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师说：“孙雪婷，你们两个在下面讲什么เ悄悄话？”
方鸣谦在客厅里晃了一圈问：“我爸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生病了？我听说他以前得过肺结核。”
“我不想结婚。”
“下午矿里有小车去技校，我们搭车过去。”
陈奇峰哇哇叫着打掉头上的蚂蝗，李响顿时对吴永强肃然起敬：“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他拉着钩子猛地一甩，一条黄黑色黄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旋转扭动着飞过来，啪嗒一声掉在路上挣扎弹跳，方鸣谦赶紧ู用钳子钳住，这一回的黄鳝挺大，有他们手臂那么长，他们把滑溜溜的黄鳝丢进了桶里对吴永强喊：“我们要去机井捞虾子了！”
陈奇峰鼓气把上唇鼓出一块：“喏，你现在是这样的。”
如今要去向余永棣请教数学题，方鸣谦就有些怕这个急脾气的大嗓门余公公追忆往事，他战战兢兢走过去说：“余公公，我有道数学题做不来，你能不能教教我？”
“算了算了，你不给我抄，我抄别人的去。”孙雪婷姣好容貌下，有一颗简单直白的心。
女生拨下额前的头发，挡住半边脸说：“这是胎记，我生下来就有。它陪我一起长大的，今年也七岁了。”
吴永强伸出手要拍他屁股，方鸣谦警惕地往前一跳，背靠墙指着三人：“这个礼拜谁你们谁敢动我屁股！我就跟谁翻脸！”
“要不你垫个ฐ板子在裤子里，屁股口袋里装点东西。”
他们人人含着一嘴麦乳精拌奶粉，说话时嘴里喷出阵阵粉末。金峰华找了一圈：“没巧克力了，上次拿太多了，估计藏起来了。”
“天蓝蓝，海ร蓝蓝。”
粘稠的废浆在炮管下堆成一摊圆锥形，吴永强笑嘻嘻说：“这个晒干了就是尾砂，现在看像不像一堆粑粑？”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ณ，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三人在房间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传说中的巧克力，金峰华推了王泉一把：“是不是这里啊？你搞错了吧，都是毛巾肥皂尿布。”
两人指甲互相陷入对方皮肤，脖ๆ子上抓出一条条血痕，生活老师把他们分开前，方鸣谦趁机咬了刘波一口，在他手背上留下一圈牙印。
方鸣谦看见房间地上堆满碎布头，缝纫机边放着一片片三角形裁缝画粉，红白蓝绿五彩缤纷，柳云妹站起来，在边上一张大桌上摊开布料，用画粉在布料é上嗖地划了一道直线，接着拿起一把大裁缝剪刀，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剪下一大块布料。
秦婉璐掉头要走，方鸣谦才急了，连忙捂着嘴说：“喂！我牙掉了，不好意思跟你说话。”
四人摇头，方鸣谦站在围墙上看着张磊：“他们不同意。”
方鸣谦为想象中的人满为患发起愁：“这么多人等下会很挤的，到时候玩碰碰车都要排队！”
看过了风景念过诗，肖洋在暮色沉沉里送他们回家，李锡生和沈勤囡要留他吃饭，肖洋说晚上还要开会，骑着摩托车走了。肖洋一走，沈勤囡就笑嘻嘻问方鸣谦：“这个人怎么样？以后给你当姨夫好不好？”
秦婉璐点点头，理解了方鸣谦的良苦用心：“你要早点好起来，不然上体育课他们又要捉弄你。”
李锡生出来，见到方แ鸣谦吊在胸前的左手大惊失色，两人解开白纱布，看见方แ鸣谦那只蜷缩弯曲鸡爪一样的左手，李锡生顿ู时怒不可遏，要去采场找方木根夫妇算账，沈勤囡拦住他说：“现在发火有什么เ用？先想办法，把他手弄好。”
方鸣谦欢天喜地，挑挑选选，方แ水根买了红艳艳一万响鞭炮一盘，两ä千响一千响鞭炮若干，一百响的电光炮十来挂，那是专给方鸣谦玩的，接着叔侄二人又开始选烟花，龙飞凤舞、二龙戏珠、金蛇狂舞、金鸡报喜，夜明珠、金银花、富贵花、霹雳火、撼天雷，最后搞了满满两大袋提在手里，走回货场集合。
“工作服有什么好穿，”李秀兰说，“不就是个银山矿工ื人，知道不知道又怎么样？”
方木根一个毛栗子飞来：“你不要尾巴翘上天，没大没小，班上第一名有什么了不起？我要去问问你们全年级你排第几名。”
李锡生点点头：“那我去给你买。订校服的事情你跟你爸爸讲，叫他出钱。你号码报大一点，大一点不要紧，你还要长个子的，以后穿正好。”
李秀兰找来白纸和浆糊放在桌上：“你自己้把试卷贴在纸头上，拼好就行了，明天早ຉ上他不签字我签字。”
方鸣谦把三点报成了十二点零三分，挨了一记耳光。把七点二十五分报成五点零七，又挨了一记耳光。连续答错，方木根就换了一种拷问方式，由他来报时，方鸣谦转指针。他喊四点一刻，方แ鸣谦把时针移到เ4，分针游移不定，方แ木根一个毛栗子敲下来说：“一刻就是十五分！”
高燕眨眨眼：“谦谦哥，那我帮你去给你爸爸认错。”
方鸣谦面前的小碗里倒上一碗香槟酒，冒着气泡，黄黄甜甜的。
“我先敬大家一杯啊，”方水根端着酒杯站起来一饮而尽，“我先干为敬。”
“这次来有两件事，第一是我和老八过年准备结婚，通知大家一声，到时候喊车来接大家去吃喜酒。”
众人连连道喜。
“第二件事呢，现在条件好了，大家都富裕了，有些物资也紧ู俏，我方水根不才，有点小门路，可以搞到这些东西，以后大家有什么想买的电器，比如冰箱，彩电，洗衣机，尽管跟我说，我负责送到家门口。”
“水根，你可以啊，当倒爷了？”毛有志说，“也带兄弟们赚点钱啊。”
“不是倒爷，我们铁ກ路上工作的嘛，总归接触的人多一点，各方面调剂๘调剂，可以帮帮大家。”
方แ水根指指方แ木根：“以后大家有什么เ需要，跟我哥说一声就行，来，哥，我再敬你一个。”
兄弟俩喝过酒，方水根脸微微红起来，吃了两口菜继续说：“我这个大哥，劳苦功高，下面六个ฐ弟弟妹妹，以前苦啊，都靠我哥每个ฐ月往家里寄一半工ื资，我们这些弟弟妹妹才有学上，没有我这个哥，我也当不了兵，也没有今天，老八，你帮我敬一下哥。”
徐老八端着酒站起来用乡音敬了酒，方木根两口下肚，关公一样红了脸，毛有志眉飞色舞，开始轮番给桌上老乡工友敬酒，白鹿酒家热菜一样样端上来，铺满一个ฐ大圆桌，厨师拎着一只冒油烤鸭出来，引起了一阵轰动：“各位老板，这个ฐ是我们白鹿酒家的特色菜，刚ธ出炉的烤鸭，我们厨师在北京学了几年，今天给大家试试菜，我们新า开张没多久，老板说今天他请客，免费送大家吃。”
烤鸭的小个厨师进来，憨à厚地笑笑，手里拿了一把方片刀，刷刷切下去，把一只油汪汪烤鸭片得整整齐齐码在盘里，又把骨架拿去后厨做汤。服务员说：“你们要是吃了觉得好，就给我们多宣传一下。”
“你们这个ฐ菜是不错，”毛有志指指桌上说，“态度也比招待所好多了，以后要吃酒，我就来你们这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的广丰老乡们开始用广丰话聊天劝酒，在熟悉又陌生的乡音里，方鸣谦埋头大口吃肉，把两ä个腮帮塞得鼓鼓，他听不懂ฦ大人们的生意经，也不知道他们眉飞色舞的原因，他只知道一件事，小叔一下子阔起来了，要带方แ木根迈上共同富裕的道路，虽然方木根对自己้不好，然而一个有钱的坏脾气爸爸，总归强过一个没钱的坏脾ຆ气爸爸。想到เ这里方鸣谦莫名开心起来，端了一碗香槟气泡酒站起来，主动给方水根敬酒：“叔叔，我敬你一个，祝你和婶婶早点结婚，生个大胖弟弟！”
方水根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你要好好读书，以后长大了，考个名牌大学，给我们方家长长脸，光宗耀祖一回。”
两人把杯中碗中酒一饮而尽，方水根时而用普通话，时而用广丰话，在桌上谈起了天下大势、未来发展和时代潮流，在方水根的描述里，未来是黄金时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神州大地，祖国面貌日新月异，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将史无前例迎来发展机遇和无限机会，这一切归根结底只有三个字：做生意。
方水根说：“我们算是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呀，国家改革开放了，我们这些人风华正茂，不响应国家的号召，怎么对得起这个时代？怎么对得起自己？”
“水根啊，你不是当火车司机嘛ใ，怎么讲这种话。”一个工ื人老乡说，“前段还批过投机倒把。”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着在一个ฐ单位，弄一个ฐ铁饭碗，一辈子过到เ老，可以了，不错了，但是这大半年跟着火车在祖国各地跑了跑，外面真是翻天覆地啊，日新月异，报纸上那ว句话怎么เ说？对，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神州大地，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啊，我书没念过多少，上不了大学，但我现在有这个机遇就要好好抓住，争取当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等我先富起来，我就带大家一起富！”
老乡们为方水根的共同富裕鼓掌敬酒，又喝了一轮酒，方水根兴奋异常。
“讲到要怎么富的问题，很简单嘛，老办法行不通的，你守在一个ฐ单位十年二十年，排资论辈，评评级别，慢慢升，工资一级一级长，比谁熬得住，那要等到猴年马月？要富起来，也很简单嘛ใ，三个字，做生意，四个ฐ字，敢想敢做，你要学会做生意，什么都解决了。打开头脑，改变思路，时代不一样了，潮流不一样了，现在强调的是个人努力和奋斗，你们要奉献集体，很好，我佩服，但我方水根要闯一闯，能闯出点名堂，我也绝对不会忘记大家。”
包间里又掀起了一轮敬酒潮，大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你一杯我一杯劝着酒，吃吃喝喝到七八点，才意犹未尽散了场，结了账出来，工ื人们醉醺醺往采场走，小叔和婶婶带他们去了招待所套间，这一次方水根来访十分阔绰，两人住的不是那种通铺房间，而是有浴室、客厅、卧房的套间，方鸣谦进去四下蹦跶，在三个房间里来回转悠，小叔从旅行包里翻出一套灰色运动服丢â给方鸣谦说：“叔叔这次没什么เ东西送你，给你买了套进口的运动服，你穿穿看。”
方鸣谦连忙换上，灰色套头运动服上下一套，胸ถ口印一只跃起的豹子，写着pu四个字母，他指着胸口的大字母问方แ水根：“小叔小叔，这个牌子要怎么念？”
方水根醉眼朦胧看了看字母说：“扑嘛。”
坐着聊了一会天，一家三口告别出来，走出招待所大门，方木根长长叹一口气说：“哎，想不到เ想不到，我们方家这一回祖坟要冒青烟了，他要是做得好，我们就不用整天上三班倒了。”
“你不要想太远，”李秀兰说，“钱还没赚到เ手呢，就开始跟他们一起吹牛皮。”
“你女人家懂什么，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当年错过了高考的机会，这一次不能再错过这发财的机会了。”
方木根突然转身看方鸣谦，后者浑身一抖，噤若寒蝉，他点点方鸣谦的脑门：“从今往后，你给我识相点，我们方แ家要转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