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找我有事吗?”我问。
初夏之ใ夜,是最美好、最可爱的,寂谧的街道空气清芬,遭周的景物被深色和浅色的夜纱蒙盖着,呈现出一种迷人的图景。在讲学归来,我时常会从夜校徒步还家。沿途经过三个公交车站,我认为不是很近,也不算很远。晚露未降,这样走一走,正好可以舒活一下筋骨。我不喜欢刻意健身,但我喜爱独步,独步我觉得有自由á感,很适合我。
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来答,我甚至想不起来上次是怎么回答林先生的。
“我听讲,”杨杰说。“许多公司一举ะ一动都向银行贷款,有这回事吗?”
最初ม的惊怵虽然有所减弱,我仍过了足足五秒钟,才勉强恢复说话的能力。
“这是一种天惠吗?”我扶着一棵树干,气促地想。“我还能ม再见他一次吗?”我的愿望仅在于此,我现下该做什么เ呢?
“你今晚没课吗?”
“那要我怎么样?——要不要言不由衷地说些什么?——比如说,欢迎他到เ咱们家来,我们全家早就想认识他了?”
罗澜比罗曼小两岁,她虽说年逾三十,但天生美丽,雪肤如脂,粗乌乌的秀,色闪着黑宝石的光泽,加上高高的身材,俏媚的腰姿曲线,一双眼眸流光溢彩,使她如同一尊美神那ว样光艳照人。在她情绪好的时候,我喜欢看她嫣然微笑,特别吸引人。不过这种时候极少。她慧力卓卓,崇尚自我意志,方方面面都要求甚高,总的说来,她是个完美主义者,很少有满意的时刻。
“你一点笑容也没有,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除非神经错乱,有谁是天天大笑的?”
“别不承认了!——我下岗你就是不高兴,我有说错吗?”
“你没错!你句句是对的——什么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感受!”
罗曼情绪化地喊道,跟着嘤嘤地啼哭。
“那你想我怎么做?——做人要面对现实,我都可以接受这个事实,你为什么不能接受?”
杨杰心气不平,用力甩门而出。他冲到客厅,现一家人都在。我们个个张口结舌地怔在那里。姨父姨ถ妈向杨杰走过去。
“你们又吵架了?”姨妈忧郁地问。
“妈,你们也听到了。——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干。她每天都要几次性子,什么事都算在我头上,她的脾气越来越让人受不了了!”
“她不是下岗了吗?心情难免不好,你就多体谅体谅她吧!啊?”
“我体谅她,她体谅我了吗?她一天到晚神经过敏,小题大作,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现在她问一句话,我得想上老半天,才敢回答她。想她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想要我回答是什么。不管我怎么应付,事情最终总要扯到她下岗这件事儿上。我在这个家里,都快变得神经失常了,难道还要去读心理学成班吗?”
“我要是你,”姨父说。“就不让我的情绪受她影响,——不去想她说了什么话,也不去和她计较,夫妻吵嘴伤感情。”
“可她说的那些话,句句含沙射影,阴阳怪气——她现在跟我说话,简直不像是我的妻子,你们知道吗?”说罢,他向门口走去。“我出去透透气!”
“你不吃早饭了吗?”姨妈在后面问。
“不吃了,没胃口。”
他丢下这句话,拉上了门。老俩口相望了一下。姨父朝罗曼的房间努努嘴:
“她会不会是真病了?”
“她哪时不是病着来的?”姨妈不以为意地答道:“病根在她心里,把全世界的医生找来治她,也无济于事。”
他们一齐进入罗曼的房里。门没关,我眼睛往里望过去。罗曼幽愤地坐在兵燹匪劫过的床上,云鬓蓬松,蜡黄色的脸上目光虚渺。姨妈业经看惯她这副病样儿,感到没有一点办法。
“你又怎么了?”她垮下脸,口吻很是不客气。“成天不是争来就是吵去,是不是要把老公气跑了,你才安心哪?”
罗曼死板板的,似在听,未在听。
“不是我多嘴,”姨妈接着说。“你不要用这副脸孔对着你丈夫。受点挫伤就拿身边的人撒气,你这样搞法,哪个男人受得了?”
“你妈说得对。”姨父加入说。“人生哪能ม没有一点沟沟坎坎?我和你妈年轻的时候,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俗谚有说:担子压得越重,脚印踩得越深。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行了,行了,别烦我了!”罗曼两手抱着头,叩在膝盖上。
“你设身处地为杨杰想想!”姨妈说。“这么好的老公你不好好待他,将来后悔莫及,不要哭着鼻子来找我。”
我扭头看看罗萍。她不闻不问,置身事外,将小杨阳抱在自己的膝上,专心致力于给他剪ຘ指甲。罗澜俨然一个局外人,四仰八岔傍在沙上看报,等着小芹弄早ຉ餐。
俄顷,门铃响了,我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黎文,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子,满脸奇怪的表情。三步两ä步抢进屋,便问道:
“舅舅,姐夫这么早ຉ上哪儿去?我叫他好几遍,他也不理我。”
“他心情不好,出去走走。”姨父说。
“一个外科主治大夫,”实习医生说。“还有什么心情不好的?我要是到เ了姐夫那种建树,肯定天天心情大好——你们还没吃早ຉ餐吧?我买了比萨饼和三明治——杨阳呢?杨阳,快过来,小舅买了你最爱吃的蛋挞,只给你一个人买,别人都没有份。”
小杨阳红扑扑的小脸蛋露出一对圆圆的笑窝,赶快跑到餐桌旁,坐到他的位子上。小芹将豆浆、牛奶、白粥、油条、煎æ蛋卷端出来,大家各取所好。黎文转着脖子。
“噫,曼姐呢?”他问。
“别管她,”姨妈说。“我们吃我们的——让她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反省什么?”黎文不屑地嗤笑。“有什么可反省的?”
罗澜啜饮一口杯中的淡奶,接后往一块三明治上抹一小匙果子露,建议说:
“妈,我们买一台空调吧!——这几天热死了。”
“不买。”姨妈一口回绝。“空调多费电啊?如今不是提倡节约能源吗?吹吹风扇就行了。”
“讲到风扇,”黎文接腔道。“我新买的那ว台风扇,转得比我走的还慢,一点风也没有,越扇越热。”
“你买的是漏宗货吧?”罗澜问。
“谁知道?我又不是技术监督局的——等我一有工夫就退货。”
“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了,”罗澜把一绺头从肩前拨到后面。“小芹,昨晚上我找罗萍,看见你又吹风扇又盖被子的,你搞什么?”
“我吹风扇,如果不盖被子,就会觉着冷。”小芹回答道。“有天夜里,我都被冻醒了,手臂还起鸡皮疙瘩了呢!”
“那你不开风扇不就行了吗?”姨妈说。
“不开风扇我又觉着热呢!”小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