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然而对于shang，我无论如何没法轻松。无论如何不能。对过去的事情绝大部ຖ分我都是有力气笑的——笑别人或者笑我自己้——但只要想到的是shang，我就笑不出了，也哭不出。
商一直不能理解着高烧的汝从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又是凭什么疯似的对他挥动她细小的胳膊，还大喊大叫。
歌曲能寄存我们的感觉和情绪——我于是想到——只是条件颇为苛刻。我们需要歌曲，并不仅为了填补麻木的现在，也可以纪念过去——现在也是未来的过去，未来是下一个未来的过去——我们就回去了，但什么เ时候回去与回来并由不得我们，这就是我所说的美好感。
她的神志不清、意识模糊，所见所闻所感都是一片混沌。她生了场很大的病，死亡痴心的召唤她，可是不知为何又骤然抽身离去，她又能茫然的下床走动：一切恍若隔世。什么เ和她的精神遭受的苦楚折磨相比都不值一提。那ว一年的第二场雪的时候她来到院子里，当时的她还不知道那一年只有两场雪：第一场和最后一场。
下午隔着玻璃眺望窗外时，我明白自己整个陷入了孤独。生活正向着前所未有的茫然行进，我已๐回到了Tຄa市（我曾在此待了两年，什么都没找到），可TangLe不知去向。他是不告而别。他住处的房门严紧而敏感的关着，电话也打不通。
一个平常的好天的日子，这个ฐ一直以来最繁华的三城之ใ一的沉城却无半点声息。从蓝的天灰的地到深棕色的犄角旮旯，一切都透着不敢喘息的谨小慎微，藏头缩尾得让人狂。所有百姓不准出门。主道小道所有道上无人走动。空气凝固，风都不吹。甚至太阳都不敢照得太强烈。人们相信所有的事就生于短短的一瞬，然后秩序恢复如常：一切基本没有改变，人们的生活并没有遭受致命干扰；只是以梅夫人为的所有武府女眷统统迁到เ了本是下人住着的南城，而原本住府南城的只要是男的都迁去了北城；就是说，南城归女人了（这是北城人的说法）；然后，似乎为了由á于妨碍大家一个白天的正常生活而略๓表歉意，当夜中心广场彻夜鸣放礼花直至又一个白昼降临；那是北城搞的，南城则在一片寂静中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尽管三十年前曾生了那样的事而使得提及武府或沉城在全国人民心目中生成了看不见摸不着想不通的障碍，纵使南北城（即南北武府）从此不相往来而本是合称武府的南北城就此决裂——如今的武府专指原武府北城，南城改称“梅府”，人们还是保留着原先的习惯称谓和某些难以磨灭的观念，比如梅府在绝大多数老人口中仍旧是“武南城”。习惯往往难于改变，人们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属于武府还是沉城，武府这一宽泛的概念并不被限于围墙以内；哪怕你住在“武府”北城以外而沉城以内，你也得说你是住在北城外。这便是惯例和秩序，以及文明。
从空中俯瞰，可并行十二辆巨型马车的中央主道只是横穿庞杂武府的一条细线，而梯形广场整个嵌在南北城的中ณ心，北城的凹进地带；北城约为南城的一点七倍大。鹿马楼其实是两座——鹿楼和马楼，分别在紧挨武府的东西两条大道的显著位置；浑人去鹿楼ä，马楼是骚人墨客的天堂，因而形成了东西城迥异的文化氛围——但不绝对，文人也时常有点想去鹿楼的冲动，花花公子们也不是没有去马楼的需要，这样一来两方แ的成分就很难区别了。在武府北门对过，北街与沉城纵轴的交汇处，是府衙。
商来到了全天下最小的店。小店位于城北城墙下。
“怎么样，像不像是另一个世界ศ，这里？”
裹着嫩绿色头巾的小姑娘马上不知从哪蹦出来生机勃勃的说：“现在没人知道你啦，因为ฦ你已经与这里融为ฦ一体啦；现在这里也好你也好，都不被人知道。”
小姑娘说话像唱歌，自编着没人领会的曲调——“您不认为ฦ这再美妙不过了吗？没有比没人知道更好玩的事啦，你说是不！”——看上去她的确像是开心得很——“你就那么เ小小的静静的，小不点，就像灰尘……”
小姑娘仍蹦蹦跳跳的絮絮不止。商一路走得头昏脑胀就要累死，神志早就不清不楚。这里确实是另一个世界，窄小、孤寂安静、幽暗、不为人知，就像死去——有一刹那他真怀疑自己้已经死了，并且怎么都想不起是怎么死的了——然而一切又与想象中的死境不一样，一个会说话的小东西一直在他眼前模糊跳动。
“哦——”小姑娘不知说了句什么，他随口而答。
“对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对啦，您认为这店的名字怎样？——您一定见多识广——是我前几天刚ธ刚改的，也许您知道原来的那个，但它太呆板了，不像话，所以我想了很多天头都快想破啦直到最后才灵机一动；当然，您可能ม还不知道……”
商使劲晃了几下脑袋，想把一些东西赶走似的；紧接着他被吓了一跳：小姑娘粉嫩的鼻尖几乎碰着他的脸了；她调皮的看着他，一下子笑了起来。
“哈，您总是这么有趣么เ，”她捂着肚子夸张的笑，“不过我喜欢有趣的人，明摆着的。——对啦我叫璃，你可以叫我小璃，咱们就算认识啦。——那么เ，快回答我的问题吧。”
“啊？什么เ？”
“‘啊？什么เ？’什么叫‘啊？什么？’！我问了你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多的话，就在刚才，您都干吗了啊！”她显得不高兴了，简直都快哭出来；她的情绪真是瞬息万变。
“好吧你要记着你欠了我的。”
商怔住。
“啊呀！”然后她又大叫起来，连续鞠躬赔了无数个不是。“我真是最蠢最笨的女人；不是，是最最蠢的，又小又蠢——好啦我必须不要罗嗦：客官您想吃点什么？”
“啊，这里是，饭馆？”
“啊，可以这么说。明摆着的。不过这里是不一般的饭馆，因为ฦ它是全世界最小的，走遍中ณ国没有比这儿再小的啦……”
商几乎要脱口问她他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对不起，”他说，“我很乱，只想安静的独自想些事情。”
“那您要不要吃的？”
“嗯，事实上我不是为了这个来这里——哦——不过当然，我挺饿的，我是说——与此同时，我更需要清静……就是这样，我再也不想也不能承受什么打扰了；实际上我的反应挺迟钝ๅ的，而很多事情都需要好好想想——你明白么？”
“绝对。一清二楚。明摆着的。”小姑娘说完就消失了。
好吧，好好想想。商对自己้说。
这是一次冗长的不集中的没结果的思考。周围异常安静，如同人世间所有声响都在这小小的空间里烂掉了的那ว种静。这里的确是脱离了他惯常所了解与感知的世界的另一个境界，这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虚无都没有，欲望与强迫也没有；因而人在这里非常安稳。冷和饿以及疲累，身体上的不适感在这儿都不被接纳——然而这一切又不是清醒的。
他已๐经来到了沉城和梅府，他就在其间，但从一开始他的理智就没有给他的这一行动以强有力的支持。这样做对他好么应该么，或许吧；他为ฦ何而来，来干什么เ，意义在哪儿？不清不楚。眼下他的抽象意义上的处境也如这家小店现实上向他呈现的：局促暗淡，渺茫。我在这小小的店铺的内部——他想——“现在这里也好你也好，都不被人知道，岂不好玩？”——他被什么惊了一下，蓦ย然看去，什么人都没有；连灰尘都没有——那ว么（他喘一口气）——他究竟该怎么เ办呢，下一步！
不，在那之前他该明白到底生了什么。梅府的女人哪儿去了？剩下的那个是谁？与整件事有什么关系？他还得分析出武府将有的举动。他模糊的断定他是要保护梅府的，他自认为他有这个义务与责任（可是怎么办到呢）——但那就是他对这世界所做的挽回公正的唯一途径和最终表现？！他无从下手。他太渺小了。如果他必须ี使自己顽抗到底，那他面临ภ的将是无比恐慌、彷徨和压力；如果他还是继续束手无策，那在真正的不可估量的毁灭来临之前，他的精神势必早就被摧毁瓦解了。
问题还在于他怀疑自己怀疑一切。他还没有判断，因为ฦ他不了解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当此情形下他做任何决定都是无意义的，也将使他来沉城这一切变得荒唐透顶。他怕他错了，误会了，把一切都搞错了（真那样该是多么沮丧啊）；他感到自己真是千头万绪，而最终结果将是绝对的，非此即彼……剩下的时间里他什么都没想，只是闷，到了璃唱歌般的说话再度响起的时候他便即明白了，他目前亟需的是能ม把他与现实世界相连的（如璃能给予他的）现实性及确实感。
“我赌你思考完啦，”她说（这次她显眼的绿头巾不见了），“一个人想心事想到呆就证明他想完啦，我自己就是这样；而你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呆了，也就是说你呆的时间大大过了你思考的时间。”
她还是笑着，但已๐不是开始时的那种过于明媚的笑，她此刻拥有的这种笑令看着她的人仿佛踩在遍洒阳光的松软脆嫩的芳草地上。
“的确如此，一点不假。”他说。很惊异的，他竟也有种想笑的冲动，似乎感到เ自己的心正无限活泼起来。
小小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开了，黄昏被邀进了这狭小的屋子，把一切染成了金黄色。璃转过身，再转回来时双手间已多了一道菜，她把它放到เ桌上；她重复的做着，每一个转身都魔术般的变出无数色彩，再把它们布阵似的排在两人之间小小的圆桌上，最后是一碗饭和一双精致的筷子；一切都小得可爱。
“现在，请慢用吧，我尊敬而亲爱的小客人。”
商没法慢用。他吃了无数碗饭，转眼间桌子上已没有留แ下任何能吃的东西。璃满意的看着生的一切。当她在餐桌与柜台间来往着收台的时间里，商还是忍不住问了：
“啊——哎，我问你，你知道武府与梅府间究竟生了什么เ吗？”
“当然不知道，明摆着的。那里面的事谁会真正清楚（她转身朝柜台走去），不过武府欺负人——不要脸；这肯定没错。（他问‘为什么’，但她似乎没听到เ，同时已来到เ桌前。）我告诉你吧（她把最后一批碗碟麻利ำ的撤走），我见过尬美小姐，就在一年前（她在柜台后面忙着），这个我的小爷爷可以作证，因为当时是他领我去的——哇！她真是绝顶ะ的美，天仙一样；她还亲切的模了我的脸，是我左边的脸，我还清楚的记得，因为ฦ她是用右手摸的，我会永远记住；遗憾的是她没有用双手摸我的脸，那我就更不会忘了……梅府里的每个人都很好，而且各个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就说尬美小姐，我敢说她的衣服绝对比皇后身上的还好看些；你知道尬美小姐吗，我简直都没法形容她，除非你亲眼见到否则怎么เ都不会相信——不过当时虽然她对我非常亲切，可是你看得出来她很烦，一定是有什么人在烦她，这肯定让她很伤心——唉，我可不想说啦……”
之前的某些掩藏于心的秘密渴望往往随着时移事易而变得并不实际、不再需要或者十分可笑了。商当然知道梅尬美，那是世间最美的女人，同她的美相比起来山河都会变色，不仅如此，美丽、纯洁、善良、智慧、熠ຈ熠亮（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来形容呢）梅府内所有女人莫不如是；所以，当听说武府方แ面竟要不惜代价的、以任何手段“理所应当”的原府南城、“驱逐其内一切人等”，商的心情与当时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是一样的，并且那ว种信念再没什么可以动摇——人们尤其认为，这是必定违背正直的武府老爷的遗愿的，而以群集英雄来威แ吓世人更挑明了他们的心虚——天理不容的险恶野心——情势日益恶化着，舆论因为得不到เ收效也变得麻木，人们的具有正义感的愤慨被拖垮着，与等等这些相对应的是商的焦灼；这是什么เ样的世界？这是什么样的事情？一切根据什么而成立？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他能ม不能ม，并且怎么能以自己满意的方式结束这件事呢——这事由于消息来源以传闻为主，本就不对外人具有实在性，加上商的为人，它对于他更多的是把是非形成于内心；到了一定程度他就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了——也许一场必死无疑ທ的决战是在所难免的了，在那云都被血染红了的悲烈时候不让心目中的女神先死于自己不久ื前还是他隐秘的最大心愿和梦想——而现在，他已在漩涡之中（或者并不在？）璃方才说的那些已不再传奇，那对他而言只不过是所有流传的猜想当中普遍流行的几种可能之ใ一。他不禁意识到เ：不知不觉中ณ，很多事都正变化着，变得越来越少人能ม看透，变得它们自己都不知道将要前往何方；他感到，每个人都做着自己้原来并不想做的事，然后再在始料不及的后果中茫然失措……
“喂！你说嘛。”
璃又把充满希望的鼻子凑上来。
“啊？什么เ？”
“你——哼，我又和你说了那么多的话！而你……”
她咬着牙，让商觉得她仿佛会顿时吐出一口血。而她的样子仍然可爱。她眼中的纯净哀怨在他之前和之后的生命历程中都是空白，她紧咬上唇，只有鼻翼辅助呼吸；可是这受到了致命的阻挠，黑暗中ณ闪起了泪花，在她转身跑开之时。
她奔向一个小到เ几乎看不见的小门，小门后面是个小得难以置信的房间，房间里躺着一个ฐ小小的老人。看到เ那老人，璃就站住不哭了。商跟着她来到小房间外，一时不知该惊异于老人竟能被塞进这狭小的房间还是为世上竟有这么小的老人而惊奇；尽管他清楚哪样都不应该。老人呼吸轻微均匀，只是睡着。
“这就是我的小爷爷。”璃说，然后一直再没开口。
商在门口伫立一阵，转回外间，点燃油灯，天已完全黑了。他仰头想了想，偶然现挂在墙上的帐簿，最后一笔帐是十几天前了。他留แ下一些钱，从帐簿上撕下一页ษ，用笔写上“对不起”，想想又加上“真对不起”。
大风的夜。无星无月。他是离开孤寂的小店了。也包括里面的两个小小的紧紧ู相依的可怜人。在那个小得堪比洞穴的地方他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呢。每时每刻，这星球上每个人都做着各不相同的事。他不断ษ加快脚步，想起了这次出来的目的——梅府里快没吃的了；于是先转往生意寥落的小吃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