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我带着善美和孩子给母亲拜年。善美对母亲说：“婆婆，我们虽然还没登记结婚，但同睡一张床，同吃一锅饭，就是夫妻。我给您行礼ึ吧！”说着，她换上早已๐预备的韩服，拉我一同跪下。母亲连忙扶起她：“别ี别ี别ี，心意到了就行，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他要是使性子，我替你做主！”“多谢婆婆疼我、向着我！”“哥儿，”妹妹走过来跟我咬耳朵，“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儿，你守得住吗？”“守不住也要守！”“对了，她像一个人！”妹妹转过去对姐姐说。善美笑道：“小姑子，你也真是，嫂子不像人，难道像鬼，像母夜叉不成？”“不是这话，好嫂子！我是说你像一个大明星！”“全智贤！”姐姐想起了。“对，”妹妹拍手，“就是全智贤！”“不对，”我说，“她说她是全智贤的亲妹妹。”“大君，你别跟着凑热闹，你明明知道我是开玩笑。”“怎么，嫂子管我哥儿叫大君，他也配？大君多逗，而他一天到เ晚阴着脸，好像人人欠了他的钱似的，你白糟踏了‘大君’，嫂子！”
我的儿，鱼儿离不开水，要吃活鱼，就得赶紧回家弄。我一手提着垂死挣扎的鱼，一手招呼你快走，你竟招呼不动。什么，要买一盒“百灵鸟”？不行，又不是过年，放什么烟花，你当老爸是财主？你，我的儿，你未免太不明理，“长安米贵，居大不易”，一盒百灵鸟能ม吃上一条鱼呢！
“你不是韩国人吗？那就叫周知恩，周知赵之恩，如何？”
小黄雀一头撞在墙上，扑啦啦跌落到เ乱ກ七八糟的杂物中。我像猫捉老鼠似的，圆睁双目，连嘴上的胡子似乎也竖起了，一步一步移向猎物。我拨开一堆废旧ງ书报，现她松散着羽毛，合眼打盹。看来这是一只病鸟，需要好生护理。我伸出一双温暖的手去捧，谁知她腾空而起，锐利的爪子在我的额前抓了一把。我的度量准比小鸟更小，受了这么一点点委屈，竟生气地捡起一把扫帚ຐ轰赶她。小黄雀尖叫着，被我逼得无处藏身，终于落入我的手心。
“知道了，大君，我去替你擦皮鞋！”
是的，这是我们共同养育的一个小生命，失去哪一半爱对她来说都是不幸的。当初她并没有要求出生，是我们决定她来到这个ฐ人世的。我们原以为ฦ，有了孩子自然会结束那一次又一次无聊的争吵，我们未免太自私！我们让她离不开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们偏偏又有一个ฐ离开了她，难道女儿命中注定是一个心灵残缺的孩子，不配接受月亮的柔情？
善美被我敲开了窍，灵机一动，抓起书桌上的电å话给家里打电话，可惜线路中断；我们各自掏出手机也打不通，开灯灯不亮，看来，这帮蓄谋已๐久的家伙占领ๆ了我们的各种重要设施，这得出动多少老鼠呀！它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集结，并完成对我们的攻击的部署的呢？难道我们全是死人，毫无察觉？这时，我透过卧室的玻璃窗现，成群的老鼠爬上了我们的阳台，正咔嚓咔嚓啃进入卧室的木门。我气急败坏，对又开始哭的善美吼叫：“哭什么哭，快，帮我搬书，把铁书架上的搁板统统拆下！”善美擦了一把眼泪，把我递给她的一摞摞书扔在地上，我们一共拆下九张白铁皮搁板，找来锤子和钉ล子，将木门钉得严严å实实。幸亏客厅通向走廊的是防盗门，老鼠啃不动。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这么多老鼠饿疯了，会不会撞破脆ะ弱的玻璃窗？
“我半靠卖文为生。”
原来，斜ฒ对面三楼的女主人并不是天天要到เ午夜才倦鸟归巢，她也像我一样过着黑暗的生活。今晚不是鬼鬼祟祟的中秋之夜，我们大大方แ方“以文会友”，我当然是前辈，她应该执弟子礼。书中自有颜如玉，当我重返我的温柔之ใ乡时，这个小妖精，身着红背心，一条绿短裙随着脚步荡来荡去，却把我带入卧室对面的书房！书房西边墙上挂满中外男女影视明星写真镜框，正中是金诚武的巨幅头像，他们全冲着我挤眉弄眼，弄得我怪不好意思。女主ว人，我的上门弟子，拖过一把转椅，让我坐在她的旁้边，随后打开电å脑，告诉我，她于中ณ秋节前完成了一部ຖ中篇小说，由于写得太投入，以致昼夜难眠。
再说中秋之夜，我像往常那样坐在临窗的书桌前，拿起望远镜搜索ิ目标。此刻尚早，斜ฒ对面三楼ä的女主人还没回家，正对面五楼倒有一对小夫妻在客厅的长沙上嬉闹，甚是有趣。
各位读者，面对难以改变的现状，你以为ฦ我有更好的应付办法吗？也许你会批评我安于现状并敦促我多挣钱，快挣钱，千万别苦了孩子。是呀，我何尝不想多挣钱，快挣钱，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但凡有工夫，我便奋翻译、写作，以致连前不久ื克林顿总统出访南美诸国我居然不知道。而从前，信不信由á你，我是一个ฐ纵论天下大事的雄辩家！
此刻是夜里十点半，我坐在电脑前开始考虑，要不要给善美回复。我虽然日日夜夜思念他们，但思念能ม给娘儿俩当饭吃当衣穿吗？我起身走到窗前，拿起望远镜望望斜对面三楼ä，善美走后，我又成了peepingTຄom偷窥的汤姆，一个黑影儿闪了一下，不久又闪了一下，莫非这屋里真闹鬼了？要么便是那款爷也是“情痴”，人去房空，他倒抽出功夫了，常回家看看，看善美是否回心转意？他或坐或站在黑暗里，为ฦ的是能够见上善美一面？他以为眼下是冬季，善美总得回家取几件御寒的衣物，殊不知，善美早ຉ已回韩国生孩子，连我这孩子他爸都留แ不住！
我想，比我更伤心的款爷必定给善美留แ下了一封封墨泪俱下的长信，说不定还有更多的不可一世的“孔方兄”和金银珠宝，可留不住就是留不住，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既然如此，聚散两便，岂不美哉？想到เ这里，我转身坐下，给善美回了一个电子邮件：
赵善美小姐，十二月十日邮ุ件敬悉，母子平安，恭喜恭喜！“画眉儿嫁了白头公，吾老矣，不能ม用也，辜负了青春年少！”大君
善美是我最忠实的“听差”，她知道，我受了什么เ感染，一定要表长篇大论，这时，她往往搬个小凳子坐在我的跟前，双手托着腮帮子，听我倾诉。那天，从楼ä下传来齐豫唱的，三毛作词的《橄榄ฒ树》，我的思绪随之飞向远方แ，我给她讲述了一个“为ฦ什么流浪ฐ远方”的故事：
我是在北京开往广州的火车上结识这位法国小伙子的。
小伙子名叫盖克，身材高大、壮实，从外表上看像典型的北欧人种。显然由于旅途劳顿ู，他懒โ得刮胡须ี，满脸毛喳喳的。我想，他若抱起身边那个正在跟他逗趣的小姑娘亲吻，准会把人家扎痛弄哭。
我请盖克喝健力宝，他摆摆手，示意备有水壶。我笑着问：“你的未婚妻扣下你的全部存款，让你边打工边赶路，难道她就不怕你找不到เ工作沦为ฦ乞丐？”小伙子说：“才不会，我有一双手，更重要的是我有一个ฐ不蠢的脑袋，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可是话音未落，这个ฐ像火车轮子一样坚定、沉稳的硬汉却哇的一声哭了，吓得旁边的小姑娘拼命往妈妈怀里钻。
车上其他乘客也被惊动了，我后悔不该这样鲁莽，触到他的痛处。是呀，从法国海ร滨布勒斯ั特到北京，将近三个月在异国他乡流浪，不必说，他经历了种种磨难。我赶紧安慰道：“好事多磨嘛ใ，你想想，到了广州ะ你就可以娶到美丽的苏珊，路上再委屈也值！”
盖克用手抹了一把泪水，抬起头强装笑容，问：“我不像男子汉吗？我怎么哭了！其实我并不在乎ๆ吃苦，只是苏珊太狠心了。他限我三个ฐ月以内赶到广州举行婚礼ึ，她自己却舒舒服服从爱丁堡坐飞机来，还要求我到机场接人。哼，我接到她非得拧断ษ她的脖ๆ子！”说到这里，盖克真笑了。
我们热烈地用英语交谈。盖克告诉我这是他第一次远东之行，既ຂ艰难又快活。车过武汉，他似乎坐不住了，频频张望车外。我点燃一支烟，想象盖克的未婚妻苏珊是怎样的一个英国姑娘。她一定非常崇拜大鼻子贝尔蒙多。盖克在她心目中ณ无疑是英雄，但是不够完美，因此她要把他塑造成一个不折不扣的贝尔蒙多，我敢说，苏珊成功了。
别看听故事时的善美像个ฐ乖乖女，有时候她也蛮横不讲理。她有一个ฐ坏毛病，脑แ子一热准丢三落四，一旦找不到要的东西就会赖上我。为了给张奶奶的小鸡接驾，她要做一个绿色的小木屋，她忘记上午买的油漆放在哪儿了，于是怪我乱动她的东西。我正在打我的文章，没理她，这下可好了，不，这下可糟了，她走过来一摁，电脑闪了一下，我那近三千字的文章化为乌有，这就怨不得我“合情不合理”了。我把她那美其名曰“小木屋”的鸡窝儿砸得稀巴๒烂并大骂韩国总统，善美死死抱着我的腰，求我别ี砸了，她哭着说：“对不起，我这就替你重写！”“重写,重写个ฐ屁！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咬牙切齿，手指不停地戳她的额头。善美仍抱着我不撒手：“善美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爸爸！”女儿冲进来，涨红了小脸，“你敢打人，我要报警！”
我开始训练女儿过马路。她已经上小学，但早就是个辣利ำ婆了。她自以为ฦ了不起，凡事自作主张，特别是听我给她讲完王朔的小说《我是你爸爸》之ใ后，更是洋洋得意。这阵子她老在我的面前提起书中ณ我忌讳的爸爸马林生，说什么เ这个ฐ老马是她见过的最棒的家长，好像她是过来人，阅尽人间沧桑。我才懒得搭理她，我明白她的用意，她是让我向马林生看齐，放弃管教她的权力。
说来好笑，这个成天像陈水扁一样闹独立的家伙至今上街不敢单独过马路。有一天，大概是为了证明不会过马路的大有人在，她煞ย有介事地告诉我，她的一个同学过马路时总是举ะ起一块黄手帕，然后闭上眼睛，边跑边喊：“救命救命!ำ”瞧她说说做做，惟妙惟肖的样子，我怀疑那个ฐ所谓的同学就是她自己้。她过马路时不也是这副德行吗？要么两眼直，走同边路，要么เ探头探脑，忽而抱头鼠蹿。她每次这样乱ກ跑，我都吓得浑身冒冷汗。我一把抓住她，骂骂咧咧：“慌什么，爸爸在后面保护你呢！”
一个已上学的学生居然不会过马路，这与她在家大胆放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作为她的监护人，看来我也得反省反省自己：我在女儿的成长过程中究竟做了些什么เ，为ฦ什么เ她会判ศ若两人？平心而论，我是太过宠她了，我的确有点儿像不正经的马林生，没大没小，没上没下。孩子毕竟是孩子，倘若大人不保持适当的威严，他们就会得寸进尺，上房揭瓦，最终骑到你的脖ๆ子上，久ื而久之，你便成了孙子，说什么也不管用。虽然我一再提醒自己，下不为ฦ例，下次一定要拿出父亲大人的威แ严，可就是做不到。我多半是那种阴错阳差的“家慈”，总是于心不忍，连我的母亲也责备我太迁就。女儿只要高兴，有本事逗我笑，我竟巴不得中她的计，一笑了之ใ：算了算了，好了好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在家如此宠她，必然导致对她出门实行过度保护。她出去玩儿不用过马路，我还是揪着心，次次为她预警：“注意安全，千万注意安全！”生怕路上那些凶神恶煞般的自行车撞着她。我从不许她单独过马路，一旦现她偷偷单独过马路，我会毫不留แ情地教训她，也就是说，只有在这种情形下，我才不会笑，才会意识到我是她爸爸，我的责任重大！
我如此管制女儿过马路，现在终于遇到了麻烦。再过不到一个ฐ星期，我便要出去工ื作，不能ม天天接送她上学放学，这怎么办呢？再说，一个学生，学校不远，让爸爸天天接送像什么เ话！我多么เ羡慕那些和女儿同龄甚至比她年龄更小的孩子，他们已๐学会从从容容，不慌不忙地过马路，想必他们的父母早ຉ不用操这份儿心了。孩子从小应该闯一闯，经风雨见世面将来才有出息，善美说得多好！为人父母，切莫像我这样对孩子宠爱、过度保护，这对他们健康成长十分不利。我记得林语堂先生说过：“人生如过马路，先看左后看右。”对，先看左后看右，我得告诉女儿，过马路并不可怕，只要遵守交通规则，看清楚左右来往车辆就不会有事。我还要嘱咐她过马路的步子可以稍稍加快，但千万不能跑，更不能抱头鼠蹿。
今天傍晚的训练的效果不错，女儿过马路时不再两眼直或抱头鼠窜。回到เ家她打开电å脑，要看看有无善美阿姨的电子邮ุ件。“爸爸快来，有善美阿姨的邮ุ件！”我正在做饭，说：“我离不开，等会儿再念给你听。”
说到给女儿念信，让我讲个笑话。这个小丫ฑ头刚满三岁，我便教她识字、造句。她做作业一向拖拖拉拉，唯独我布置的作文不用操心。她写两、三百字的作文比我快得多，拿起笔唰唰唰，不出一刻๑钟就写好了，哪像我老牛拉破车，几天也写不出一篇千字文。有时候，我不好意思地偷看她的作文，觉得真的不错，还真有点文采。我不得不承认，她的想象力比我丰富，视角也很独特，大概和我过去给她讲过几十本童话有关。美丽而充满幻想的童话张开了她想象的翅膀，使她像天空的小鸟儿自由飞翔，为此，我感到欣慰。
不过，女儿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ว就是不读书不看报。自从进入小学后，我对作文的要求更高，她开始抱怨写作文吃力了。我多次劝她别ี一天到晚看电视，我说这电视爸爸不该修好，因为ฦ她是个ฐ小妖精，好看是好看，但害死人，试想，看了电视剧你还会看书吗？你巴不得人家把天下所有的好书都改编成电视剧ຕ，让你舒舒服服受用，久而久之ใ，你一见到เ密密麻麻，缺乏“形象”的文字就头疼，你的阅读能力提不高，自然谈不上提高写作能ม力。
我苦口婆心讲了一大堆道理，女儿始终听不进，于是我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且说若干年前，美国有一个小镇，全镇男ç女老少皆沉迷于电å视，误了工作，误了学习，也误了彼此的感情交流。一天，一位有识之士起一场签名，号召大家一个星期不看电视。最初签名者寥寥无几。人们说，不看电视干啥？难道让我们在家无所事事，凶老婆打孩子？是呀，对于泡惯了电å视的人很难做到一个星期不打开电视，哪怕一天也难以做到。第一天，签名者觉得特无聊，如同开始戒烟，坐立不安；第二天进而十分难受，吵嘴、摔东西，大骂起签名的那位女士尽出“馊主意”；然而，从第四天起，凡是挺过来的人都现，不看电视有不看电å视的乐趣。比如，有的全家围坐在壁炉前说说笑笑，你一言我一语，比什么都快乐；有的请来好朋友喝一杯，掏掏心里话；有的结伴去爬山、掷马蹄铁、打排球、看戏；有的在自家后院生起了篝火烧烤牛肉；孩子们则ท在阳光下追追打打，流连忘返，而所有的这一切不久ื以后居然形成一种新的生活方แ式。他们自得其乐，打动了镇上每一户人家，结果签名的愈来愈多，现在这个ฐ小镇几乎家家户户都签了名，保证每个ฐ月停看一个星期电å视。
可惜我的故事仍打动不了女儿，她继续六亲不认，沉湎于电视这个小妖精。如今她可遭到了报应：如同善美阿姨用韩语写信，下笔如有鬼，作文本上错别字连篇，老是那ว么เ几句陈词滥调，特别ี好笑的是《还珠格格》在电å视台播出后，她兴致勃勃买来的有关介绍赵薇、林心如和范冰冰的读物竟读不懂。她求我行行好，念几段给她听，我有意教训她，生气地说：“老爸不是你的秘书，不念！”女儿无可奈何，只好到她的同学中打听她十分崇拜的这三位大明星。有一天，她如获至宝，从一个叫咪咪的同学处借来赵薇的“签名”，并拿给我看，我忍不住一笑，告诉她报上说小燕子要到เ下星期才抵达长沙，所以，这个签名准是伪造的，专骗睁眼瞎子。
我把饭菜端上了桌儿，女儿说：“善美阿姨好像不高兴。”我已料é到她的反应，没办法，我只能像薛平贵试探王宝钏那样试探她的心，她又何尝不是这样试探我呢？毕竟，我们分离了四个ฐ月，山川阻隔，世事难测。她吞吞吐吐，不肯说明为何迟迟没有消息，似有难言之隐。善美的电子邮件如下：
大君，承你看得起，称我为ฦ小姐，但我自跟了老爷，何曾做过一天小姐？我为你生儿育女，千辛万苦，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至于不要儿子吧？你恭喜谁？我讨厌你转文！你的新作呢，怕我看了猜透你的心思？赵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