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娜是在第二天的凌晨去世的。走时,脸上带着平静的幸福表情。她在这世间留给我的最后的话是,南南,别ี怪阿妈。你想要的,阿妈不能给你。
我的手心开始出汗。没有犹豫,我先订了一张第二天一早飞齐齐哈尔的机票,又打电话给孙经理请假,我把父亲的病情叙述得很严重,行为虽不孝,也是为了能ม更好地尽孝。最后,我给李锋打电话,拜托他明天早起到机场把身份证给我送去。
很顺ิ利,月初我正好要去深圳,谢娜的那ว个合同可以顺道签订了。然后公司会派人指导店面装修。
哎他那驯马的本领呵赢得了人们的赞赏
哦,我是生哥的司机。打了一天你的电话,还好终于通了。
而我只能对孙经理提到小故障时所表现出来的暧昧假装懵懂。
开学后不久ื的一天,我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母亲的语气显得过于平静,通知我周末请假回家,参加敖古的婚礼ึ。仿佛怕我听不清楚,特意重复了一遍。
是这样,今晚在桐生酒店有一场宴会,请你务必出席。我想该亲自打电å话向你道贺。冷晖的声音变得公式化。
顺着冷晖的手势,我看到了一张更让我意外的脸孔。秋桐生,年轻的瘦高的好看的有磁性声音的男人,把自己的大奔当成大巴送我到酒店,留给我六个零尾数电话号码的男人。我的嘴角渐渐漾出笑容。这可真是一场有趣的洽谈会。刚刚ธ回到เ这个自己认为熟悉的城市,遇到的可真是曾经熟悉的人。只是,福兮祸兮,我还无法分辨。
牛肉饭还没吃到一半,便看到安棋急急地推门而入。依然酷烈妖娆。黑色低胸蚕丝裙,双肩的吊带不对称地盘着两颗鲜红纽襻,刚没膝的裙摆被门口的空调气流掀起一角,露出一段挺直修长的双腿,迈向我的脚步坚定而急切。走近一点,看得到黑色高跟凉鞋的两根细带上颤动着与纽襻同色的闪亮珠钻。搭配,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形象秘诀。何况对于一个生活在满街赛秀的哈尔滨的女人,何况对于一个身兼避风塘塘主和唐风店店主ว两职的女人。
前面的男人补软卧。四百五十二,补票员问,有没有两ä块钱?
清晨,我跳出轻快的步伐与年轻的恋人去买早市的花卉,甚至,心情跳跃出朝霞的光芒。可是,当现自己已经和他走散,孤零零一个人竟站在一位泰然蹲坐的白髥老者身边,心里立刻被如此熟悉的气息捕捉。
对了阿爸,你的民歌乐谱搜集得怎么样了?等你做好了前期工作,我来给你出版。我打起精神,换了个父亲最感兴趣的话题。
果然,父亲的情绪马上开始有提升,兴奋地和我讲起他在科尔沁和呼伦贝尔草原上遇到的一些人和事。在呼伦贝尔草原深处,他曾经看到过一队马群,雄猛奔放,重现了草原上消เ逝已久ื的万马奔腾之势,那副景象让他足足激动了半个多月,谱曲的激情也油然而生,连续创作出来三马头琴曲,要不是因为ฦ生病,他肯定会起来给我轮换着拉一遍的。
我安慰他,等我们去哈尔滨回来,我一定会让你给我拉上整整一天。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父亲的琴声了。
父亲的目光又开始转为向往和痴迷。他低声说,其实,我们在草原上生活的时候,是多么幸福。我和你阿妈带着你和敖古,我们一家人过着平静祥和的日子。草原上的炊烟笔直地升起,泛着宁静幽蓝的光泽,透着与世无争的安定。在草原上,我的琴声也总是能传出很远很远,喊一嗓子长调,是那么เ酣快悠扬,绝不是在城市的演出大厅里空旷的回声所能ม比拟的。只有草原才是歌声和琴声真正的舞台呵。
我的心在父亲逐渐深重痴迷的目光里被揉捏了千万遍,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们也许不会离开草原,会和敖古继续他们从骨子里喜爱的民族生活。而敖古,也许会被驯成一名真正的阿尔斯ั楞,挥扬起套马杆,驰骋在马背上,穿梭在马群中,向爱慕他的美丽姑娘们舞动马鞭,打出响亮的马哨。
如果是那样,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将被改写。可生命就是这样,没有如果。
父亲睡了。我拿出手机给李锋回短信。之前他短信过来说,其实广州之行一点也没有意思,热得要命,吃的也不习惯。还要我保重身体,不要太着急。说实话最近他突然对我如此殷勤,我也有点不习惯。也知道他说的乏味旅程是为了安慰我而已,所以回复时特意强调了对他的关心表示感谢。
刚回过去,手机就开始嗡嗡振动。打开一看,居然是敖古。
睡了么?一接起来他就问。
没有,阿爸刚睡。我用手掩住嘴,小声回答。
你能ม出来么?我在医院大门口。语气全不是白天的冷漠。
我犹豫了一下,看看父亲,他翻了一个ฐ身,并且开始出轻微的鼾声。
好吧,你等我一下。我将床头灯调到最微弱的光亮,蹑手蹑脚地拿起背包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
走到楼外,雨后的寒凉袭来,我响亮地连打了几个喷嚏。赶忙抱紧双臂疾走两步坐进车里。
找我什么事?我一边掏出纸巾擦鼻子一边问他。
你感冒了?他答非所问。
没事,可能ม是家里早晚的温差太大,一时不太适应。我一直没看他。
还生我的气呢?
没有。我有点堵塞的鼻子还是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看你的样子,说没生气鬼才相信。敖古说着,打开车门走进医院。再坐进车里时,手里拿着一盒感康,又从后座拎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我。
我赌气说,不吃。
他没说话,扭开瓶盖,又拆开药盒包装倒出两粒用手托着送到我嘴边。
我终于绷不住脸色,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偷笑着将药含到嘴里。
我陪你走走吧。想去哪?敖古看我的脸色好转,也露出近乎ๆ讨好的笑容。
去堤坝吧,不知道现在那里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他。
堤坝,我们曾经无数次去过的地方,看流动的星河,听流动的水声,享受流动的爱情。夏天来临时,敖古还会卷起裤脚在河里给我抓一种类似龙虾的喇喇咕,串起来用火烤,或者回家让母亲用油炸,味道香得让人流口水。当然,他也被那小东西的大夹子伤过无数回。但是那时,他愿意为我做那些可以让我开心的事。
虽然后来,他总是让我伤心。
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堤坝早已辨不出原来的模样,像一滩腐朽的污泥,软绵绵地依附在新修起来的公路旁边,底气不足地观望着公路的昂扬嚣张,委琐地怀想自己当年的雄风万丈。借着车灯照亮,可以看见河水也已经几乎干涸,大部分河床像被扒光了衣服的丑陋女人一样裸露,只剩下中间窄窄的一道水流,屈辱地流淌。
怎么,失望了?似乎觉察到我的神色,敖古问。
唉,所有的事情,都会失望的吧。如果不抱有希望,何来失望。其实,都是咎由á自取。我的话,是说给他听。
敖古没接我的话,而是左右看了看,说,我带你到对岸去吧,到了对岸,感受就会不一样了。
他又开始恶作剧,我赶紧阻止他,不行,这河底都是淤泥,万一陷到เ里面就没法出来了。再说,对岸也没什么好看的,连星星和月亮都没有,能看到เ什么呀。你喝了酒,找不准哪里可以过去的。
敖古在我说话时已经开始把车向河里开动,还笑着说,这条河的每一个ฐ地方我都熟悉,不用担心,我会开过去的。
车子在河水中平稳地向前缓冲,车灯已๐经照ั到了对岸那棵黑乎ๆ乎的老树。我的担忧在车与岸一点点缩短的距离里增长。五米,三米,两ä米。终于被我说中ณ了,车子里侧的前轮一头扎进了一个坑里,车头一低,便再不能前行,无论怎样向前还是向后,都丝毫动弹不得。
敖古做了很多尝试,一次次重新换档,加油,却终是徒劳。最后,不得不放弃努力,索性将车熄了火。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怎么เ办?黑暗中我试探着问他。
敖古指着仪表盘上的时间说,现在就快到十二点了,等到三点多钟天就会亮,到เ时找朋友来拖车就行了。
我头都大了。我是说阿爸怎么办?还有,天亮你朋友来,怎么和人解释我和你在车上?要不,我先趟水回去?或者,我们都回去,把车放到这?我一口气说出了很多疑问和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