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太小的时候不容易学别的，一般都学检破烂，我学会了没事就去西北桥和人民北路两个菜市场。那两ä个地方แ，也是我们那一带家家户户平时买油盐酱醋的去处，但那里只有一些稻草顶霉的店铺，有些墙面掉了外面糊的泥块，也只能ม见到露出来的竹笆墙，没东西可以捡回家。我离开西北桥，顺着西北河往上游走，几百米的河道上，一边河岸有宽阔的沙滩和铁路新村，另一边河岸有密密的竹林、芦苇丛和木材综合加工厂。要是在夏天，尤其天气火热的日子，无数的男男女女会下河游泳，累了就躺在沙滩上，孩子可以堆沙堡。那时节，还有从岷山顺水漂下来的圆木成片成片地漂浮在河弯里，等着送往木综厂。总有胆大的人颠颠晃晃地在木头上跳来跳去，一脚踩滑就掉进水里，被立即合拢的圆木关压在水底，变成人们说的水打棒。
做了两个来月，圆桌的三条腿还差ๆ一条，家里再也找不出来一根木头。就在这时，小校花的哥哥来了。他在楼下一现身，正好被我爸看见，带上师傅就冲了出去。我们几个ฐ孩子刚挤到เ窗口，我爸已在楼下叫上了劲。他大着嗓门说道：“你又来了，想来找死是不是？”小校花的哥哥脸上没表情，动了动嘴，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我爸嚷道：“你问我这个，我还要问你，灾荒年那阵，你跟你妹妹饿得直哭，老子把孩子们的姥ณ姥给揍进了医院，才给你兄妹俩弄到一张饼填肚子。你小子还讲不讲良心？”小校花的哥哥低下头来，旁้边的师傅两手抱拳，把十个手指关节掰得嘎ะ吧嘎吧响。响过之后，小校花的哥哥看了一眼师傅，我爸又说道起来。师傅听着，耸拉着肩膀，垂吊着双臂，在旁边转起圈来，像公鸡来了劲马上要跳上去踩一只母鸡的蛋。我爸忽然对小校花的哥哥叫道，“少来这套！你去打听打听，我老周这辈子怕过谁？你听清楚了，我有六个儿子，还有一个海灯法师的高徒，怕你小子，没门！”
那ว你说说，那小子有啥能耐？
几人沉闷了一会后，我爸问起活捉雷巴的野鸭子造反派是怎么回事。古法医说，“我前一阵也这样问过别人，后来有一天，我正在扫大门外街道，看见大街上远远开来一辆嘎斯ั卡车，车开得飞快，歪歪扭扭拐来拐去，走的是s形线路。车头上还站着个光头小伙子，两手抓着杆栏，一件军单衣敞开随风飘舞，腰里插了两把枪，嘴上叼了把长匕。这时候，有人告诉我那ว就是野鸭子。”
我有点烦大奶了，他只顾爬在地板上炮打翻山，连那么大的事都不管。我恨那些戴着袖套整天提劲打靶的红卫兵，很想去看她们被吊起来的鬼样子，再看看她们当中有没有整我们家的杂种。我问孔找不找得到一把弹枪。他说找不到เ，问我要弹枪干什么。我说去打那些女红卫兵的奶奶。他说人家都在用真枪打，弹枪不管用。一会，他跑不见了，中午吃饭前又跑来说，“那些吊在树上的光屁股唱起一歌的时候，被机关枪像打树叶一样给扫了下来。机关枪是雷巴他们打的，那些光屁股一掉到地上，雷巴他们就爬过去，身上盖着铺了河砂的棉被，救走了吴清华她们。”
没错。宜宾造反派抢夺驻军枪支弹药，比别处都早ຉ。古处长答道。
我们山里的铁路工地上，全线停了工不说，也打起了武斗。老包答道。
一辆接一辆的大卡车上摆满花圈，车厢两ä侧立着一个个黑相框遗像和持枪的造反派，架在车头上的机枪后面站着机枪手，宣传车上的大喇叭出一男一女的沉痛朗读声和同样很响的电机声。每隔一会就出几句口号：“血债要用血来偿．．．．．．”每辆车上的冲锋枪便朝天“嘟嘟嘟”打一梭子。前不久打完1３２厂后的抬尸游行也这种声势，只是那时还没见有什么枪，武斗死难者的棺材由á一律黑衣装ณ白手套的人们肩扛着慢慢走。老古站在路边树下对大哥说，“我们这条西一环路在城边上，城中心那ว些地方，隔不久就有一次抬尸游行。”接着讲了几次武斗的来龙去脉，好像成都有大大小小无数个造反派，成天都在互相打来打去，有一天就打了二十多次。
还我的筐！我大叫一声跑过去。
我说，小弟娃儿，我要剃个亮蛋。
听着这些不痛快的事，大哥忽然一放筷子，进里屋不吃了。
我们带老古回到外屋，关上里屋门，重又回到เ黑暗中。老古说他还是回家算了，其他人马上小声说电å影就要开演，叫他千万别走。但雷巴๒跟吴清华还没钻出蚊帐，大奶觉得跟一帮人挤在一起太闷热，叫我还不如出去玩。我也觉得要是再等下去，哪怕吴清华真又露出光屁股，老古他们也定会挤成一堆，我和他根本别想靠近窗边，等于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来到楼外玩，纳凉的人们还在谈论川棉厂的武斗ç。隔天，无数红卫兵造反派汇集在我们家门口外的西一环路上拦汽车，要去造飞机的1３２厂打老产。
我跟老古他们不一样，仍想着那把弹枪，想着打吴清华。而要打她的奶奶，最好先看清楚，至于还敢不敢打有了一把驳壳枪的雷巴，看情况再说。这时，我妈把里屋门打开，朝外屋窗前看了看，叫了声“老古，你给我到里屋来一下。”外屋顿ู时静极了，老古很可能ม不情愿，耽搁了一会才埋头走进里屋，在屋当中站住，大哥二哥和我都跟着进去，把门关上。屋里只有我妈在跟六弟玩，不知老五老四跑哪里去了。我妈放开六弟，让他满屋子乱跑，自己在床边坐下，把我们三个孩子和老古轮流看了一阵。她忽然冷不丁问，“我说老古啊，你好几次带人跑家里来，那是在干啥呀，啊？”
回家后一看没人，我拿着剪刀钻到床底下，剪掉了我爸那双皮鞋的一个舌头。晚上，窗户外面又亮起了灯，红的黄的白的，但吴清华她们没来教跳舞，老妈子们乱哄哄的，不久响起阵阵雷声，刮起阵阵大风，彩灯全灭了。第二天一早ຉ云层很低，外面有人嚷叫“快走，红卫兵造反派正在攻打川棉厂，快去看哦！”随后，越来越多的声音在叫喊。我起了床，急着系鞋带，也想跟他们去看打武斗ç，但先看见的是我爸正坐在桌边吃早饭，端着大碗往嘴里大口扒拉饭。他看出了我想干什么เ，一声大嗓门把我给镇住：
看看，跟踪来跟踪去，却跟上个ฐ操妹了，我没说错吧？古法医看着我说。
怕你偷钱？
在成都能遇上老校友，这才叫难得。三儿子，快去把你妈妈叫回来！
他看看我家窗户，又朝对面吴清华家的窗口看。我想他看完两个ฐ窗户就该走，但他更想跟我斗鸡了。他先说只斗ç一会，但听我说只想做弹枪不想斗鸡，又改成只斗ç三盘，斗完就帮我做。我一听还有这种好事，把铁ກ丝放到孔身边地上叫他帮我看好，然后朝老古走过去。我跟老古斗鸡，肯定不是我斗他，而是被他斗，跟送死差不多。接连斗了我两ä个屁股墩和一个ฐ狗吃屎后，他叫我不要一斗就翻跟斗，要多坚持一阵，他不来真的。于是，他抱着一条腿跑开，到处蹦来蹦去，我在后面追他，孔在窗户下面哈哈笑。正笑得起劲，吴清华一身绿军装ณ回来了，狗东西老古一见来了女的，翻脸不认人，返身一腿把我斗了个仰八叉。等吴清华一进门洞，他才回过神来，说刚才很扫面子。我胸口挨了他一膝盖，痛得出不了气，爬起来不想跟老古玩了，心想他肯定是说在吴清华面前跟我斗鸡没面子，可我才是最想给吴清华颜色看的人，结果成了最丢脸的。
四弟去抢棒棒糖，惹得他母亲找我妈吵架，吵着闹着动起手来。先是抓扯我妈头，接着扭打在一起，倒在楼外空地上滚来滚去。我妈念过书，又是铁路职工，人家还说她模样长得好，天生就不是跟人打架的料。而孔的母亲是家属，肩挑背扛样样行，一副好身板正好打架。面对大人打架的场面，刚ธ才还在斗鸡的大小孩子和一些跑出来的邻居，都站在附近不敢靠近，有的不知如何是好，也有人可能ม想看看我妈当场被撕开衣裳，被扒掉裤子。眼看两人翻爬起来又抓到了一起，二哥从什么地方冲过去，对准孔他妈的屁股沟跳起来就是一脚，转眼逃没了人影。孔他妈被踢翻在地打了个ฐ滚，晕头转向一爬起来，连谁踢的都不知道。
我想做的弹枪，越来越成问题。找我妈要到一点钱，但没去买做弹枪的东西，而是买了一把镰刀，带弟弟去田à边割青草。手被镰刀割满了口子，每天能卖几分钱，差不多够一顿ู菜钱。谁知割草的人一下多起来，买家不要了，我又带四弟去火车站拾煤ศ渣。火车头在远方信号机处一停下来放煤灰，一大群人就扑上去扒炭渣。红红的煤灰冒着烟，烧坏了我们的鞋和手套，提筐一走才现筐底也被烧穿，炭渣全漏下来。每天一身煤黑走回家，老远能望见孔坐在窗下，已๐把鸡鸡弄得像一根长辣椒，听说要成年累็月天天玩才能ม变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