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杯子晃了晃，瞪大眼睛问：“这是竹山的洛水泉？”
玉无心正从竹箱里取出茶具，听她这yi问，不由微怔：“你能ม喝得出来？”
“以前我娘最爱用洛水泉煮茶喝。”滕粟垂下眼皮，低头用袖子擦了擦嘴。
桌上十二道茶点，但凡甜食都被yi扫而空，咸味小菜却丁点未动。
“饱了吗？”玉无心扬眉，这丫头贪嗜甜品，他记下了。
滕粟拍拍肚皮，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见到台上的茶器，眨了眨眼，yi蹦三跳地跑过去趴在桌前好奇的张望。
苗羽生前最好品茶，家里总是满堂清香，也经常摆长台开茶会，虽然当时她尚年幼，许多细节记不清楚了，但从小茶不离口，口不离茶，茶的滋味对于她而言就像是家的味道，yi日无茶就觉得浑身乏力。
原本以茶就像水yi样，随处可得，但真正流落街头才发现原来茶比米贵，yi般人家哪能喝得起？茶铺里也大多是劣茶，苦涩有余甘美不足，她为了讨口茶喝没少挨过皮肉痛。
不管这穷酸呃，这看似是穷酸的大爷如何恶霸蛮横，但他身上的清香味却让人心旷神怡，娘亲身上也是四季飘香，据说越是上等茶品，茶香越能ม透体附骨，看来这人不仅常喝茶，喝的还都是上乘的好茶。
是个ฐ有钱的大爷啊，看来得多巴结巴结，刚刚那ว王老姑说他叫什么来着？玉竹先生？名字和样貌yi样穷酸。
“玉大爷”
“叫义父。”玉无心挑挑眉，看这yi脸鬼灵精，不知道肚子里装着多少馊主ว意。
他把装水的瓦罐放在炉子上，拉她坐在身前，“想喝茶？”其实不必问，单看她的表情便知晓答案。
“想喝想喝想喝！”她连连应声，点头如捣蒜，惨白的双颊๐浮起两朵红晕，面容顿时生动起来。
玉无心忍不住捏捏她的脸，把竹屉抬到桌上：“来，自己选。”
揭开帘盖，总分上中下三层，滕粟把头探进去yi层层的看，没多挑拣，很快就从最上层掏了yi块出来：“就要这个！”她笑嘻嘻地把手捧高。
“你知道这是什么茶吗？”这丫ฑ头倒是挺会挑的，虽然他的藏茶皆是精粹，但这三道茶中又以上层白茶最为珍贵。
滕粟摇了摇头，她只是看包茶的纸囊眼熟，纸面上印的红色柳叶图纹，跟家里最常喝的茶yi样，虽然娘亲是有告诉过她茶名，可那ว时年纪小记性差，过这么多年哪还能ม记得呀。
“这茶名为白雪银尖，以福鼎白茶的嫩芯压制而成。”跟他那群狐朋狗友斗茶时用得最多，“冲茶至少要经炙碾罗点四道工ื序方能入口，若是陈茶，还需先以水浸，刮去膏油才能ม炙烤。”
玉无心剥除纸囊，用竹夹子夹住茶饼放在微火上两ä面翻转烤去水分，待外层出现清晰的龟裂纹，再上银碾子慢慢碾碎，接着把碎茶放在绢罗上，滤去大粒的茶末，过罗的茶粉精细如尘，均成三份，yi份约有二钱，尽数扫入已被烫热的杯盏中。
他每做yi件便讲解yi件，做的细讲的也细，此时瓶中ณ的水已是第二沸，倒少量在杯子里，先用竹刷将茶末调成均匀的膏状，再将滚水沿着盏边打着旋缓缓注满。
来回忙碌的身影与记忆中ณ的那个人重叠在yi起，滕粟看着看着，不自觉眼中发热，弥漫的水气渐渐模糊了视线，很久以前，阿娘也是这么边做边说，掇条小凳子坐在风炉与茶台之ใ间，日复yi日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让她曾yi度误以为这繁琐的茶事跟吃饭睡觉yi样稀松平常。
最喜欢喝着清淡的香茶，与姐姐依偎在yi起，听娘亲用轻柔的声音讲述在山间野外摘茶取水的小故事。
虽然故事的内容已然记不清楚，甚至每每回想起过往，就觉得是在雾里看花，不像真切的存在过，连爹娘的长相都日渐模糊，但那yi幕和乐融融的景象却深深烙印在心底。
小园里竹荫下，两座小炉，香烟缥缈，yi人坐在炉前煎水烹茶，黄蒙蒙的画面似真如幻，温暖而充实，但永远也只能被留存在脑海中ณ，时常在午夜梦回时令她揪心，远远的，是无论怎么伸手也触碰不到的过去。
“娘”
玉无心正奇怪身边怎么没声音了，偏头yi看，却见她两ä行清汤挂面，泪洒沾襟，忙丢下手中的茶盏，转身将她拉近，正待细问，却见她张开双臂yi头扎进自己怀中ณ，呜呜哇哇哭的好不伤心。
“娘唔粟粟好想你”原本以为早就不在乎ๆ了，但熟ງ悉的茶香味，熟悉的场景，拨动心底那根久未被人触动的弦，压抑的思念yi经勾起，仍是汹涌ไ如潮，像决堤的洪水陡然冲破心防。
玉无心抱住颤抖的弱小身躯轻轻拍抚，知道她是想起了往事，也就任由她将伤心的情绪化作鼻涕๓眼泪尽情发泄出来。
唉
他已经连换了二件袍子，随着胸前濡湿的不断ษ扩大，大概跑不了还要再换第三趟。
烦！这种连抽带嚎的哭法真是让哭的人肝肠寸断，听的人心烦意乱，若是换做平时，早ຉ就耐性尽失拂袖走人，留她自己้yi人嚎个够。
可今日却怎么也放不开手，她哭的这么孩子气，又是这么不顾yi切，像是要把积压多年的委屈怨愤全都倾泻yi空，强烈的情感迸发让他不得不为之动容。
于是
当方大海带着布坊的人走进来时，看到yi幕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场面：小小姐窝在大主子怀里哭的淅沥哗啦，嘴里还不住喊着“娘亲”，而主子却没有对这个ฐ不切实际的称呼做任何口头或行动上的修正，只是边拍边哄，脸上充满母性咳，充满慈父的光辉，向来冷漠的眼神中竟然透出yi丝怜惜？
揉揉眼睛，看错了，yi定是看错了，主子那微小到เ不值yi提的怜惜也只会用在被糟蹋的好茶上，哪有多余的分给这个ฐ才认了不到yi天的“义女”。
第5章温饱之ใ余
yi日三顿ู饭，日日有鱼肉，午后还能喝茶吃糕点，新衣裳是罗裙纱衫，据王老姑说，庄主特意嘱咐布坊挑最好的料子，选时下最走俏的花色，眼下她身上穿的这件便是缀着莲花的粉色长裙，配上绣了藤叶的白纱，走动起来衣带飘飞，像在花丛中ณ扑飞的粉蝶。
老姑还连赞俊俏，丫ฑ鬟长工见了她都要行礼ึ叫小姐，就连那个打过她的矮冬瓜也变得毕恭毕敬，哼，虽然那家伙眼里清清楚楚地透着不甘和轻视呢！
白眼受多了，突然被人这么เ捧着供着，还觉得挺不自在，老姑不计前嫌，把她当孙女yi样宠爱，脚前脚后围着转，生怕哪儿照顾的不周到，掌厨的王大伯也是个热心人，见到她就嘘寒问暖——今儿的菜还合口吗？喜欢吃些什么？
只要她说了想吃的，保证下yi顿就能ม摆上饭桌。
庄里的生活无忧无虑，吃得饱穿得好，姓玉的对她也着实不错，把她居住的百草园改名为滕园，在池子里养了大大小小c五颜六色的金鱼，还专门请了yi个叫小芸的丫鬟贴身侍候。
不能说无微不至，至少也是面面俱到，好吧，看在这个份上，就认下这个义แ父了，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唯yi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竟然要她抄茶经c茶诗cນ茶曲茶茶茶！她都快不认得这个字了。
怪异，就算要教她读书识字，不是该从三字经cນ百家姓学起吗？以前夫子就是这么教的呀，虽然教的多忘的也多，纯粹靠死记硬背，那阶段最主要的目的也只在习字，到底讲了些什么意思从没用心钻研过。
这茶经yi段里面能ม认识几个大字就不错了，竟然要她整卷的抄，描红也没这样的！她又不是神童才女。
举ะ臂伸了个ฐ懒โ腰，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撅起嘴，将毛笔横过来夹在鼻子下吸来吸去。
在旁้磨墨的小芸停下动作：“小姐，怎么不写了？”
“写根本就不认识嘛ใ，要怎么写？”
眼神飘啊飘，从屋里飘到เ窗外，定在那วyi汪碧水上，愣愣的看了半天，突然像想到什么yi样嘻嘻笑起来：“芸姐，咱们去捞鱼玩！”
说着把毛笔往案上yi拍，抢过小芸手上的烟墨丢在砚台里，拉着她就往屋外跑。
还没跑到门口，就见玉无心yi脚๐跨进门槛ນ，“去哪儿？该抄的都抄好了吗？”
小芸连忙撒手退到yi边，低头唤了声“庄主”。
霉！太阳还高高挂在梢头，这么早回来干什么！
滕粟跺了跺脚，转身又坐了回去，把腿也蜷起来踩在椅子上。
光看这怨气冲天的表情也知道她又没抄完，玉无心屏退小芸，走过去yi看,扇柄啪的敲在桌沿上。
“三个字？从我出门到现在你才写了三个字！？”好歹月头还磕磕巴๒巴能给他挤出yi段连成串的句子来，最近生意忙，回来的晚，疏于督导，已๐经放宽要求了，她倒好，越写越少，前天十来个字，昨日十个字不到เ，今儿更好，“yi尺二”，三字七笔多省事，过两天干脆ะ就免写算了！
滕粟下巴๒yi扬：“三字经嘛！yi日写三字，不多不少正正好。”
“我叫你抄三字经了吗？”玉无心用扇柄轻敲她的头，就算是三字经，yi日只写三字？哪个夫子敢这么教。
滕粟转过脸忿忿不平地抱怨：“本来就该先学三字经呀，三个字三个ฐ字，就算不懂意思也能ม朗朗上口，好背得很，我现在还记得噢！这个茶经啦，字都不认识几个，yi会儿长yi会儿短，看都看花眼了，还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