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有人高声开道,然后是一阵丝竹声,皇太后在山门前走下辇舆,步行进寺,以示虔诚,僧人倾寺而出,齐唱经文,恭迎皇太后。
刺客不仅算准了时间、路径,还知道皇帝平时的位置,这只能有一个解释,侍卫当中出了叛君者。
广陵王府的仆人名叫段思永,经常出门,见惯了场面,不耐烦地说“你认得字?”
楼ä础想了想,“不全是因为她,与端世子争议的时候,我就已得出这个结论。假皇帝ຓ就在面前,我可以与之ใ反复辩论,甚至有八分把握能够令他哑口无言,但是皇帝的质疑终究没有得到解答,无论如何我都是在纸上谈兵。”
“啊……我……”周律真是害怕这名少年世子,红着脸,讪讪地离去,“不用送,我认得路,车夫在外面等我。”
“我的一个ฐ小妾,容貌一等,能歌善舞,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重要的不是这个,居然有人狠心剪掉她的头发!而且我就睡在旁边,剪子稍微移动一两寸……”周律抖得更厉害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楼础的耐心首先耗光,以为郭时风是为广陵王世子张释端而来,正要坦白地问个ฐ明白,外面传来一声古怪的鸟叫声,压过了老仆的鼾声。
仆人不称“主人如何”,而说“有人欣赏”,周律这时候其实应该警醒的,可他早昏了头脑,将信纸以及上面的字迹反复研究,得出结论这必定是闺阁之物,心中不由á得狂喜不已,立刻๑来向楼础求助,遭到拒绝之后,又找别人指点,甚至买下几首诗,打算到เ时候随口吟出,以博佳人欢心。
老仆看样子要唠叨许久,楼础笑道“小小挫折,再加一点小伤,我受得了。”
他的确逃过一难,皇帝的衣服上还沾着血迹,他真是痛恨骆铮,恨到连砍了十几刀,人都没气了,仍不肯住手。
楼础无暇旁顾,控马紧紧追随三哥楼硬,一想到皇帝就在前面带队奔驰,心里不禁有些小小激动。
楼硬接过信之后才反应过来,用古怪的目光打量楼础,楼家兄弟众多,能ม称大将军为“父亲”的人寥寥无几。
“哪个马侯爷?”
马维不在家,他是个大忙人,朋友众多,不知去见谁了,楼础只得回家,老仆也不在,楼础独自看书,很快沉浸其中ณ,将饥渴置之度外。
闻人学究喝下仅剩的半杯酒,“君子相时而动,机会不到เ,宁可渊伏。你所谓的‘上进’之人,无时无刻不求上进,不择天时,不选地利,不问人和,往往事倍而功半,甚至终生无功,此非庸碌之人乎?”
甲等三人将自己的文章当众诵读一遍,东宫舍人梁升之ใ提出几个问题让三人解答,前后不到两ä刻钟。
“马公子不算‘有用的人’?”楼础笑着问道。
“呵呵,当我的面说这些……你应该将这几句写在文章里,东宫肯定喜欢。”
“没错,础弟宁可挨揍也不道歉,后来你是怎么让那ว些人闭嘴的?”
“南阳王的七公子前阵子因为一点小罪失去侯位,一直耿耿于怀,不如将这份军功给他。”另一位幕僚道。
“黑毛犬”周律身材瘦小,脾气却大,一进学堂就叫嚷“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她睁开双眼,将近八年了,每次醒来,她的心仍会滞留在梦中最深处,空落落一片,却无法容纳眼前的现实。
“可我也没有答案,游历途中,我只是一名路过者,能给你几个名字,但是查不出有多少船只,也不知道有多少郡县滥用民力。”
“但你确实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处处如此,或轻或重而已。”
“嗯,我会劝陛下派人去查。”
“查什么เ?”
“查船只挟私、官吏滥征啊。”
“查船就会耽误运送军粮,西征可能因此推迟,查官就会影响征发民力,各处的宫殿、园苑、河渠将要人手紧张,陛下能接受吗?”
张释端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皇帝绝不会同意停止征战与修建,哪怕是暂缓也不行。
花丛后面传来笑声,“答案就在眼前,世子何必疑ທ惑?”
张释端马上明白过来,“对啊,出去游历的人是楼公子,他自有答案。”
楼础向花丛作揖,“不知长公主驾到เ,未能ม远迎,万望海涵。”
“客气免了,听你刚ธ才伶牙俐齿,世子一时答对不上,想必让你以为ฦ张氏无人。”
“不敢,我只是想将事情说得清楚一些。”
“我们这边换个人跟你谈。”
张释端笑道“七姐又要亲自出马了?”
花丛后面不只一人,欢颜郡主开口道“听得我着急,所以不揣浅陋插几句话。我想我明白楼公子的意思陛下因急而乱ກ,失去了章法,征伐调派本应由省部台阁定策,州郡县乡执行,有条不紊,以便监查,就有一点,进展太慢,还可能遭到官员以种种借口推脱。所以陛下往往绕过朝中ณ大臣,直接向郡县颁旨,如此一来,快是快了,朝廷却无从监管,以致地方แ官员趁机假公济私。”
楼础拱手道“正是此意。”
欢颜郡ຉ主继续道“陛下掌握各部送上来的数字,以为民力尚未用尽,却没有想到,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陛下征用两ä三成民力,地方官员怕是要将此数翻倍,民力其实已将枯竭。”
“不只是地方官员。”楼础补充道。
“朝中大臣也在捣乱吗?”张释端大为恼怒,“一定要告诉陛下真相,非以重法惩治这些贪官不可。”
花丛后的欢颜郡主道“世子忘了,一旦ຆ惩治贪官,所有征调都将暂缓,陛下不会同意。”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贪官一点点吸食民脂ฦ民膏,败坏天下吧?”张释端看向花丛,又将目光转向楼础。
楼础道“或许可以这样,劝陛下敲山震虎,先处置几名为恶尤甚的官吏,宣告天下,然后尽快平定各地盗贼,以免除大批兵役,眼下的建造可以继续,完工一项是一项,但是不要再有兴建,两三年内,劳役也得舒解。”
亭内亭外一片沉默,半晌之后,张释端先表态“我觉得这的确是个办法,陛下应该能听得进去。”
欢颜郡主随后开口“楼ä公子所言三条有易有难,惩处少量贪官最易,陛下肯定会同意;平盗贼、免兵役,稍难,秦、并二州ะ安定之后,陛下还要远征贺荣部,这一战不知何时才能告终,但是兵役总能减少一些;不再兴建,最难,陛下的规划已经排到เ十年之后……”
“先易后难。”洛阳长公主也被说服,“陛下看到好处之后,难也能变易。还像从前一样,欢颜执笔,世子乘间上书,我择机劝说。”
张释端与欢颜郡ຉ主同声称好,楼础却道“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我们一向这样做的,效果很好。”张释端诧异地说。
楼础拱手道“陛下视诸位如家人,听到过分的话,不会真的气恼,但是……”
“但是什么?”张释端追问。
花丛另一头的欢颜郡ຉ主轻叹一声,“陛下不气恼,但也不会将咱们的话太放在心上,因为咱们是‘家人’,‘家人’谈什么都是家事。”
“可咱们要谈的却是国事。”张释端也叹息一声,“怎么办?”
长公主道“楼公子不算‘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