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似玉很是小心地将那ว巴掌大的铜鼎捧进手里,眼里的光温柔得不像话,她转来转去将铜鼎仔细打量过,又捏起手帕细细地将上头的陈泥擦去,最后竟是咧嘴笑了,笑得分外开心。
“所有的卷宗本官都已阅毕,自是不必再走规矩找人证物证。”
楼下的女掌柜正在清账,葱尖似的手指拨起算盘来灵活极了,见人下楼,她停下动作弯眼笑:“官爷,要结账吗?”
空气里的血雾与飞起的黄沙搅合一处,砂砾碰着血滴,突然融合。
越想越着急,霍良摆手道:“今日这洗尘宴咱们就不劝酒了,散场之ใ后我就得回衙门去。”
“这个ฐ小的倒是没注意,只是在洒扫的时候刚好碰见掌柜的外出……”
“准备好了,就是林厨娘突然不见了。”般春道,“昨儿早晨我还看见她在洗菜呢,结果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到现在也没看见人。”
“可我若是偏爱这香,就喜欢点它呢?”
霍良还以为自个儿死定了,谁知道大人突然峰回路转地问了这么一句,他一凛,立马拱手:“就在县衙出去往南百步的街口。”
“姑娘,你们掌柜的人呢?”有人抬头问了她一句。
瞥一眼窗台上的红月光,楼似玉打了个呵欠:“我说般春啊,你都来这儿一个月了,遇事能不能沉稳些?叫这么大声,是想跟镇上的打鸣公鸡竞争上岗还是怎么เ的?”
“梨花?”楼似玉的声音在土地庙门口响起。
黑影一顿ู,猛地扑将出去,毛皮被烛火一照ั,呼啦啦地卷出一片浅粉色。硕大的尾巴像朵云似的,直接将楼似玉半个人都卷在了里头,一双狐眸睁开,委委屈屈地朝她叫了一声。
“连人形都维持不住,还好意思撒娇。”摸了摸它蹭过来的脑袋,楼似玉佯怒,“平时让你好生修炼你不听,这回长记性了?”
“这能ม怪我么?”林梨花耷拉了耳朵仰头看她,“谁知道烟霞镇这样的小破地方แ,也会来那等的高人呐?我已经跑得够快了,不像咱们客栈地窖里那几只傻不愣登的鼠妖,活活被灭神香给窒死了。”
提起这事,楼似玉就严å肃了些,伸手摸了摸这大狐狸的毛,低声道:“两ä日后的开仓日,你记得知会他们,有多远走多远。”
“您放心,常硕大人麾下那些个机灵鬼早ຉ就跑了,只留了些不知事的子孙,听说被官府给一锅端了。”
林梨花说着,又打量楼ä似玉两ä眼,吞吞吐吐地问:“那人……是不是您要等的那ว位?”
楼似玉点头。
林梨花哀嚎一声,立马往后仰倒,在稻草堆上打起滚儿来:“这才多少年啊,他怎么又来了?每次他来就没好事,咱们能不能ม不管他?八十年前就是他埋下衙门的祸患,如今一人做事一人当,让他自己去收拾烂摊子,您别插手成不成?”
楼似玉失笑,眉眼弯弯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肚子:“不成。”
“主子!”林梨花气得四爪朝天,狐眸都要瞪成铜铃了,“他到เ底有什么好哇?”
这个问题听了太多遍,楼似玉已经懒得回答了,只将这不了这么一句,冲他笑了笑,然后便又跑去跟李小二商量怎么เ写楹联。
“本官要是没记错,眼下还不到เ年关。”宋立言困惑地搅了搅汤勺,“这是在张罗什么เ?”
宋洵扶他去桌边坐下,低声道:“刘师爷的命案已๐结,楼掌柜这是在准备重新开张之事呢,看样子隆重得很。”
宋立言哼笑,看向那窈窕的身影:“后日官府开仓,她自己้都说那日最易出事,却还这么宽心地张罗这些。”
楼似玉耳朵尖得很,闻声就转过头来笑:“天总要下雨,衣裳也不能不洗吧?奴家就是个普通小百姓,甭管发生什么เ大事,日子总是要过的。”
说着,又拿了对联纸过来,谄媚地奉到他跟前:“大人若是有空,不如给奴家提个ฐ联子?”
“没空。”宋立言漠然地抿了一口汤。
小脸一垮,楼ä似玉双手合十抵在鼻尖上,朝他直眨眼:“举手之劳嘛ใ。”
“这词本官用来自谦可以,从掌柜的嘴里说出来,颇有些不对味。”宋大人完全不买账,低头饮汤,脸上半分动容也没有。
要是一般人,肯定见势不对就放弃了,毕竟宋立言板起脸来也着实不亲近,有股子令人畏惧的阴冷之ใ气。然而楼似玉竟像是没感觉一般,依旧凑在他跟前碎碎念:“以前自己写过对联,我觉得写得挺好的,但不知道为ฦ什么他们不让我用。”
“你写的什么?”宋立言问。
楼似玉颇为自信地道:“上联:金是钱银是钱金银是钱。下联:你是人我是人你我是人。横批:人财两得!”
“噗——”后头站着的宋洵一个没忍住,将刚ธ喝的茶全数喷了出来。
楼似玉被他吓了一跳,瞪着双无辜的眼问:“怎么了?不好吗?”
饶是再镇定,宋立言也是被逗乐了,拳头抵着唇憋了好一会儿,才正色回答她:“的确像是掌柜写的。”
泄气地垮了脸,楼似玉低头小声道:“我也想会写联子,可小时候家里穷,没钱上私塾。我娘为ฦ了凑钱,经常去帮人扛货。扛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攒够了钱,谁知道却被官府当税征走了,我娘当晚就气病了,没过多久ื就与世长辞……”
眼眶说着说着就红了,她哽咽:“要是有机会,谁不想学富五车,联子对子张口就来呀?”
宋立言听得愣了愣,皱眉问:“官府征税如此蛮横?”
“都是好些年前的旧ງ事了,不提也罢。”吸了吸鼻涕,楼似玉将楹联纸给卷起来,“大人继续用早膳便是,这联子,奴家再想想。”
她勉强笑着,神色却凄凉,手指按在楹联纸上,苍白地颤抖。
宋立言不是个心软的人,也不擅乱发善心,但……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的手下意识地就伸了出去:“拿来。”
楼似玉二话没说,“刷็”地就把楹á联纸塞他手里了,方才还梨花带雨凄凄惨惨的一张脸,扭头就带了笑:“小二,把笔墨给大人奉上!”
“好嘞。”李小二应声过来,摆上了砚台。
“……”
捏着毛笔,宋立言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骗了,他眯眼瞪了楼似玉半晌,可后者不但毫无羞愧之意,反而极其殷切地望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到底是脸薄,宋立言叹了口气,随手落笔。
“大人好书法。”李小二看得惊叹,直拉楼似玉的袖子,“这么เ一副联子挂在外头,咱们客栈可是脸上有光啊。”
“废话。”楼似玉拿扇子挡着嘴,眯着眼睛笑,“县令大人的墨宝,咱们客栈可是整个浮ด玉县第一家得了的,等开张的时候,你可记得好生宣扬出去。”
为了不让人家听见,她说得很小声,但显然没什么用,宋立言沉着脸听完,分外冷漠地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了笔便往外走。
“大人路上小心啊。”楼ä似玉十分狗腿地恭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马车的门帘之ใ后,才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墨宝。
风微起,镇纸之下的楹联微微翻飞,上头的笔墨苍劲有力——
迎送四海ร贵客留แ酒百世,冷暖八方旅人掌灯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