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马菲的手指望过去。一个外国人正坐在那ว儿喝酒。也许是对这边的目光有所感觉，那ว个外国人扭过头来。看见马菲，笑了笑，朝这边举了举ะ酒杯。
就在此刻，我想起那ว些日子，那些无所事事的日子，那些充满了南方灿烂阳光的日子——它们与我二十岁的青春联系得是那么紧密，在我最富激情的想象中烙下的印迹是那ว么深刻！当我此刻回想起来时，一种时光不再的感觉使我禁不住热泪盈眶。
马菲的身体当然很美，不仅丰ถ腴柔软，而且洁白，有时竟让我不忍心去碰。
马菲在说这些话时毫无迟滞，即没有害羞也没有觉得丝毫窘迫。在今后的许多日子里我都得面对马菲在这方面所表现出来的开放。
而且在当时也没有什么力量推动我去意识到这一点。假若在那ว座城市里我不是一个孤独的陌生人，假若当时我的身边有父母、亲戚、同学、朋友，那么我与马菲的关系必定是无法持久的。我将会时时接收到外在环境的评价与议论，感受到各种压力与非议，而且不得不时时对自己与马菲的关系作出评价——我将意识到我是为人所不齿的。
我唯一能ม确定的是她改变了我当时的人生轨迹。如果没有马菲，我很可能ม继续呆在工厂里，继续过着那ว种单调而乏味的生活，并时时陷于某种焦灼与沮丧的心态之中，充满对于未来的悲观想象。
“你的运气好象不太好啊？”
“听说是老板娘提议的。”
有那么几次，我竟对这些女工ื的处境产生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感想：这些女工，她们从事着最繁重的工作，拿的却是最低的工资——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还要做。但是年轻是不知忧愁的，她们似乎ๆ并不为此而忧虑，她们好象有着一种天然的寻求快乐的本能——或许跟我一样觉得未来是充满希望的吧？但是她们对未来的憧憬必定是与我有所不同的，我了解这一点，所以我无意去探究她们那些憧憬中的具体内容。
也许太大了。在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的心中，爱情，几乎意味着人生的根本以及全部意义แ——我对于未来的全部想象也正基于此。凝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我开始一厢情愿地做着自己的白日梦——
“那么，再见？真心地祝你好运！”马菲转身前宁静地朝我嫣然一笑，一个我再也熟悉不过的小酒涡凸现在她光滑如玉的右颊——曾无数次地贴近摩娑过我的脸的右颊。“我走了，别想着我。听见没？”
也许这篇小说的读者群会很小罢？
她们中也不乏学历很高、气质颇佳的人，有时在歌厅里还会遇上一些不知情的追求者——马菲谈及此事时只说了一句话：“真是一种讽刺！”
这句话让我想了好久。马菲并没有对这句话作任何解释。我很想问问马菲，究竟什么เ对什么是一种讽刺。但是当我想到“同类”这个词时，那句问话却怎么也出不了口。马菲事后似乎也把这件事给忘了。
对马菲口中的这些“同类”，我并没有更为深入的了解。马菲和她们总是保持着一种我并不能够完全理解的距离。在当时的我看来，这些“同类”似乎ๆ总是快活的，总是无忧无虑的——我不能ม确定她们是否真的总是这样。
和马菲比起来，她们也许过于快活，过于无忧无虑了。有时我会觉得马菲在心里实际是鄙视这些“同类”的。但是马菲的话却否定了我的这种猜测。
“也许，能象她们那样生活真的是一种幸福。”有一次，在拒绝了这些“同类”们打麻将的邀请之后，马菲说道。“因道德而产生的罪恶感，说到底是一种无法捉摸的东西。再过二、三十年，谁还会记得我们？谁又会谈到เ我们？最终我们也只不过是一缕烟尘。也许……抛掉这种罪恶感，全心去享受现实的快乐，对自己้而言，也未尝不是一种真诚。”
“罪恶感？你指什么？”我问。
“这个词也许并不确切。或许……”马菲似乎ๆ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用不确定感更准确。看看他们……”
马菲扬了扬下巴๒。透过落地长窗，我看见下面街道上那些在夕阳中匆忙归家的、如蚁的人群。
“他们忙碌、奋斗、结婚、生子，抚养后代、勤俭持家、幻想未来。这种生活，也许简朴，也许单调，但是身处其中ณ的人会觉得充实，或许……”马菲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顿了一下。“还会觉得饶有趣味。”
“这种生活其实是最容易实现的呀。”我说。“许多人都过着这样的生活。不过人们最想过的，却是你现在过的这种生活！一个人奔波忙碌不就是为了更有钱吗？”
“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更有钱。”马菲将视线从街道上的那ว些人群中收回来，平视着远处被夕阳染成一片暗红的晚霞，说道。“财富只是人众多欲望中的一种而已。财富只不过是一种手段，并不是目的。可是……”马菲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人是多么เ容易把财富当作自己人生的最终目的呀！”
我有些困惑。马菲不是也说过优雅而富裕的生活才是真正自由的生活吗？这两段话在我的头脑中ณ缠夹不清，让我十分不解。
我有些疑ທ心马菲是在说她自己。马菲最后的那句话中似乎暗含着某种语气，让我隐约觉得她似乎ๆ有些悔不当初之感——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马菲之所以能够如此优闲与安逸的根源，但是马菲的这句话，却把那些我从不愿意去正视的现实摆在了我的面前——
马菲是否也曾把财富当作自己人生的最终目的呢？马菲是否也正因此而成了自己口中的“同类”呢？马菲是否正为ฦ自己抵抗不住财富的诱惑而深感后悔呢？
然而我只能把这些揣测放在心里。这些问题或许会让马菲极为尴尬，甚至，还会使她感到เ痛苦——我觉得十分难以启齿。
过了一会儿，马菲收回凝视晚霞的目光，垂下眼帘，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
“有家庭，有儿女，有自己安身立命、赖以获得成就感的事业……毕竟，拥有对未来的憧憬，总比一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感要强。”
我不明白马菲为什么突然间又会扯到这些问题上去。家庭？儿女？——在我懵懵懂懂的、二十岁的头脑中，我几乎ๆ从未想过这些！有那么一刻๑，我竟然天真到以为ฦ马菲谈到这些，是她对我与她的未来所作的某种暗示——那时的我是多么容易把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误以为是真实啊！
*โ**
如果那真的是一种暗示ิ，当时的我又会怎样呢？
就在此刻，我想到这个问题。现时此刻๑的我当然会作出明确无误的回答——但是在当时，我会作出同样明确无误的回答吗？
我不知道。无论我当时那种自以为ฦ是的感觉是多么真实，我却从未去想要有一个答案——这也是同样真实的。在我与马菲相处的那ว些时日里，我的确很少——而且几乎ๆ没有——仔细去想我与马菲的未来。
我为ฦ什么要想呢？既然我与马菲已经有了如此亲密的关系，那么我还有什么必要去想我与马菲的未来呢？未来是不可预期的，未来是千变万化的，未来还有可能ม是更加美好的，或许……
或许，在我那初经人事的、易于感受的二十岁的心中，依然对世人所认可的、正常的家庭关系抱有敬畏——马菲的年龄，她的现实处境与身份，以及海滨浴场那一夜的突然性，都在潜意识中对我产生着我难以明确意识到的影响。我是如此自然地，从未去想要对马菲有任何承诺；而马菲，也从未以任何方式向我要求过任何承诺。
就在此刻，我听到马菲论及家庭与儿女的那些言语——在当时的我听来，犹如过隙之ใ风，从未仔细去深究——十年过去了，就在此刻๑，我又听到那些言语，我当然已๐不再那么天真，我当然知道马菲的那些话语根本就不是什么暗示——我只是依稀感到เ一种包容一切的母性——也许是马菲当时感触虽深、却并未向我言明的遗憾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