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总被世俗打败。
地下室里烟与酒的气味混杂,带着一股腐烂酸臭,挑拨她本就拉扯到极致紧紧的神经。
大太欧玉芬穿浅绿色宽松旗袍坐长沙发上哭,手帕掩住口鼻,断断续续抽泣。
他惊异于老妻不屈不挠求生欲,这样糟糕且悲哀的人生还有什么เ意义?她为什么不及时醒悟,最好效仿报纸社会版头条,抱住家中多动症神经质的一儿一女,从三十八楼一跃而下,除却巨เ额保险赔偿,其余什么都不要留给他。
毫无预兆地,惨淡日光从窗口倾泻而下,逼得你闭眼。等一秒,屋内却是截然不同世界,玄关内两双鞋横摆眼前,走道通向空荡荡客厅,窗帘ຈ被高楼ä风吹上天花板。卧室也只得一张床,一只枕,浅灰色床单洗得发白,轻嗅时,空气中似乎ๆ残留着洗衣粉廉价香气。
将她诱人长腿挂在腰间,他挺腰深入,压迫着她身体最柔软一处。嘴角一抹兴味盎然的笑,坏得让人咬牙。“今晚同秦子山彻底撕破脸,明早ຉ新า闻就要播,市郊黑帮火拼,警察替我统计死伤人数。秦子山手臂中枪,但腿脚快,一转眼跑个没影。嘁——窝囊废,只配做擦鞋仔!”
秦子山听得头痛,人越老越爱谈论过去,现在是什么时代?卖字花的大利公司十年前倒闭,谁还愿意听他旧得发黄的奋斗故事。
段家豪脸红,犹豫三分钟,总算鼓足勇气说:“温玉,你可不可以喊我家豪。就当…………就当我是你朋友……普通朋友,很普通的朋友…………”湿漉漉的眼睛充满希冀地仰望她,不答应也难。
温玉略略低头,浅浅微笑,轻声说:“虽然你这个人又自大又粗鲁,对我,好事坏事都做过,但我从未咒你死。阿婆说,人生路,一步佳一步艰,好好丑丑,活下去才有希望。陆生,你并不是这样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人。”
但他微微颤抖的嘴唇,短促紊乱呼吸,泄漏他心中掩饰不住的紧张焦灼,装ณ作不经意掠过她一眼,仍是骄傲到เ死放荡到เ死的气魄。
既然毫无感情,又何必生气?
“不……不要…………陆生……陆生你放过我…………”
拜的是关二爷,奉的是满天神佛,他这样的人,越心狠越迷信,越向前越恐惧。
汤佳宜点点头,王敏仪也凑过来骂,“那ว群智商低于三十的死八婆,丑八怪!”
“你不喜欢我的外形,但不能ม否认我的爱,爱是无私无畏,爱是圣洁高贵,爱是人类必胜追逐…………”
一个吻双手奉上,似剥ຓ开壳的青莲子,去外衣的甜荔枝,轻轻一碰就要挤出香艳迷离汁与液ຂ,怦然——
伙计拿一本过期日历,一支长不过大拇指的铅笔,问:“小姐想吃点什么?”
可惜肥嘟嘟满脸肉,将眼睛挤压转小,鼻也肥成蒜头鼻,阿爸夸她有福,旺夫,宜家,但她不愿听。
“啧啧——妈咪你现在是富太太呀,不能讲脏话的。被大太听到又要说你是乡下妹,品格下*贱心机重,最好一辈子守在西江,永不进温家门。”
电视前慷慨激昂演讲,为劳苦大众造一个金碧辉煌的梦,捞足三十趴选票,结果自己第一位住进皇宫。
戚美珍手中的烟将要烧手,仍未察觉,只是悍然、凌厉,却又迷惘、恐惧地望住温玉。望住她小小一张脸,藏多少女人野心。
陆显搂紧了她,“放心,大d哥有九条命,最多死在你身上,怎么会死在你手上,那ว太不划算。”
尤美贤站起身,一手叉着腰,扭着身体荡到门边,阴阳怪气,斜眼看她,“哎哟,真不好意思,一抬手居然砸到我们家七小姐,来来来,让妈咪看看,这么漂亮的小脸蛋砸破相了没有?”
秦子山说:“听说你最近喜欢学生妹,怎么?这个ฐ不合心意?”
被折腾得半死的人如蒙大赦,搀的搀,扶的扶,老弱残兵一溜烟跑得没影。
袁珊妮看不过眼,在场外推一推温玉,“这也太过分,还有没有人性。温玉,我们去…………”
他今日大不一样,好像刚刚ธ注射过兴奋剂,眼珠子泛着一层绿油油的光,澎湃的心绪都写在脸上,一颗倒计时的炸弹,随时随地要爆发。手里拿的也是粗长雪茄,hupmann产自哈瓦那,同她炫耀,“刚从恒温箱里拿出来,要不要试试?”
欧玉芬鼻子里哼哼,算是应一句。她对桌一位太太说:“还是温太太有福气,家里的小姐们一个个靓过电影明星,摆在家里看都看不够,哪里像我家,几个讨债鬼,一个ฐ月也回不了几趟家。”
“多谢,但我已另有新欢。”她拿出一只银色zippo银色浮雕煤油打火机,玫瑰似的两瓣唇,轻轻含着黑色滤嘴,缓缓低头,那支烟亦微动,摇摇晃晃欲坠,令她不得不收拢了嘴唇,含紧ู了烟身——细长的灰黑色烟身。
陆显盯着她的胸牌,一字一句念道:“旷日女高?”
但他于骤然间形销骨立,原本饱满紧ู实的肌肉如同轮胎泄气,渐渐失去生机。枯槁枯败似行尸走肉,老态毕现。
温玉也在害怕,他是否有可能死在戒毒过程中。
少许时间他平静清醒,也同温玉玩笑,一面享受她一勺一勺递送食物,一面笑着说,“我阿妈都没有喂过我,你倒像个ฐ小阿妈,啊——我不记得我有没有阿妈,也不记得有没有吃过奶——”说完去看温玉藏在毛衣下丰ถ盈的胸脯,眼神上上下下游走,是正正经经一位咸湿佬。
有时同她谈心,坦白讲:“温玉,你不必要同我浪ฐ费时间。我陆显古惑仔一个,烂命一条不值钱。从前不过闲得无聊找你玩,武大海发神经,日日捧个《拍拖三十六计》同我讲,拍拖比大麻爽,叫我找个干净妹妹试一试。不是才遇到你?又靓又个性,想分手也不惹麻烦,闲得无聊同你玩个游戏而已,不然我有病,半夜去爬你家门?你认真,游戏就没意思,拍拖也没新า意。”
温玉拿纸巾擦他嘴,不愿多看他一眼,“原来你同我玩游戏,认为我好funny?”
陆显强调,“我同你讲真的,你当我开玩笑。女人都有病,真话不信,假话深信不疑。”
温玉道:“你有心情发牢骚讲男ç女哲学,不如好好休息,养好神,等下一轮发作有力气自杀。”
陆显道:“多谢多谢,山水有相逢,总有你落难,我得意的时候。”
“讲大话没损失,是好是歹,等你撑过今年再说。”
她的心伤不伤,痛不痛,她没时间计较。
年末气温骤降,南方แ的冬天冷起来也要人命,蓝色诗集翻过十七遍,字字句句都可记载脑中。陆显在凌晨十分忽然浑身发冷,羊癫疯一样一阵阵抽搐,上下牙齿磕磕碰碰,嘴唇干枯撕裂ฐ,冷汗浮出,面无血色,近似将死之人。
他喊:“温玉……温玉…………”断断ษ续续听不清。
她便忘却了自己定下的防备规则,急匆匆到床前,慌乱中被他攥住右手,他不住地出汗,颤抖,握住她如同握住最后一丝希望,全身的力气都在此,攥得她手背乌青,疼痛难耐。
“温玉……温玉…………温玉…………”她的姓名,是他最后一剂良药。
“我在,陆生,我是温玉,我就在这里,你撑过去,留在西江或者回红港,我都陪你。”话出口,她自己都惊诧,谁想到เ玩笑间感情已发展到这一步,是树根下悄然生长的藤蔓植物,不知不觉已拥抱环绕一颗苍天大树。
“真的?”
“真的,你们男ç人也好奇怪,喜欢听女人半真半假发火撒娇,到เ讲真话时却不敢信。”
“真的?”他再问一遍,求确信,或许只是神志不清时下意识的重复。他好冷,十二月被扒光衣服扔到北极,冰冷的空气是针尖,一千根一万根,遍布身体每一个角落,听恶魔号令,以缓慢沉淀姿态,徐徐,折磨式的扎进身体。比万箭穿心,五马分尸更可怕,他令你痛到เ极致,却不给任何期限,忍过这一秒,下一秒仍然继续,黑暗在眼前无限延伸,没有尽头,亦没有希望。
“真的。”
她扶住他的脸,从前饱满双颊已๐塌陷,雄鹰一般犀利的眼神涣散不安,她祈求他看着她,给她一点点,多一点点向前走的勇气。
“我说真的,陆生,你同我玩游戏,我却同你讲真心,好不公平。”
“噢,原来这样——”他似乎是在极度痛苦之中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大脑与心脏ู被疼痛占据,令人无法思考,无力悲伤,他说,“好可惜,我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