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转了几圈,眼前又一次豁然开朗,两人到了山顶。
这天晚上,康家小院便是这样一番景象,宋崖手持绳索,十分不忍的将那些眼神充满信赖和忠诚的大狗一一的拴上铁链,定在地上。
她揉着额角,可怜兮兮的想,累了一天回来,能有个肩膀靠一靠该多好啊,或者,有个能听她倾诉的人也成……
这样一想,康三元浑身紧张起来,撒谎道:“老板,这幅画不过是我一时兴起涂鸦而已。本不打算卖,只是想听听老板的沽价——”说着她伸手将那幅画ฑ轴扯回,紧ู紧ู抱在怀里,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麻烦您了”说着。翻身便走。
宋崖正将最后一丛苔藓点缀完,闻言笔尖一顿,探究似的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飞快的将剩下的点完,一边点,眼中的笑意便盈盈的满溢出来。
扼腕想来,她与董清谭的爱情,简直就是她一个ฐ人的垂死挣扎。而她当时显然还不觉得。
她说着说着控制ๆ不住的抒情了一把,顿觉自己穿了一回,变得诗意了……
康三元先笑问:“晚饭吃好了?”
小伙计想了想道:“沐浴倒是第一次来,不过据说以前长公主也来过咱渝州ะ城一次,那次是为了避难,一般人都不知道,去岁——”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道:“去岁景刘谋逆时,传言长公主带着当今皇上来咱们渝州避过一阵子,太子暴卒后,长公主才带着皇上回宫登基——”
银姐推着车反被她落在后面,康三元心慌意乱的走了一截,听到银姐在叫她,猛然停住脚步,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厉害,顿时恨得要寻个地缝钻进去。
管家在旁边也道:“虽是十多年前的旧物了,但因是上好的北疆苎麻出的纱纺成的,很耐用”
康三元留神一打量,现这串钱是一贯,比自己的工钱多了两倍,便等着钱家旺的下文。
四十出头的元春听了,也拿起一个荷包端详,笑道:“这荷包倒是费了一番๘心思,家里没有顶用的男ç人,女人就得从针线上混饭吃了——”
虽然康三元不喜欢宋病秧子,还被他胁迫喂了毒药,但她是个性情中ณ人,比如现在,忙了一天坐在这清风朗月之下,她觉得两个人没有必要仇人似的互不理睬,聊聊闲话也是可以的。
宋病秧子平日也许是为养病故,也许是不屑于同康三元讲话,总之,他一向冷冰冰的不大开口。如今既然不吃不喝的问她话,定然是他生了极大的疑心……
然后,他面无表情睨了她一眼接着低声道:“还有十五天就是那ว东西作的日子,你是想尝尝那滋味?”
月光下,只见宋崖衣衫半掩的靠在床头上,天然墨画的眉眼在满室清光中,显得慵懒而魅惑,康三元大惊,伸手揭开他的衣衫——luo的?!
这?这这,忙看自己——还好,还好,依然是衣衫整齐,康三元放下心来,转而细查宋崖的神情,阴森森的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เ?!”
宋崖自己้掩上怀,闻言惊诧的道:“怎么?娘子已๐忘记自己适才所做之ใ事了?”说罢点头叹气,似有感叹之意。
康三元脸红,回思梦境,心乱如麻,难道是自己扑倒了宋崖?
想到这里,她掀开自己的被筒,跐溜一下钻进去,蒙住头,一声也不吭了,宋崖却不肯就此罢休,他隔着被子,声音不带感情的道:“娘子,你这是又梦见了何人啊——”
康三元不答。
一宿无话,第二天两人下山时,忽然都别ี扭起来,坐在车上,各守一个窗口,各自揣摩各自的心事……——
补之——
两ä人回到城区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光,宋崖在马车里冰冷了一会儿,又自我融化了,郑重的叮嘱康三元道:“娘子,我今日要晚些回来,你回家记得拴好大门,喂狗时不要走的太近——”
宋崖平日鲜ຒ少当着康三元面到人前,因此也就鲜少叫她“娘子”,如今听他如此稔熟顺流的叫着,康三元自愧不如。
回头看他,他却一本正经的端坐,只是漆黑的眼睛里隐隐笑意流动,康三元哼了一声,认为他这是故意打趣自己้昨夜的行径。
康三元在康大家具铺门前下了车,宋崖没有下车,继续向前走了。
吴小山一见康三元回来,立即跑过来叫:“师父”,然后叽里呱啦向她报告铺子里的事情,康三元知道没什么เ大事生便放了心,出去买了些熟ງ食回来和吴小山一起吃午饭,告诉吴小山下午乳山窑里的人会送一批货来,要辛苦一些了。
康三元盘算着铺子里人手不够,最好再雇两个,自己才好腾的出手来画画瓷器什么的,刚ธ吃过饭,乳山窑的人已๐经来了,拉了满满一骡车的雪白的瓷器,杯盘碗碟都有的,康三元看铺子里放不下,便叫赶车的小伙计同自己一起回家,想把货先卸在家里东屋。
瓷器很重,爬小山坡的时候车子走两步退一步,眼见上不去坡,康三元下死力推车子,累็的满头大汗,忽听身后有人道:“哎呀,三元,怎么拉这么一大车回家?”康三元回头一看见是银姐,银姐三步两步赶上来,也伸手帮她推车,小伙计在前面赶着骡子,好容易将车子推进了院子里。
康三元擦擦热汗便问银姐怎么不在染坊上工?
银姐一边帮康三元卸车子上的货,一边叹气道:“别提了,染坊被封了,以后都不用去上工了……”
康三元很惊讶,便问因为什么事封了染坊。
银姐道:“这个ฐ谁晓得呢,想是钱家旺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漏了,昨天他被官府的人抓了,铺子、染坊、田庄,封的封,收的收,一顿清干净了,听说他使了多少钱都不顶ะ用,要判一两年呢”
康三元想定是树大招风了,钱家旺很会敛财,这下被人当肉宰了,便问银姐工钱下来没有,银姐道:“钱倒是给了,还每人多给了一个月的,说是不知哪位大人的主意…眼看福小子要开蒙,正是花钱的时候,我和你孙大哥偏都丢了活计,唉——”
说着,几人将瓷器卸完,都搬到东屋地上,打那ว小伙计去了。康三元才腾出空来,想到自己้店里正缺人手,便问银姐愿不愿意两人都到康大家具铺帮忙,吴小山和孙大哥只管收货送货,银姐帮着看铺子,招徕顾客等细活,工钱比吴小山多一些。
钱比在染坊多,活也轻快,银姐听了很高兴的答应了。
两人坐在院子里歇息,银姐打量了一下这修整的铜墙铁ກ壁一般的院墙,失笑道:“三元,你这院墙怎么เ修的这样高,才进来时没留意,福小子烧这几天我没来,你这里竟大变样了”
康三元无奈的仰头看了看自家院墙,道:“都是宋崖的主意——”遂又告诉银姐那晚钱家旺到这里来的事儿,银姐听了道:“怪到那几日钱家旺没去染坊巡查,原来是挨了打,以前你也知道,钱家旺守财奴怕咱们落下他的什么东西,每日必来巡视一番的——以往只觉得他有贼心没贼胆,倒错看了他——”
两人又说些闲话,银姐又笑道:“三元,说起来你捡的这个官人可真是个宝贝,自从他来了,你爹爹欠下的债也还清了,这房子也修好了,铺子也开起来了,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可见他是个ฐ极有福的——”
康三元看看自己操劳的长了些老茧的双手,默默无语。
忽然东墙根下传来几声微弱的哼哼,康三元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些大狗们,都肚皮贴着地趴着,脑袋搁在前爪上,正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喉咙里偶尔哼哼一声。
康三元忽然想起自昨天以来就没有给它们喂过食,忙一拍脑袋站起来道:“哎呀,罪过,罪过,我竟忘记喂狗了!”说着,连忙去灶房点火熬地瓜粥。
银姐看了看一字排开的狗们,大笑道:“哈哈哈,这些狗也是你官人的主意?这真是……哎?这盆里不是吃食吗?还没吃完呐——”康三元火的点着火,烧上水,出来一看,果然,那天留下的食盆还是一星没动,已经冻成了疙瘩——这些狗还真挺的住,难怪刚ธ刚一群人进来,它们叫也不叫,感情是饿的……
怀着怜悯之ใ心,康三元给狗狗们重新做了一锅地瓜粥,将冷的留着给小鸡们吃。
康三元很想送给银姐一条大狗,银姐说这样大的个头,食量一定赶的上一头小猪,婉言谢绝了……
康三元拎着一套绘好的瓷器回了铺子,吩咐吴小山送到王老爷家。自己้则在铺子里守着。康大家具铺左邻是一家刘ถ姓的人家开的绸缎铺,右手是云山草药铺,对面是米铺,生意不忙的时候,几家的伙计、掌柜也常串ธ个门,唠唠闲话。
康三元将从黛山上采来的新鲜山茱萸的肉枣,挨次分给左邻右舍,又聊了几句生意经,方回自己铺子,一进门,康三元的心跳顿时停顿——
只见堂哥康望福正站在铺子里,而他旁้边赫然立着昨夜梦中之人——夏风。
夏风见她停在门口,粉面含羞,便微微一笑招呼道:“康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