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林说：“这有啥难？一学就会！前几年我们厂来了几个技术员，上海的，不会猜枚，喝酒老看我们，后来学会了，回到上海ร，一说上海ร会又不会了，三人后来只要一喝酒就改说河南话。”
小姐说：“什么鸭头？”
“明天就走。”他说了见她不言语，又说：“以后还会来的。”
老东北又说：“老兄，生活过得还好吧？”
一天天，日子过着，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早晚想起出外进修时遇到的那个人，她就觉得梦一般的不真实。几次偶然在街上见到一个两个ฐ长相与那人十分相似的，心就一阵怦怦乱跳，急急忙忙走近了，才知道是个ฐ不相干的。
女友知趣地躲了出去。
顺便问一句，他像亲吻一样在她耳边说：“你成家了吗？”
有人就说：“大家认识认识，交个ฐ朋友嘛！一个ฐ人在房里呆着干啥呀？”
去学院的路荒僻又狭窄，路旁堆满了垃圾。出租车七绕八绕，终于停在学院门口，司机帮她把箱子从车上取下来，说：“里面不让进车，您自个儿慢慢走吧。”
她就着街上的路灯打开门，立刻，就有一股霉味从屋里冲出来。她走进去，也不开灯，这里的一切本都是她闭着眼也能摸到的。由于不开灯，房间里漆黑一团，黑暗中，仿佛外婆还坐在那扇窗前抚琴弄弦。好一会儿，她下意识地站在门里，像是等着外婆问一声：“回来了？”
可是没有，屋子静得让人不安。她终于走回门边拉开了灯。
随着“叭嗒”一响，屋里的一切如约一般，从黑暗中走出来，满目的尘土厚如积雪，仿佛压根这儿就从没有过生命，是尘封土埋了千万年的一堆出土文物。
她走过去，揭起一把二胡上的布幔，将那弦与弓抹了抹，依依呀呀地调试了一会儿，就坐过去，像儿时那样坐着，听外婆拉琴……
外婆是江苏无锡人，幼年时亲耳听过瞎子阿炳的街头演奏，听得她一个小康人家的女儿一天天悲兮兮的，直到遇到了外公。外公是这里一个富家子，当年也是热血青年，因日本人打进了中国，不甘做亡国奴而流亡在外。他打第一眼见到外婆就爱上了她，从此便形影不离。后来抗战胜利了，他带着她，还有他们5岁的女儿回到了家乡。
家里接纳了他们的女儿，却无论如何不接纳她。外公无奈，就在小镇上给她另置了房子，让她住在了外面。外婆就这样开始了她后半生凄凉孤寂的生活。那以后大多的时间里，只有一把二胡，一张扬琴陪伴她多余的生命。
后来外公去世了，外公去世前偷偷留给她一大笔钱，这笔钱足够外婆丰裕地度过后半生。现在想来，要没有外公那笔钱，外婆的后半生不堪设想，她是不可能把自己锁在她的二胡和扬琴声中度过后半生的。
多年后，父亲英年早逝，死于文革的革命行动。母亲远嫁他乡。此地只留下4岁的她和53岁的外婆。终年抑郁๗寡欢的外婆，就将她造就得脆弱又透明，一如豪华商场的大厨窗，结果错考了音乐学院作曲系。
那以后的几天，她躺在自己้幼时狭窄的小床上望那布满蜘蛛的房顶，整夜整夜漫无边际地想她的外婆，她的父母与她同东北大头鱼和丈夫的事，越想越没有头绪，真不知该怎么办。有天晚上，她迷迷糊糊地，就觉得昏天昏地，好多人在追她，追她的人手里都拿着刀，眼看就要被追上了，无路可走了，就一身冷汗地吓醒了。
醒来之后，她坐起来，站在镜子前看自己，没想到เ却在镜子里又看到了外婆。她奇怪外婆这会儿穿的仍是过去她常穿的那件青灰色大襟褂，滚边和布扣都清晰地着白，整个儿还是旧时的模样，只是眼神不清楚。
她看着外婆，觉得又膈膜又辛酸，委屈像雾一样朝她卷来。
她说：“我该怎么办呢？”
外婆就说：“别问，谁也回答不了你。”说完就轻轻叹口气，整个人随着这声叹息雾一样消เ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