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考虑了一下说道，“那小子城府太深，把案子说得模棱两可，一来可能是自杀，二来可能是合谋自杀，三来可能另有三个凶手。他一会拐弯抹角话里有话，一会旁敲侧击暗示警告，一会又有攻守同盟好自为ฦ之的意思，最后还说了几句屁话，好像暗指我跟刘老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好堵我的嘴．．．．．．总之，是想搞乱视线，自己耍滑头，根本摸不透。”我妈说，“他死了老婆，怎么看着一点也不难受啊？”我爸抬起脸答道，“那小子的本事，我早年就领教过，不难过那是表面，公安都这样，训练有素，性格不比常人。”
家里的气氛已跟深秋一样越变越凉，不管白天夜里，仍能听见小校花哥俩在楼下哭得死去活来。以外，窗外已没有往日常有的人声，即使人们聚在楼外，也没人会开口说出那个被捆绑沉河的女人名字。好像那个名字已不能随便再提起，一旦说出口会惊醒长眠的女人，要不记忆里的她真会不幸死去。晚上，户籍民警死气沉沉来到家里，在饭桌边缓缓坐下，绷着脸跟我爸说话，没说上几句争吵起来，我妈赶紧ู劝。各自压下火气后，户籍民警仍管我爸叫老哥，但说凶手心狠手辣，我爸也从不手软。
看见她抱着一个ฐ石头。
我觉得我爸挖蚯蚓可以得十分，蚯蚓长短粗细都差不多，每一条都红得很。我跟他去挖过几回，大多是潮湿的垃圾堆、生蛆长虫的大楼背后和蚊虫叮咬的臭水沟边。那些隐蔽的地方蚯蚓又多又好，只是有时候楼上泼下来一盆脏水，要成落汤鸡。我还觉得我爸是个挺会养蚯蚓的家伙，他用一节碗粗的竹筒装些泡过夜的剩茶叶，让蚯蚓在里面吐污泥，养得欢蹦乱跳红得透明。有时改用稻草养，先把稻草泡几天，去掉草里的什么成份，再揉成丝，让蚯蚓在蓬松的稻草丝里钻爬吐泥。算起来，他拿出去钓鱼的蚯蚓一般要经过三天的饲养工夫。
那你怎么怕我爸害人家？
我想起来了，妈！我忽然大叫一声。
把桌子翻过来，四脚朝天擦呀。
没关系嘛，都是老邻居。
你不是说她人长得太那个，男人见了都卯足了劲吗？
为啥？你是担心我没胆子？还是担心误了你妈的户口？我爸停在屋当中问。
少提你姥ณ姥。他压低声音说。
他也追问你钓鱼的事了？
臭哄哄的，香喷喷的。
是呀，我没事就玩泥巴，你忘啦？
上次在凤凰山我看走了眼，这次可看准了。
说到这，他用牙咬了咬鱼线上的锡坠子，顾不上再说话。看来，桌上那个吹火筒，我爸拿出来不过是想显摆显摆，而不是真要动手制作一个新鱼线板。一会，他弄好了纸线板上的鱼线，叫我该睡觉了，但听见身后咚地一声响，忙回头看看家里那些人在干什么。我坐着没动，看着摔了个跟头的四弟怎样咧着嘴慢慢从地板上爬起来。地板上明明一点不滑，更没陷阱，这家伙偏偏总喜欢摔跤，连自己้的鞋带都系不好。我爸看了一眼四弟，但没顾上管，因为大哥二哥一上外屋的大床就折跟斗ç满床滚，吓得他睁大了两眼。等把两个想翻天的家伙镇住后，他把吹火筒放回厨房，洗完手又回来。但他没进自己该去的里屋，仍坐回饭桌边，一脸的心神不定。里屋那边，姥姥正从我妈怀里接过五弟，放进大床边上四边有木栏的小人床里。姥姥还要忙活一阵才会到外屋来睡觉，我换个地方แ坐到她的单人床边上，一是想离我爸远点，免得碍眼被他注意，二是想看看四弟上床后给我留多大的空地。要是留少了，我就跟姥ณ姥睡，免得到了半夜又被稀里胡涂ิ挤到地上来。
你是想我万一把竹子锯坏了，好揍我？
本来还有一条，比这条还大。
我退后几步，朝那ว人的屁股冲上去就一脚๐。那人一动没动，我的脚像踢到墙上一样。估计那人屁股后面装有东西，我又后退十几大步，然后看准了猛地奔过去，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腰上。刹那ว间，那ว人大树似的仍然纹丝不动，我却被弹到了鱼塘里。只来得及听见我爸一声惊叫，我就沉落水底，咕嘟็咕嘟直吐汽泡。等我像一堆鱼草那样被捞上岸，那人不顾全身水淋淋的，又忙给我爸道歉。我爸觉得人家跳入水中ณ救了我，反而向对方道起歉来。最后，他问小伙子在哪里上班。那人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说：
我爸把自己干的事叫勾引，我觉得该叫逗引，不然好像有点不正经。接着，他把蚯蚓往鱼钩上穿，蚯蚓又蹦又跳，他使劲掐蚯蚓，还骂操蚯蚓的姥ณ姥。然后，他举起老长的粗鱼竿往远处扔钩，水面上满是水草，撒过米的窝子没草，但只有水缸那么一小片，他每次要扔上二十来次，有时还要来一小段助跑，才能ม把鱼钩๗咚地一声扔进窝子。有一次，他被脚下的茅草绊了个跟斗，连人带竿一起栽进了鱼塘。忙完扔钩的活之ใ后，他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双手举着大炮筒似的鱼竿站在岸边上，两只眼睛在压得很低的草帽沿下，特务似地死死盯着水面上的浮漂。起初，我在近水处钓小鱼小虾，日子久了也举着长竿，想把钩扔得跟我爸的一样远，但总钩๗着窝子周围的草，怎么เ也放不下钩去，扔上一百回也没用。因此，每次跟我爸钓ี鱼，我主要干的就是没完没了地举ะ着竿来回扔钩，扔一会儿得停下来歇气。而我爸一鼓作气能把钩和自己整个人扔到เ水里去，这使我打心眼里佩服他。
今天你们单位不学习呀？
啥检举信？
这次沉尸案后，局里给我看了几封以前的匿名检举信，其中扯到你。
扯到我？怎么说的？
都是从医生角度写的，写两ä个人的那ว个事，你当心点就是了。
能扯到我，只能是最早的事吧？
我爸提的最后这个问题，古法医没直接回答。他转头看看附近，然后对我爸说，“看我一高兴把什么เ都说了，还是等案子过去后再告诉你吧。咱们是半个ฐ老乡，你是破省纪录的电报专家，我又特尊重有技术的人，还跟你老岳父有交情，你可把住嘴啊。”我爸说，“这个您放心，我保证把住嘴。”一保证完，两人又握起手来，这次是为了告别。古法医说自己以前也爱钓鱼，后来见儿子钓鱼上瘾耽误学习才不再钓ี了，劝我爸以后好好弄自己的电报，也别ี再去钓鱼了。我爸说都惹出人命了，谁还敢再去钓啥鱼啊？
说完又握了几下，两人才分手。
在回家路上，我爸没话找话，问我觉得古法医怎么样？走了一会，他自己้接过自己的话说，“你别以为他只是个法医，听说在这方面很不简单，还是个什么เ处长。”走过一条小河沟上的破木桥，他说，“你听没听见古法医讲有几封检举信？要我看，公安贼着哪，谁相信只有几封而不是几十封？谁相信是匿名信而不是当面告的状？”说完这些，他闷头走路，快到家时才又嘀咕说，“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样答复公安问话的，刚才在公安局好像听出来，出事那ว些天也没下雨，但河边作案现场没留下任何痕迹，说明凶手不是一般狡滑。”到เ了家门口，他叫我在外面跟大家玩，别急着回家一个人窝着。
但在楼外刚站了一会，一些正玩得起劲的大人小孩马上围过来，小声问我这个那个ฐ，纷纷要看我被鱼钩扎伤的手指。我不想说话，给大家看手指倒也没啥，于是伸出那根中指，其余四指握成拳，结果一伸向谁就把谁吓后退。一会工夫，几个ฐ大姐姐和阿姨ถ婶子也来拜访过我的中指，更是一见那东西朝自己伸过来，就小声怪叫着转身跑开，然后站到远处看我。我觉那些人真是怪，明知道冲着人伸一根中指是什么意思还偏要来看，特别是我的中指头上动了一刀缝过几针已拆线，留下的刀口挺像尿道口，可那些人还是找来看。于是我想，想问就来问吧，想看就来看吧，只要谁要敢来，我就朝谁伸出一根中指头。
反正好像很久以来，已有不少坏事都跟这个东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