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几次用被子捂着我又掐又撕，我娘在厨房啥时听见过？我妈噎我爸。
后来，红卫兵在长满荒草的铁路幼儿园开千人斗争大会。红卫兵叫邻居把我们几个ฐ孩子都带去看，小校花还找了个高土包的位置抱着六弟。在一长排桌子上，站着七八个头戴高纸帽的坏蛋，我妈也在里面。她披头散低头弯腰，我们看不见她的脸。红卫兵押来我爸，揪他上台陪斗ç，他叫嚷着不干，跳下桌子冲出人群就逃。但跑到院墙小门口时，被户籍民警一下堵住，一大堆红卫兵扑了过去。我爸没冲过户籍民警那道关，转身抱头鼠窜，顷刻之间如同一个乒乓๑球，被无数只手抽过来打过去。那一刻，我们听见旁边一栋楼上，有个女人尖声呼叫：
灾荒年，你在铁工校墙外偷了一棵路边种的莲花白，有无此事？
红卫兵们议论起来，意见不一，商量一阵后告诉我爸，他们要到铁ກ中找老歪反映一下我家的情况，然后打着一杆红旗出了家属区。我们全家人不知道谁是老歪，猜测肯定是那群红卫兵的头头。夜里，刚上床躺下，户籍民警忽然在楼下叫我爸，出一种压低了嗓门但又低不下去的呼喊声，让人听了害怕。我爸穿上衣服出了门，很快在楼下跟户籍民警小声说起话来，一会声音变大，远去又变小。隔不久，我爸一声不响回来，但没睡觉，提着一口皮箱又出了门。第二天午饭时，我们问他夜里是不是跟户籍民警吵架了。他正窝着气，开口说，“是吵架了，老子把他凶了一顿，看他又能把我怎么样！”我和三个ฐ弟弟看着他，最小的两ä个虽然啥也不懂，但眼睛睁得一样大。我爸气呼呼地接着说，“错不了，我老周就是凶了他，谁怕谁！我对他说，孩子们姥ณ姥的户口拖了几年不给办，也就得了，还想怎么样？我问他，姥姥ณ给红卫兵斗了打了，人也被赶走了，还想怎么着？要是大家想找不自在，老子可啥都干得出来，有种就试试！”
小校花再也找不到人玩，模样怪可怜，我叫上她一起去。大哥很少去河边，去了也很少下水，跟二哥一样。他爱倒在沙摊上听那台已๐装ณ好的收音机，旁边往往会围着几个人，其中就有二哥。头几次，我在浅水处学狗刨骚，不敢离岸远。有一次，雷巴๒那个王八蛋朝我身边猛跳水，一下把我卷进老深的急流中ณ，幸亏那几下狗刨骚，我才没完蛋。上岸后，守衣服的小校花说雷巴是故意的，把她吓坏了。大哥和二哥已站起来，一会看看我，一会望着已๐游到河心的雷巴，两人眼里同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愤怒。雨季，河水暴涨，人们纷纷到西北桥上跳水，跳炸弹跳飞燕的什么เ姿式都有。别人跳我也得跳，双腿打闪站到เ坑坑巴巴的岩石桥拦杆上。桥离水面至少有两层楼高，河水波涛๙汹涌，我手捏鼻子眼睛一闭，把自己像炸弹那样扔下去，转眼就冲了几百米远，桥在什么地方也闹不清了。第一次跳水没出事，我胆子一大又干了一次。但一跳进汹涌的河水，小校花的哥哥紧跟在后面也跳了下来，我的两腿很快被什么东西死死抓住。我狠狠喝了几大口水，最终仍靠着狗刨骚活着上了岸，但再也不敢上桥去跳水。
哎，你来得正好，过来看看绳子的子怎么写？我妈扭头看着我说。
从前在凤凰山抢我鱼竿，现在跑铁路局来，又想抢我一点啥？
他跟你爹，以前关系好着呢，可现在，唉。
钱倒是不欠。行了，少管别人的事，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叫你去招惹老保守的小野种！
这不春天来了吗？
你老二说风凉话，故意气我吧，你。我爸说。
解剖鉴定出来了？
啥东西？
那又怎么样？我愿意被我男人那ว样整，我喜欢！我妈叫道。
有多沉？
说完话，也准备好了，我爸开始钓鱼，钓近水的两根手竿下钩后插在岸上，然后朝河心甩车竿。我现才几次没跟他钓鱼，他的动作已经像个钓鱼的老鬼，车竿一甩出去，没三分钟拉起来一个破箩筐，我高兴得直叫唤。“我还以为ฦ又是一个老头呢！”他说着一抬脚，把破筐踢下河。
现我妈不想再理人，我低下头看路，也不想跟她再说话。我想起以前每次钓鱼，我爸想的只是全家吃晚饭的时候，桌上摆满了大盘子大碗，盛的都是他钓回来的鱼，怎么会想害人呢？每次他越那样想，越钓不到一个鱼毛，连条鱼都害不了，又怎么害得了刘老师那么เ大个活人？我妈这时说了话，“现在都这时候了，你爸爸该回家了吧？”我马上给挡回去，“不会，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他晚出门了仨钟头，天不黑你别想见着他。”
那你上个礼拜来怎么不买呢？
你看都几点了，还不出门啊？他冲我妈喊。
这时侯的我爸，变得比谁都谦虚，管我也叫您。
我听了怕得要死，心想老天保佑，千万别ี让他出院。回家把他的话重说了一遍，全家人顿时吓得目瞪口呆。忽响起几下敲门声，我妈开门一看，门口竟是刘ถ老师和小校花。见一家人坐在饭桌边惟独少我爸，她怪难为情地对我妈讲，听说我爸住了院，自己也没能够买点礼品，只想特意来问候一下。说完，门也没进，领着小校花离去。等下楼的脚步声远了，我妈呆呆地重新坐下，像在后悔没请人家进屋坐一坐。
你听懂没有，三儿？我妈问我。
嘿，快看，这只没下嘴壳！姥姥叫道，但听不出是开心还是惊讶。
还不是那样。
听我爸的意思，是不是一个家里不准多出来一个爸爸？
你要是说出去了怎么เ办？
他犯糊涂怎么就好呢？
跟你说过别再去，你又去了是不是？
少说得锯成三节，不然太长了，拿出去钓鱼太碍事。
姥ณ姥回到里屋床边坐下，脸朝窗外不再吱声。我妈冷脸干坐着，大哥仍坐在里屋窗前蹬缝纫机练习补衣服，两个弟弟蹲在地上玩烟盒，好像没人去做饭。看着这一家人，我看不出这么晚了还不做饭是安的什么心，只觉得一般来说，在成都钓鱼的年月里，我爸每回带着我去荒郊野地累了一天，总是这样空手回家草草收场。这种收场就是说每一进家门，本来就抬不起头来，还得受不少奚落，让人难过得要死。
厉害的主ว，恐怕他还算不上。
瞧瞧，这下好了吧，鞋没啦，包还留在头上。要是鞋留着，包掉到水里还差不多。
可不是嘛，你就回头看看吧。
抢走了我的娘，
可怜我这苦命的人向谁倾诉。
我好喜欢这歌，唱起来能想起老家的姥姥，但一点也不恨。没多久，学校又停课，连早请示晚汇报也不让我们干了。我爸不想再见到户籍民警，到เ处打听谁想换房子，一门心思要搬家到别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