞳内侧是深黑色的虹膜,这营造出一个视觉陷阱,让她错觉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
压在她身上的躯体又覆了一小会儿,带着明显的依依不舍翻到一边,同时卷走了隔在他们中间的棉被,杨无端稍稍觉得有点冷,她只穿着单薄的亵衣。但很快的,那具温热的人体又贴过来,紧紧ู地巴在她身侧,棉被像个小小的帐篷架在他们上方,包容着他们这小小的私密空间。
那些在信阳府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都说,这两棵榕树是有灵的,有它们镇守,信阳才会在历次洪灾中安然无恙。有了这两棵榕树把关过滤,似乎信阳的阳光总比别处要温柔,风比别处要轻悄,蝉鸣不像别处那样歇斯ั底里,铺地的青条石、房屋上的青砖黑瓦,青和黑都浸润着一股子经年累月的湿气,就连时间,也像被这湿气打湿了变重了,比别处行走得缓慢了。信阳的居民们似乎也比别处的人过得心平气和,甚至舒服得都有些懒โ洋洋了。
“大人,兄弟们掀了天地会的老巢,十五个当家的死了十个ฐ,留下五个活口,姓洪的龟儿子跑得快,连根*毛都没漏下。”
他听到了风吹拂过草丛的声音,长草的前端扫过他的脸庞和耳后,有点痒,他坚持着不肯呼吸,心跳也尽量放缓。
别问为什么,这依然是操蛋士林的操蛋规矩。
牛千户推开东面的一扇房门,先迈步进去,杨无端脚步不停地也走进去,她身后本来跟着的锦衣卫却驻足,四个人分成两边守住门。
顺天府的衙役围了上去,杨无端急叫:“小心!”
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
他骑着马的阴影投下来,正好把杨无端笼罩其中,她捏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有那么一瞬间,嫉妒像万千只蚂蚁同时啃噬她的心脏ู,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把他狠狠地拉下马,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个大丑!
她又偷摸着在文官堆里找了找丁新语,这次没那么容易,今天穿绯红袍的实在太多了,而且刺眼,多看一会儿都眼花。
一旦确定失去状元之位,她反而迅速地平静下来。那种感觉就仿佛坠入水中,在最初的慌乱过后,掌握了正确的呼吸和划水法,自然而然便会浮出水面。
杨瓒心头剧震,眼前的画面与过往中ณ的一幕重叠,他仿佛一瞬间神魂离体,高高地漂浮在空中,观看着多少年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天色未白的时分,同样有一名红衣的少年踌躇满志地走进来,深深地拜下去。
从皇宫到เ杨府并不远,但杨无端不觉得马车是因为到家才停止,如果是那样,早就有人过来叫醒她。
更麻烦的是,古斯通是监考的主官,开考前还得讲几句,但他的牙早ຉ就掉得差不多了,瘪着嘴哆哆嗦嗦地说了半天,在场的监考官和考生们愣是没有一个听懂的。看到เ众人面面相觑的傻样子,楚巨才硬着头皮在身后扯了扯老头,乘他分神住嘴,赶紧宣布开考。
皇宫内严禁喧哗,但杨无端仍听到身后的贡士们发出小小的低呼和抽气声,好在领路官似乎也体谅到众人敬畏ั的心情,并没有出声喝止。
因为这是端朝史上最年轻的秀才、举人、贡士、第一位连中五元的“五魁”、“留园赋诗惊四座、天下何人不识君”的--杨无端杨会元的标准装束,你要是不整一套,都不好意思说你是在士林混的!
一名眼熟的小厮沉默地为杨无端指路,在花厅门前躬了躬腰,继续沉默地退了下去。
会元?又考了第一?杨无端只觉得狂喜像浪潮一样涌上来要淹没她,这可与之前四次不同,之ใ前她有十足的把握,得第一是实至名归,这次完全是撞大运!等等,真的这么好运?
“有两个小孩子从小被异族养大,他们的师父互相之间有个约定,要在他们十八岁那年让他们比武分高下。其中一个ฐ傻小子运气好,遇到一个机灵姑娘,学了好多厉害的功夫;另外一个ฐ聪明小子的父亲是异族的王爷,他当王爷世子当得很开心,半点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后来发生了很多事,聪明小子决定不认他的亲生父母,一辈子都当他的王爷世子,傻小子因此很生气……”
邱亮忽道:“杨兄弟,你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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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船娘笑道:“主人就在前面不远的摘星舫,杨公子可要过去一会?像您这样的人物,主ว人见着肯定高兴。”
“放心。”丁新语斜倚在椅上,拿右臂支住头,黑长的直发从身侧垂了下来,他有些傲然地笑了笑,道:“还轮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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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松地哼了一段不知什么调子,抽出腰间的折扇打起了帘子。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即使是自己也不能ม了解自己้,不,或许最难了解的就是自己。杨无端想,这个ฐ问题估计到她进棺材的时候也不见得有答案。
她又分神想了下,留园镜湖旁้的桃花应该都开了吧……
“进来。”杨瓒闭着眼斥道:“探头探脑像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