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没有碰到เ什么人，昨天夜里锦衣卫打过招呼，杨府的下人们这时候估计还躲在房内发抖。杨无端走出自己้的小院子，心有灵犀地回过头，那四名锦衣卫不知何时已缀到她身后，一串儿制ๆ服鲜明手脚同步，倒像是量产的小号。
她不再记得背叛的痛苦就如同她不再记得她爱他，她的自我保护机制太强大，如同白细胞对待病毒一样干净利落地消เ灭了这段会令本体不适的情感。但它保留了一些好的东西，比如他们的初识、相恋、第一次亲吻……那些能让她在回忆的同时温柔浅笑、眼眶湿润、心脏微微牵扯－－那些能证明她真实爱与被爱过的甜蜜而无害的痛楚。
“你……”她说出一个字，却只说得出这个字，喉咙哽咽着让她呼吸困难，杨无端使劲吸气，静谧的夜里能听到เ她尖锐的呼吸声，以及极近极近距离的、另一个人呼吸的声音。
当曾经脱离轨道的生活重新又上了轨道，虽然不是同一条，目标也不是同一个，但总归是回去了，新奇刺激恐惧慌乱紧张激动……这些强烈的情感全都退却，生命又开始了固定模式地重复。
年轻的时候狄更斯去过南疆，每当他战战兢兢地侍候着表面看起来很温和的皇帝陛下时，就忍不住想起南疆某个神秘民族养的毒蛊。对皇帝陛下来说，看着每一任锦衣卫指挥使从新官上任到艰难摸索到เ渐渐上手再到终于得获了本该只忠于皇帝ຓ的锦衣卫们的忠诚－－毒蛊养至成熟，如果不拿去害人，就会反噬到เ养蛊的人身上－－狄更斯胆大包天地想着，在皇帝ຓ陛下眼中，他这个毒蛊离成熟还有多远呢？
杨府的下人中悄悄地传着一个流言：老爷和夫人不在家是因为家里不安全，家里不安全是因为ฦ七少爷回来了……天地会要杀三鼎甲，七少爷是唯一逃脱的，俗语说狗急跳墙，难保那群逆贼不会在临死前再舍命一击。
可惜这小子注定是文官系统的人，不然倒是个锦衣卫的好苗子……牛千户憧憬地吸了口口水，瞄向杨无端的目光又变得贪婪。
如果要让此刻的杨无端选择她今世短暂的一生中最精彩的一天，她肯定会投今天的票：中榜眼、游街、遭遇恐怖袭击，在死里逃生之后，又被直接带进了传说中有进无出的锦衣卫北镇抚司……杨无端觉得她完全可以提前写回忆录，然后后半生都借着回忆今天来打发无聊。
闭着眼睛的杨无端听到了那声巨响，一瞬间让她错觉脚下的地面都颤了颤。等泪水稍微缓和了眼珠的刺痛，她连忙睁眼望过去。
耳边各种嘈杂的声响又回来了，她的眼睛被阳光刺激得只能眯成一条缝，她眨了又眨，勉强看清她的马脖子上插着什么东西，露出体外的短短一截是适合手掌弧度的勺形。
提供给三鼎甲的马都是被阉过的牡马，看起来高大雄骏，实则温顺得跟大狗差不多，张环顺ิ利地爬了上去，肩背挺直地坐在金丝银线的马鞍上，渐至正中的日光投射下来，照ั着他鲜衣怒马、年少风流，长安街两侧看热闹的民众立刻大声喝彩。
这里的“三位”自然就是指的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三名，杨无端不等人再催，慢慢地站起身，双手贴在身侧，恭恭敬敬地垂首道：“是。”
“放心吧，轮不到你我这样二榜三榜的头上，大佬们盯着的不过是那几个顶尖位置，可惜了杨五魁……”
府中有头有脸的仆人全都换上了新衣，分男女在堂下排成两列，一间房内聚了五十余人，却静得一声咳嗽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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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处当然是耗时短、难度低；坏处则是考生没有办法像会试那样全面地展现自己。会试的题目多，一道题没考好还可以用另外一道来补足，而殿试如果倒霉遇到不擅长的题目，很可能十年寒窗的辛苦就尽赴东流。
其实杨无端很希望能进太和殿里考最后一场，后世的太和殿长期修缮，她没有机会见到เ原貌，一直引为憾ย事。
紫禁城要到了。
“七少爷，”菊蕊蹲身福了福，双手捧着一张烫金字的大红拜帖，脆声脆ะ气地道：“门上有客人求见。”
“邱三说你在街上差点被一辆马车撞到เ，吓晕了过去。”
“死了？”那孩子先是吓了一跳，眨了眨眼，又拍掌道：“死得好！这样抗旨不遵的逆臣，只有死路一条。”
有缘吗？杨无端看着那只猫，猫咪也瞧着她，两只软趴趴的小耳朵动了动。
她刚才偷偷检查过，这艘船确实是一艘结结实实、保养良好，随时可以沿着大江远航，甚至扬帆入海的货轮。
她醒过来的时候，先听到เ喁喁的说话声，有一个ฐ听起来很舒服的声音，若说是女子，声线似乎ๆ有点偏低；若说是男子，则又过于柔和，尾音还带一点南方人说官话的软软的拖腔。
“放肆。”杨瓒冷淡地道：“丁新语，莫要不穿官袍便忘了自己的身份，本官的品级可是高过你。”
那红衣女子脸上掠过一闪而逝的失望之色，再度深深地福下去，莺声燕语地道：“奴家李香君，见过杨公子。”
杨无端瞥了一眼那船娘，她依然强笑着，眼睛里却渐渐泛起一层泪雾来，低下头使劲地眨了眨，又抬头对她笑道：“公子，请移步上船。”
她道：“雕兄，拉我一把。”
府学的课程除了主讲四书五经和八股文，便是“君子六艺”的“礼、乐、射、御、书、数”－－好吧，罗嗦一堆是为了说明，她就没有学过围棋啊啊啊啊！
杨无端本来还发愁租不到马车回杨府，谁知道前脚๐刚出贡院门，杨福那张大白馒头脸就迎了上来。
他无可奈何地瞟一眼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这位正殷勤地替他拍着官袍下摆沾上的尘灰，杨大人头疼，很头疼。
杨无端“噗”一声笑出来，她突然有在坐牢的错觉，可惜没有一位帅哥舍生忘死来带她越狱。
李提举也无心再哈啦，一声不吭地回到江南省队前，来时的嚣张气焰半点不剩。
“我看着他们每一个，他们心里只有湖对面的姑娘，美色、权势，或者还有金钱，没有一个人肯睁开眼睛看世界。他们在这个园子里享受春光，却不知道沿江的大堤根本脆弱得不堪一击，农人每天夜里不敢安枕，战战兢兢地害怕洪水一朝淹没他们的家园；他们不知道北狄在边关蠢蠢欲动，我们的大好男儿流血奋战，呈上来的军报却被当成废纸。他们不知道，这美景良辰随时可能变成虚设，只要走错一步，端朝就是下一个宋，下一个明……”
杨无端想：不就是想我露脸嘛，这下露大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