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刚才说，你妈妈跑了？
古法医没回答，先是想上前也跟我妈握下手，但我妈笑着请他坐，他的手又收回去，在自己้裤ไ子上擦了几下，可能手上有汗。我爸真是个急性子，让人家站着又介绍起来，什么我妈老家在哪里，上过哪所大学古法医两眼放光直盯着我妈，不停微笑着点头，一声接一声哦哦叫着。缓缓落座时，他抬手正了正眼镜又看着我妈，我妈一身薄短的旧ງ衣裤只能在家里穿，上面不仅有补疤，还有抄家时被弄破的几处没补上，脸上已๐露出我才熟悉的害臊神色，就跟那次在城里遇到好心男人硬要白送她两分钱一样。
姥姥ณ的，一个ฐ吴清华一个洪常青，正好一对！
我还害怕，要是他现我去市场捡东西吃，更会暴跳如雷。那是在西北河灌入人民北路的一条臭水叉河岸上，有个店铺低矮破烂的街市，柜台上的大玻璃瓶里装着水果糖，一分钱一颗。我一次次走过那里，一边想着糖的滋味，一边摸着裤兜里的那个两分硬币，最后悄悄离开。但一走到เ街市出口的干蔗摊旁边，就迈不开腿了。不像以前，买得起甘蔗的人已๐经很少，好在谁要是买了一根，摊主就当即刮皮，把砍下来的根和尖往旁边一扔，我就趁没人注意捡起来走开。相比之下我喜欢根，它比尖甜，只是太短，总是红不拉几生了虫。
我想做的那种弹枪，是一把打石子的枪，好去打雷巴，打那些女红卫兵。但找不到做弹枪的铁丝和包皮，我也没钱买两尺橡筋，只能找二哥帮我找铁ກ丝，然后每天追着他要。有一回，他手里有了一根干蔗，见我就溜，一直跑过大马路。我紧ู追不舍，刚追到马路当中，被一辆电车的前轱轳蹭了一下脚后跟。电å车一声尖叫刹้住，我一阵猛跑还是没能追上二哥。回家后，我爸大叫说，“当时我正巧回家路过，看见飞快开来的电车，急得拼命想叫喊，但又怕你一停下准完蛋。”他骂我这个小王巴蛋，连命都不要太嘴馋！骂完我又骂二哥，二哥头一偏，脖子一扭，一脸的不怕劲。
为了解救亲兄弟，
我一句一句听着，觉她说的，抄家那ว天晚上就跟红卫兵交代过，意思差不多一样。听完后，大哥还没开口出声，我爸先说了话，“你们都听见了，就她那个ฐ家，又是开织布厂又是办布线庄，还跑到全国各处投机倒把倒腾布，连大凉山都去，连缝衣针也卖，她爸爸至今还在蹲大狱，咱们不被整才怪了！”二哥却说，“我和大哥刚从老家回来，亲眼看见老家不知比咱们家穷多少倍。要是说谁坏，文化大革命就比谁还坏！”我爸惟恐被外人听见，赶忙去查看门窗关严å没有，回来一坐下就训二哥，“你这个浑小子，真是活腻了，比你妈说的那些还反动！”二哥说：
我爸的脑子被打出了毛病，伴随了他的整个后半生，但他骨子里那股北京人的斗气没出问题。他觉得自己出身好，全家之ใ所以被人家欺辱，是因为没靠山，于是加入了属于他那个阶级的“二七”战斗派，慢慢又挺起胸脯。有天听说另一个家属区在开批斗会，户籍民警正坐在台上主持会议，他立即带上我赶去。一到主席台前，一步蹦上去，当众诉起自己้在旧社会受的苦来，接着方向一变，往户籍民警面前一站，扯开大嗓门叫道：
因为那些天，家里没吃的，我们家老三饿得直啃小人床栏杆。
你把破皮箱拿到เ单位上藏起来了？我问。
我去看过，不是泥巴，是头。
不识字就不会找识字的人帮着念？
我爸这一嗓子，嚷得周围有好些人看他，有几个ฐ凑上来，以为他在跟人吵架，站出来已要开口劝架。他没管那些人，扯着嗓门说，“尽耍嘴皮子，请什么客，啊？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在说瞎话！”小伙子这才松开我爸的手说：
也是被饿急眼了？
我问她腰伤好得了吗？她说永远就那样了，就跟我手指头上的鱼钩伤一样，长大了也会落下个疤。我看看自己้的手指，钩伤已没啥感觉，只觉着肚子太饿。忽想起铁中ณ食堂卖的卤兔头，要她给五分钱。她明白我的心思，掀开旧棉花床垫，伸手往里摸，摸出一个小包，“姥姥ณ就剩下八毛啦，咱们说好了，只给五分，啊？”
他边扇边叫唤，一秒钟็能扇三下，完全是扣乒乓๑球的功夫，眨眼间少说扇了四十下。我不出不了声，只能用脑袋拱他，气得他改用手指拧我的屁股，边拧还不停叫唤哎哟哎哟，好像被拧的是他而不是我。
那老保守要是现了，不更笑话你们？
连我也一起考验？
用不着那样，死因很明确，再冻几天看看就可以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