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山讲到这里就停住了，手里的狗尾巴草，已经让他揪得零零碎碎。桑榆扭头看着他问：“什么话？”
桑榆扭头看向孙溪和，半晌才喃喃自语般地道：“溪和先生，心里泛酸，有药治吗？”
桑榆ด为这事儿一直窝气了这许多天，对季南山爱搭不理的，季南山神色照ั旧根本没往心里去，季婆子倒是不咸不淡地啰嗦了桑榆ด几句。
桑榆去了灶上看火，肚里已有些空了。后晌他们饭早了些，苜蓿馅饼是很香，她却没敢多吃，挺着个双身子饿的快。季婆子见她回来了，就不再管火了，此时她倒有些庆幸，去厦子顶上吊着的竹篮里，摸出了一个菜窝窝，又在黑陶瓮里捞出一块咸菜，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刷好锅子生起火，桑榆在铁锅内刷了一层菜油，烙起馅饼来，一边控制着火候大小，一边又数着米粒，淘了一点儿小米出来，将火塘上熬粥的砂锅拨过来，慢慢熬煮着，那边的馅饼也一张接一张地出了锅，香气也慢慢地透了出来。
她原本生活在钢筋混凝土的世界，怀孕时将丈夫捉奸在床，与小三扭打中流产，当时一见红她就晕了过去，再醒过来居然换了一个身份，没变的只有名字和大肚婆的命运。
桑榆自家的院子里一片凌乱，饭就在孙溪和院里做的。梨花嫂子数了数，等吃饭的嘴就有十多张，桑榆ด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就拉了一个叫季秋白的姑娘，一起过来帮着忙活忙活。
巧妇难为ฦ无米之炊。桑榆看着眼前的这点儿材料，有点不知道怎么拿捏这顿饭的质和量。正愁的时候，看到梨花嫂进了院子，她喜出望外，连忙迎过去请教。
梨花嫂走过来点了点东西。少半缸杂合面、两只野兔，还有半副猪下水，已๐收拾了出来，另外还有些从菜园子里摘回来的绿叶菜。
桑榆有点儿不好意思，生怕预备的这点儿吃食不够，目光一直跟着梨花嫂打转。梨花嫂看完后安慰她道：“来，桑榆，你跟秋白先把肉炖上，菜择出来。我再回家取点儿杂合面来，咱烙杂面饼。”
季秋白是个瘦弱文静的小姑娘，纤白秀气，不多言不多语的，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多少肉，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她正按照梨花嫂的吩咐，默默地干着活儿。桑榆ด现，她虽瘦弱，力气却不小，多半木桶的水自己就能够拎起来。
桑榆试着跟她搭了两句话，她却只顾着忙手头的事儿，不理人。桑榆ด只得作罢。
不一会儿，梨花嫂回来了，手里还用水草串了一条鲤鱼，笑呵呵道：“年年有余，讨个好彩头。”
桑榆ด连忙擦了擦手，从灶下站了起来，接过鱼道：“梨花嫂子，你又搭面又送鱼的，叫我怎么好意思？”
梨花嫂笑着打断她道：“左邻๑右舍，有往有来。谁家没个事儿呢，大忙也帮不上啥。等下次你家南山再下地笼抓鳝鱼，记得给我送两ä条就行了。”桑榆连忙笑应了。
晌午头上的时候，桑榆熬了一大桶大叶茶，给干活的人们送了过去，现三间草屋顶ะ子已铺得差不多了。季南山挽着裤腿，赤着脚๐在院里和黄泥，里面掺杂了一些稻秸、浆米水等，要用来抹泥皮子的，务求结实。
后晌收工后，来帮工的庄乡，凑在一起吃了顿ู饭。荷塘村里家家酿的都有米酒，度数不高，大碗大碗碰杯的声音，传出去好远。
夜深人静，桑榆ด躺在床上，鼻子里是干茅草特有的芬芳，似乎还残余着阳光的味道，舒适而又惬意。从支开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一角夜空，银月洒着迷蒙的清辉。尽管白天忙了一大天，此时桑榆却没有睡意。
桑榆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对一旁的季南山道：“你睡着了吗？”
季南山转过脸来：“还没。”
桑榆将枕头往下拉了拉道：“我想跟你说说话。”
季南山没有答腔，眼睛却看了过来。
桑榆ด踌躇着措了一下辞，开口道：“月亮快圆了，十五要到เ了。”
季南山皱眉拉了拉被子，显然不想提这个话题：“睡觉吧。”说完就要翻身背对着她。
桑榆伸手揪住季南山被角道：“别ี，再陪我说会子话吧。”然后等了会儿，看着季南山在听，就接着道：“这次重铺屋顶，多亏了溪和先生、梨花嫂子、还有二丫ฑ她哥。梨花嫂子想吃鳝鱼，你哪天下地笼，别ี忘了给她送去两条。”季南山轻声应下了。
桑榆又道：“梨花嫂家的芦花鸡抱窝了，我让她给我留几只小鸡崽养了。”季南山道，“你拿主ว意就行。”
桑榆ด又说了会儿有的没的，然后忽然话题一转道：“南山，你是不是心里头挺恨我的？”
月色如水，透窗而入，季南山曲起胳膊，支着脑แ袋，看着桑榆，好半晌才道：“睡吧。”说完当先翻过了身去。
桑榆ด伸出手去，戳了戳季南山肩膀，的，意料é之外的结实。
季南山感觉到，她软绵绵的指肚儿，戳在自己肩头，一阵儿的不自在，待要不理她，桑榆又戳了过来。无奈，他重又翻身过来道：“你想说什么？”
桑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者是茅草的清香，或者是如水的月色，都比较能ม够牵动人的心境，她说起了心里话：“南山，我对这儿很陌生。村人只认得几个，路都认不全，对过日子的细节也不太懂，总惹得娘怒，我也从来没被人那么劈头盖脸的骂过。”
季南山在夜色中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没过过苦日子，吃不消了？”
桑榆ด摇了摇头，轻声地反驳道：“不，不是。日子苦我不怕，你有副结实的身板儿，我也不是懒婆娘，只要勤劳点儿，日子肯定是能越过越好的。可过日子，过的也是个ฐ心气儿，我不想你和我过着日子，然后还恨着我。”
季南山又沉默了一会儿，桑榆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最后还是说了句：“我和二丫的事儿，已๐经都过去了。你那天说的对，最后做决定的是我，也怨不着你。”
这次换桑榆沉默了，过了阵子，才又小声悄悄问道：“你既然有二丫，当初为ฦ什么……”
桑榆故意不把话说全，果然听到季南山回她道：“当时情势逼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想着救人要紧。”
于是，桑榆ด终于大致上做出了两个推断ษ。一个是：季南山救了桑榆ด，桑榆以身相许，季南山难抵诱惑，最后辜负了二丫。另一个是：季南山救了大肚子的桑榆，然后桑榆就缠上了季南山，最后季南山无奈之下，带她回了荷塘村。
桑榆觉得还是第二个靠谱些。看来之前的桑榆，不是个好女人。
桑榆想趁着今晚的机会，好好地跟季南山把心结解开，就柔声道：“季南山，你还在听吗？”
季南山“嗯”了一声，听来也是无甚睡意。桑榆趁热打铁道：“之前是我不懂ฦ事，做的不好，以后我会多看多听多学，做一个好媳妇儿，跟你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好。在这里，除了你和肚里的娃娃，我一无所有。以后我有哪儿做的不对，你就直接跟我说。不要再用厌恶的眼神看我，也别ี说‘以后你什么也别干了’这样的话，我听了难受。”
桑榆ด说完良久，季南山都没有反应，这让桑榆心里有点毛躁。终于，季南山那ว儿有了动静，他从被子里伸出手，安抚性地在桑榆背上拍了拍道：“以后不了，好好睡吧。”
夜色迷蒙，季南山的语气也难得的温软柔和，他的大手犹自搭在桑榆肩头，让桑榆觉得肩膀那ว里的皮肤怪怪的，有点想躲开又怕破坏了这难得的气氛。半晌后，季南山将手慢慢抽离，桑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一把抓住了，猛然觉得羞赧，又一下子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