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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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华刚来到院子里,一个面目精明的年轻人便跑过来说:“夫人要出门吗?我来给夫人带路。”舜华已经知道他是管家,打量他一眼说:“你还是在家看着公子吧。”又对马厩下一个年老马夫说:“你来和我上街买药。”年轻男子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舜华和马夫出去了。

仲苏恨道:“叔叔休听那昏君骗人!我父亲大哥明明是被他害死的!”

仲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问:“你父亲知道你跟我跑出来了吗?”

叔牙低头说:“我刚见过夫人。”

姜我父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考虑周全早做提防总没错。我现在正如诗中所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人人皆以官高爵显为荣,却不知登高必跌重,各国的卿大夫很少有富贵终老者,都是动辄获罪,殃及九๡族๣。还不如为一平民了。所以仲苏要娶子平的女儿,我虽失望,也未十分阻拦。仲苏嫉恶如仇,耿直清高,不宜从政。他能过上他喜欢的平稳日子,也๣算有福了。”

召虎忍不住流泪说:“大王这样说话,使人肝肠寸断。”

舜华惊跳起来,在舜英身上打了几下说:“看你这不知羞臊的丫头!”

至于太子身后的百官和贵族们,对这样的迎接仪式更是抱着敷衍的态度而来。班师回来的军队里没有他们的家人,即使有,也是将领,早有信使回来报过平安了。

舜华苦笑说:“你放心罢,他们要抓的是你,我就是大摇大摆走出去也没人管。”仲苏执意不肯。舜华生气了,斥道:“如今你命如晨露,稍做迟延便会被骄阳所融,还犹豫什么?“

白克在旁边看着,心里五味杂陈。他刚知道舜华嫁给仲苏的时候,不免有些侥幸想法,猜想舜华并非真心愿嫁,只是迫于权势而已๐;又或者仲苏不过是个草包纨绔,对舜华不好,舜华生活不幸,会想起她这个痴情师兄的好处,那么自己还有机可乘๖。即使用些偷摸手段,他也会将舜华带回秦国。现在他才明白,舜华是千真万确地爱着这个公子,纵然他落魄到无家可归,四处逃亡,舜华仍然一心为ฦ他着想,宁肯自己冒险,也要保他平安。白克想到这里,不由妒火如焚,万念俱灰。

仲苏只是不愿先逃。白克说:“公子,你只管先走罢。我保证让舜华出城。舜华说的对,一起走会惹人怀疑。那么舜华就在这里,等到天黑之ใ后,假说公子伤重,去请医生,然后乘机逃走,到เ馆舍找我。我们明日຅一早就辞别齐侯去鲁๥国了,那时我带你出城与公子会合。”

仲苏只得答应。此时管家布好酒肴,来请他们。白克便和仲苏入席,随便交谈些关于两ä国交好的客气话。管家听了,以为ฦ白克真是为公务而来,更是毫不怀疑。舜华让他到后面准备给白克的礼物。

过了一个时辰,白克起身告辞。仲苏说:“恕我身体不适,不能相送了。”白克说:“不敢劳公子相送。”舜华对管家说:“给秦使的礼物准备好了没有?”管家忙说已经备好。舜华说:“你带人将礼物搬到เ车上去。”

仲苏趁机进屋,换上随从衣服,将帽子压低。舜华低声说:“你要小心。”仲苏说:“明日我在城外等你,你一定要来。”白克让仲苏紧ู跟在自己身后,一起出了门。

管家站在门口,仔细打量众人。仲苏忙扭过脸຀去。白克从怀中取出一块上尖下方的白色玉圭,递给管家,笑道:“有劳你了,不成敬意。”管家一见,登时两眼亮,跪下说:“多谢大夫赏赐!”白克扶起他,仲苏趁机上了马车。

舜华见马车走远了,放下心来,回头对管家说:“公子待客累了,要睡一会。你别让人打搅,有事明日再说。”管家紧握着那块玉圭,连声说:“夫人放心。”

舜华进了里屋,将门关闭,又把几案上几卷竹简塞进被子里盖好,看上去就象有人睡在里面。她在榻๧前坐下,挡住枕头位置。屋里空空寂寂,日影一寸寸向西移动,照得窗上一片金红。舜华的心里也空空荡荡,呆呆凝视着窗外几株落叶飘舞的棠梨树。她一会想着仲苏此时该出城了,但愿没人认出他来。一会又想,明日自己和他相会之后,该去哪里安身?忽然又想到在镐京的父亲和妹妹,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自己连累?父亲年老体衰,自己不能奉养,反而弃父逃亡,真是太不孝了。舜华再也忍不住,蒙着脸຀低声哭起来。

太阳终于落山,天很快黑了。仆人来问舜华什么时候吃饭,她就说仲苏还没睡醒,等会再吃。她来到เ院中,把管家叫来,说:“公子的伤势好象又重了,你去请个医生来。”管家见她双眼通红,脸຀带泪痕,更是深信不疑,说:“东门附近有个医生叫姬将,据说有起死回生的本领ๆ。就请他罢。”

舜华说:“那你快去。”

管家假做去请医生,却躲在门外一处角落里,靠墙休息,想着过一会就去告诉舜华,医生出门去了,没有请来。他冷笑一声,一会国不恶将军就带人来,仲苏公子活不过今晚了,还用请什么医生。事后论功行赏,自己้的赏赐一定是不少的。可惜舜华也๣要和仲苏一起死了,否则这样一位美人能ม归自己多好。

他正在想入非非,忽见大门一开,舜华走了出来。他赶忙躲避,盯着舜华。只见舜华四下张望一会,便向东边去了。他暗叫不好,悄悄跟在后边。转过一个街角,一个男子走上前来,低声对舜华说:“我是白克大夫派来接您的。”舜华点点头,那ว男子便让舜华上了一辆马车,一挥鞭子,车向东去了。管家大惊,迟疑一下,见马车行走不快,便跟了上去。走过两条街道,他见马车竟然停在了专门招待诸侯使团的馆舍前๩。他隐隐感到เ不妙,正要回头,忽然头上挨了重重一击,登时便晕了过去。

舜华来到เ馆舍,白克正在等她。她急忙问:“仲苏出城了没有?”白克说:“早ຉ就出去了。”舜华长出口气,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又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白克呆地看着她,想起她自小就这样爱惜仪容,自己้最喜欢看她这个梳理头的举ะ动。回到秦国之后,白克常常幻想,若是一朝显赫,就立刻๑遣媒去老师๲家求亲,将舜华迎娶过门。那时他会天天亲手为她梳理秀。而仅仅三年,舜华已๐经嫁人,他永无可能将手指放在她长上了。那ว么即使得到荣华富贵,又有什么趣味?白克黯然神๰伤。

这时公子赢滑进了客堂,白克引见他二人。舜华感谢赢滑相救,赢滑笑说:“仲苏公子仁孝之名闻于诸侯,我倾慕久ื矣。今日得为公子略尽绵薄,赢滑不胜荣幸之至。”

正在说话,一个随从进来,将背上背着的一个人扔在地上。舜华吓得几乎叫起来。随从说:“不出大夫所料,这家伙果然在后面跟着呢。”

白克抬脚将那人踢翻过来,舜华认出他是管家,更是害怕。白克说:“这家伙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舜华说:“他一直在跟着我?”白克点点头。舜华说:“那把他怎样?”

赢滑说:“还能怎样?自然是除掉,莫非还放他回去报信不成?”

白克说:“不。我们出使原为交好,杀人不祥๷,我想留下他。”

舜华虽然讨厌管家,也知道他是奉命行事,罪不致死,便说:“是,最好不要杀人。”

赢滑说:“不杀他,那ว你准备把他带回秦国吗?”

白克微微一笑说:“我秦国要这等蠢材何用?我只是想通过他消เ除我们的嫌疑而已。我想那ว国君夫人是个ฐ有心计的女人,不易哄骗。她回头细想仲苏公子如何逃走,或许会怀疑到那ว位侍女。以她的手段逼供起来,恐怕那ว个侍女抵挡不住,招出实情,这岂不给我们找来麻烦?所以我想用用这位管家。”

赢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白克让人把管家弄醒。管家睁开眼睛,昏沉之间,看见舜华,一下明白了,不由恐惧。他喃喃说:“夫人,你怎么在这里?”

舜华说:“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去给公子请医生吗?”

管家忙说:“我正要去,不妨被人打了闷棍,拖到这里来。他们一定认错人了。我们快回去罢。”

白克冷笑说:“回去干什么เ?等着国不恶将军领着家兵扮成强盗,你做内应,来杀仲苏公子?”

管家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跪倒说:“夫人明鉴,我只是个小人,被国不恶将军逼迫,不得已而为之。您饶了我吧。”

舜华不言语。管家又求白克。白克说:“饶你容易,只是要你写封信就行了。”

管家说:“我写。”

白克便拿过一片白绢,递给管家一枝笔,说:“我说你写。”管家答应着写起来。

白克说:“你写‘国大将军:——”

管家吃了一惊,却不敢停手。白克越说他越怕,把笔一扔说:“大夫,你这分明就是要置我于死地。大将军会把我五马分尸。”

白克冷笑说:“你为ฦ何要等他把你五马分尸?天下之大,无处不能容身,你逃走就是了。”

管家哭丧着脸说:“大夫,你就饶了我吧。我去把仲苏公子接出来,放他逃走就是。”

白克呵呵一笑:“这就不劳你了,仲苏公子早就到了别国。你写完信,我就放你走,死活看你的运气;你若不写,我这就把你送回你家宗庙里去!”说罢抽出佩剑๳,压在管家脖子上。

管家一听仲苏已๐经逃走,便知道完了,白克的佩剑冰凉地贴在颈项,更是几乎将他吓哭,只得垂头丧气按白克所说写完信,瘫倒在地,站不起来了。

赢滑厌恶地说:“如此懦弱,你也算是个ฐ男子!”命人把他捆绑起来,关在一间屋里。

白克让舜华单独住在一间房中,自己住在她的隔壁。舜华心力交瘁,躺下便睡着了。白克和赢滑命人收拾行装,准备明日一早起程。

半夜时分,国不恶亲自带领几十名家兵,劲装ณ结束,黑布蒙脸຀,背负利刃,就要出。忽然他父亲国穿挡在门前。国不恶心里一凉,正要辩解,国穿将他叫到密室,低声说:“你行事要干净利落,不要惊动旁人。杀了仲苏和他妻子之后,仆从们也一个不留。然后你便撤离,留下两ä个人放火,将他府邸烧成白地。这样只说失火就是,国君想查也无从查起。”国不恶连连点头,说:“多谢父亲指点!”

到了仲苏府门前,国不恶命人去轻声叫门。不料叫了半天,竟然无຀人答应。国不恶焦躁起来,自己上前砸门。一会守门人来开了门,见了国不恶慌忙说:“大将军深夜来此何事?”

国不恶怒道:“管家呢?”守门人说:“管家早走了,说是给仲苏公子去请医生,一直没有回来。”

国不恶一惊,说:“那ว仲苏呢?”

守门人说:“公子在屋里。”

国不恶说:“他在就好!”将大门紧闭,让人守住,自己带人来到仲苏门前,一脚将门踹开,直扑卧房。黑暗中只见榻上隐约隆起,国不恶大叫一声,挥剑๳砍去。只听一声闷响,锦被裂成两截。国不恶又连砍几剑,一边骂道:“狗贼,敢杀我儿子,我宰了你!”却听得咔咔连声,似乎不象砍在人的身上。国不恶感觉不对,忙叫人点灯,一看榻上竟是几捆竹简,已经被自己้砍得七零八碎。

国不恶这才明白上当,大怒吼道:“仲苏,你躲在哪里,有本事出来!”喊了半天毫无回应。他怒如狂,命人四处搜索,还是一无຀所获。他不觉间泪流满面,把宅中仆从侍女全都找来,举剑胡乱抽打,一边问:“仲苏去哪里了?你们这些蠢货,连个人都看不住!”

仆从们这时才明白国不恶是来杀仲苏的,个ฐ个心惊肉跳。一个ฐ仆人知道此时只有把责任都推到เ不知去向的管家身上,便说:“大将军,天黑之后,我看到เ管家先和公子出去了,然后夫人也๣走了。”国不恶问守门人:“你看到了没有?”

守门人只得说:“我看到เ了,是管家带公子走了。”国不恶喝道:“你刚ธ才为何不说?”守门人嚅嚅道:“是,是管家不让说。”国不恶一剑๳砍在他身上,喝道:“你听他的话?”守门人的左臂顿ู时断裂落地,血如泉涌,一头栽倒。国不恶挥手道:“杀!”家兵们一拥而上,将仆从们全都杀死。国不恶愤然离去,留下两个ฐ家兵,四处放起火来,顿时烈焰冲天而起。等到四周人家惊醒时,已经不能救援。仲苏府第被烧成一片瓦砾,殃及左右邻家。一片焦臭,惨不忍睹。

国不恶回到家里,天色也快亮了。他扑倒在儿子尸身上大哭起来。国穿听了国不恶的叙说,不由叫苦不迭。他拉住国不恶说:“我怕仲苏逃到宫里去了。若是国君找你对质,你就来个死不认帐。万万不能ม逞一时意气,招认此事。”

国不恶叫道:“我只要见了仲苏,一剑๳劈死他!”

话音未落,他已经挨了父亲重重一记耳光。国穿骂道:“糊涂东西,国君毕竟与仲苏是叔侄,你若招认,国君便恨我家,你妹妹也受连累。只要知道仲苏在哪里,何愁杀不了他,你何必着急!”国不恶这才垂头不说话了。

天亮之后,国穿上朝去了,国不恶在家里为儿子丧。齐国的许多贵族官宦6续来上门吊唁。他们大都已经听说昨夜仲苏府第失火之事,心里清楚是国不恶报复,却不敢提起。国不恶在客堂迎客,忽然仆人送来一封书信,说是管家托人带来的。国不恶急忙问是谁送来的,仆人说是个寻常平民,送完就走了。

国不恶打开书信,果然是管家字迹。上面写道:“国大将军:我虽卑贱,亦知忠义二字。仲苏公子是先主少子,便是我等之主ว,怎能起不良之心?我今背弃将军,奉公子出亡;或有来日归齐,公子即位为侯,我为功臣,不胜于尊府一区区管家乎。虽有负将军,却无愧公室,虽困顿一时,却荣耀于后,窃以为ฦ非不智也๣。望将军洗心革面,忠心事上,以免遗千古骂名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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