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他看见几个战士飞快地越过了他。这叫他振奋，他拉开嗓门大喊：冲！给我冲！往上冲！
山坡下，士兵们又一次在整队集合。阿今要组织第十次冲锋。队伍终于横出来了。阿今立在队伍面前，马上有一种悲壮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那支他熟识的、雄赳赳、气昂昂的队伍，而是四十几个ฐ衣衫不整的伤兵和哀兵。是的，是伤兵和哀兵，他们咄咄逼人的神情，像锐气，又像寒气。可是阿今似乎只能把它当做寒气了。寒气逼人！阿今的心猛然收紧。他一下深刻觉得，自己้的处境是多么陌生和可怕呵。
真的，我的一生基本上已经写定，总的说，我不觉得做人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在监狱里并不感到痛苦，相反，想到多年后我将走出监狱，去面对做人必须面对的这个ฐ那个，我心里反倒挺烦恼的。
我一下认出，是仇家的女儿和女婿！
不一会，我听到楼道里响起脚步声，声音向我步步逼来，我听着，突然觉得整座房子像一艘沉沦的军舰，正在不停下沉。不用说，此时我已经想起门外的人是谁了，是那熟悉的脚步声让我想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打开门，站在黑暗中，等待又害怕着一场痛苦游戏的开始。
第四点，从毒菌类疾病展的趋势看，从天花到结核，又到艾滋病，总的说它是在随着时间推移从外到里、从表面向深刻๑一步步挺入。而非毒菌类疾病的走向似乎恰好相反，从血素到细胞，从细胞又到蛋白质，总的说这类疾病的病原体是随着时间从里到外、从人体的微小处向大的方向在一步步扩张。以这个角度说，从蛋白质到直接的人体当然是跃进了一步，自然也符合此类疾病的走向
人在运动或者兴奋等情况下，心跳会突然加快，血液ຂ流随之也会加快，这是不用说的。那么在另一种情况下，比如生病，比如心绪不佳等，心跳的次数也许依然维持在正常的心律上，但起搏的力度必然减小。我们有些人会经常头痛，那是因为大脑供血不足，而此时他的心跳未必会减慢，甚至还会加快，为什么？就是因为心脏起搏的力量减弱了，致使血液循环减慢。这也就是说，人在某种情况下血液的流会放慢。对一般人说，这可能ม会导致他感到头痛，或者这里痛那里胀的，总之ใ人有不舒服的感觉。而对林达来说，这时的她，流减慢的血液就面临着被黑记吸食的危险，如果突然一下子被吸食过快，难免会致她昏迷。我们知道，女人在例假期间身体和心情都会有些异常，如果再加上别ี的什么因素，像生病啊，遇到什么烦恼啊，然后致使血液循环和流减慢，这不是不可能ม的。从林达每次昏迷都生在例假期间这一点看，我有理由á认为，林达的昏迷就是这样导致的
５黑记至少有二只触角，分别ี与心脏和支配人性欲的神经暗通。
“你在跟我做爱，我好激动……”
“这是不是一块胎记，你以前见过吗？”
“但35๓的几率已经很小了，估计我们这会儿去就要滑到33๑和34๒的区域了。”
“盐水，现在就靠它维持生命。你看这心跳，今天又比昨天少了两下。”
林达父亲是个高个ฐ子，说话不冷不热的，有一头黑亮的头。快六十岁的人头还这么乌黑亮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就像多数在医院里工作的人一样，他身上有股肥皂一样的药味。我对这股味道从来很敏感，严重时甚至会恶心。那天开始的样子似乎很危险，胃子狠狠地翻了几下，好在胃里没什么东西，没有生呕吐。
天刚ธ亮，我来到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不知怎么的就走到เ了火车站，立在进站口，望着一个个持票入站的背影久久呆。这时候，我强烈地感到我是多么想出，多么想看见林达。一刻钟后，我手里捏着赴西宁的火车票，离开了火车站。
“我其实没有权力爱她。”
“我只收到今天的，两条。”
“你这是在告诫我不要跟这个ฐ女人来往吗？”
“你还会想我的吧？”
我几乎突然地想到要去登门拜访她，于是我带点儿卖弄地跟她开玩笑说，现在天已经很黑，如果她觉得这时候出来跟个陌生男ç人散步是件冒险的事，可以选择让我上她那儿。她嗯嗯地不知选择什么。我说，那就让我来选择，你在家等我好不好。她说，好吧。
接下去，阿今只要来一个翻滚就上了山顶了。此时此刻，他需要的是拿生命作最后一搏的勇气和毅力。但是，他的目光又看到了那面狰狞可怖的旗帜ຒ。旗帜似一个威แ风的巨人傲然凌立，孤独中透露出一股杀气腾腾的神气。它是山顶不灭的象征。它是对方胜利的铁证。看着它，他的冲动和勇气顿时损失了大半。他想，你一个ฐ没腿的伤兵爬上去又能ม怎样？让对方再次享受屠杀的快乐？这样一想，他泄气了，像一个爆炸的气球突然裂开了口子似的，一下子没了劲。他再次感到เ彻骨的冰水从他头顶倾盆下来。他的心凉透了。他对自己้说，我被打垮了。他说，你不是打不败的。他看看大腿，好像看见子弹在他的骨头里。他想，子弹干吗不穿透我的心？我活着还有什么เ意思？
又是风起。山野的风。风把孤立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好像在浅吟低唱，又好像在讲述一个关于战争和战俘的故事。阿今听着，觉得十二分地刺๐耳，又揪心地疼。阿今说，它在嘲笑我，它在叙述我的耻辱。
突然，他举起手枪，对着旗帜大骂道：我操你！
可枪眼却不由自主地对准了自己。阿今在潜意识里也许更恨透了自己。
他再次听到เ自己说：与其上去让他们屠杀，让他们享受屠杀的快乐，我宁可自杀……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根据。
于是，枪口拉得更近。
于是，枪口顶在了太阳穴上。是右边的太阳穴。
此时此刻๑，他是杀手，也是被杀者。可杀人的手和被杀的手却没有颤抖，心也没有狂跳。他不怕死。是的，阿今是不害怕死的。阿今害怕的是失败和失败以后的一切。也许所有军人都有这个特质，可怕的不是死，而是活。看不到เ敬礼的活。
晚霞如血，光辉抹在他身上，他感到了光辉的压力。其实，作为军人，最重要的是看你关键时候是不是有那种大无畏的、不怕死的、宁死不屈的精神和风度，阿今想。既然败局已定，那么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想到枪响之后，自己辞别ี的不仅仅是这伤残的生命，而是更多可恶的屈辱，和悲痛，和愤怒，和解脱，彻底的解脱，永远的解脱。阿今满意地微笑了，似乎看到เ了死亡的光辉和快乐。
于是，阿今开始下达此生的最后一道命令：开枪！
枪声拔地而起，直插云霄。阿今感觉到脑浆随着子弹飞出了脑แ门，同时他模模糊糊地想，枪声也许会传得很远，很远。
一个小时后，增援部队赶到，不费一枪一弹便冲上山顶。当他们冲上山顶后，现阵地上除了遍地的尸之外，还是遍地的尸，惟一的活物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伤兵，他双手紧紧拥抱着旗杆，连松手的力气都没了。
原来山头是空的！
这一点，阿今不知道呢。
199o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