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三座山坳，又弯过四条长垅，马上要进入邻县的地界了。四周黑洞洞的，只能ม隐隐若若看见脚下浅黄色弯弯曲曲的小路。东明走在最前头，继茂走在最后面。谁也不说话，只有肩上挑着的树杆扫过路边柴草发出“沙沙”的响声。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与夜幕一起，掩护着他们悄悄潜行。
“可能是晓明在城里呆久ื哒，回到家还不太习惯吧，过一段时间会好的。”兰子说。
那老师用迷惑的眼神望着兰子。
“哪个说不让你读书呀？”兰子放下菜刀，将切好的青菜倒进烧红的锅里，翻炒起来。
上次三喜到公社ุ反映了红旗大队党支部书记刘楚生有贪污集体粮食的问题，公社书记打着哈哈，答应去调查，但一直没有下文。三喜想，刘楚生是区里万书记一手培养起来的人，公社书记也晓得这层关系，是看在“佛”面上没作处理吧？现在公社又换了新书记，新书记应该不晓得刘楚生与区里万书记的关系，再去告他，肯定能奏效。自己也算是从柴禾村里走出来的人物，这点能力都没有，那今后在村里老老少少面前还有脸面？
兆明这时心里有些害怕，他不是因为莲娭毑这番话感到害怕，而是为兰子真要和他离婚害怕。他抬起一张茫然的苦脸看了一眼莲娭毑，又低下脸去用双手抱着脑壳，手指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吃得正香的姐弟俩见兰子站在面前，都傻眼了。
阳光下，那清晰的影子在踩满脚印的泥田里移动，映入兰子眼帘的是继茂的背脊和被汗水浸透、残破的短衫。
莲娭毑用短柄小铁耙刨า出土里的蕨根。一条乌首蛇从一蓬衰草里缓缓地游出来，又缓缓地钻入另一蓬衰草中。
“好久冇来看您老了呢，还好吧？”
就在大队书记刘楚生带着几个民兵急匆匆往兰子家里赶去时，被村里人看到，估计会发生什么大事。当刘楚生要将绑好的继茂和兰子推出房门时，堂屋里、禾场上已经挤满了人。
刚进堂屋，兰子听见继茂在外面叫她，她走出来给继茂打招呼。
一阵鞭炮、锣鼓声后，万乡长手持铁皮制ๆ成的喇叭站在主席台中央讲话。兰子站的地方正好在逆风口上，万书记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当万乡长揭开红绸布时，她认得那块木牌上写着:响山人民公社
骂也不顶事，如果在生产队里做事，云鹏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敢放半个屁，要是社里食堂真不给兰子开饭，那就麻烦了。玉梅婶子一时也没了主ว意。
“哦，那谢谢你呀刘社长！”兰子听出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
第二天早晨，天上又下起了小雪，雪花乱飘，碰到เ窗户纸上还发出“沙沙”的响声。兰子起床来到灶屋，看到静儿将自己昨天换下的衣服洗净后，一件件搭在火塘边椅子靠背上烘烤。
静儿已经上学读一年级，每天背着兰子用碎花布缝制的书包蹦蹦跳跳，跟兰子当年一模一样。
继茂脱掉鞋子，脚趾肿得像胡萝卜。兰子轻轻地弄掉沾有血迹的烟丝，将嚼碎的野黄莲敷在脚趾上，再用布条缠好。
兰子点点头，她从口袋里拿出五块钱交到郑郎中手里：“爹爹，你明天回去时麻烦再落一趟姐姐家，把这十块钱给姐姐，就说我兰子对不起她一家人。你也要好好保重，我真的冇得脸回去见娘家的亲戚。”
继茂的手指被兰子紧紧地捏着，浑身感到不自在。当兰子低头用牙齿去咬他手指上那根木刺时，继茂看到她露出的粉白细嫩的脖子，那绒绒的微弯的发丝里散发出一种让人消魂的体香。
临走时，兰子带走卫英，并嘱咐已有十二岁的卫伢崽，要好好照顾爷爷奶奶和姆妈。
一个五岁多的女伢子哪有什么力气扶住梯子？榜ึ爹低头看着静儿，说：“静儿，你莫扶，快走开点哈，怕屋上瓦落下来打破脑壳？”
地坪里一下子像炸开了锅。大家纷纷议论，自古只有当兵的找老百姓要钱要呷的，哪见过当兵的白给我们饭呷的？他们说的话是真的吗？
当晚，兆明他们一帮人随同乡里、区里的干部将胡天龙押送到了县城。
没有收成的秋天对于在田地刨食的人来说，是痛苦和残忍的。人们只有以少量的干红薯丝充饥，不敢往远处想。整个村子唯有长松爹家里的缸里还有陈年的稻米。
刘楚生用左手往后拢了拢小分头，想了想说：“让她当你们这个组的妇女组长，兼记工员吧！”
去了一个ฐ多时辰，还不见兆明回来，兰子有些不安。她不能当着公公婆婆的面埋怨兆明，又不好意思说要公公摸黑去三猴子家找兆明，犹豫再三，起身将静儿递到莲娭毑手里：“我去找兆明，看到底是么哩回事。”说完往外走。
“宗祥，你平时忙些么เ哩呢？”兰子问。
厅堂里挂着两ä个大红灯笼，兆明刚在椅子上坐落，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就围了上来，嬉笑着对他们又拉又扯。兆明这时眼睛皮用筷子都难得撑起了，任由三猴子给他随便点了一个女人。
“兰子，我只把你送到你姐姐家呀。”兆明说。
“兰子姐，我今天来是想找你借点盘缠，不晓得你有冇得？”再福裹着一件大棉衣，靠在大门框上瑟瑟发抖。
兰子见三猴子来找兆明，估计是没好事。她进到自己屋里，解开夹袄给毛毛喂奶，却被这还没长牙齿的嫩毛毛用力咬住了奶头，痛得她眼泪水都出来了。
三岁多的忠伢崽躺在床上，他微睁着眼睛，张开嘴巴๒出气，小脸红红的。兰子用手背试了一下他的额头，热得烫手。
想到这里，兰子的心情反而平和了许多，甚至有些憧憬。
兰子见到香秀，停住手中的针线，说：“嫂子，你也来哒！”
找不到桂芝与云秀，郑郎中又往自己้家里赶。
望着有些干瘦、老实巴巴的榜ึ爹，莲娭毑又好气又好笑：“真冇走一点样，落片树叶怕打破脑壳。今天要是兰子出了么哩事，看如何交待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