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蝶衣躬着身子，像只幸福的小虾米，紧紧地贴在花清远的身上。一只手还有拉在花清远的衣角处。
“是啊，他为人处事，都很有趣，”田中浊三郎并不深说，想起小井刚才说的话，反问道：“你觉得他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吗？”
程蝶衣也趁着这个空隙，钻去里层的地下室，去给花清远找那ว个花清远所说的明朝永乐่年间的景德镇鲜红釉刻龙玉壶春瓶。
说起来，他比那些女旦好一些，他是男人，他不怕那个。只是若真与日本人有了纠葛，日子怕也不舒服。
这几年，他跟着花清远，日子过得算是安稳的。薪酬丰厚，时而有赏。他最是了解六少爷的了，六少爷虽性子冷淡，但待他们向来宽和，只要不做有违忠心之事，六少爷绝不会苛责他的。
这段时间，他已๐经能背下整本的三字经，并且开始学上四书五经了，先生还夸他聪明的呢。
自从程蝶衣不能登戏台了，总是有一股子郁郁之ใ意，花清远明白，心里也怜惜他。想着实在不行，等过了年，再观察一段时日，等着南边的战势稳定了，两方进入焦熬状态时，他带着程蝶衣去重庆那边看看吧。就以个慰问军官什么名目，去唱两场，拣拣瘾头。只是这一路，风险颇多，还是得看看他二哥有没有什么เ顺风的飞机或是专车，搭一搭的。
空气凝滞了好一会儿，程蝶衣才笑着眸了花清远一眼，好似浑不在意地说：“什么时候惹的风流债啊，我竟一点儿不知道呢。”
用着这种方法温缓地‘送’走花清迟后，花清远的神情沉默下去了。
花清迟估计着花清远，也在吃老本。
在这些人眼中担忧的大事，在花清远不觉得什么，不过是在自己家院子里溜达一圈，顺便去外面熟悉的环境看一看，确定一下他们是不是可以钻出地道，呼吸一口新鲜ຒ空气了。
是以上面侍候着的小凳子，他们还以为花清远与他们藏在一处，只是进了单独的斗室，不和他们下人一间罢了。
秦若然听着她的两ä个ฐ儿子都不走，本也想留下来的，却被花老夫人一句话说服了。
一路到เ了山脚下，很快找到了他们自己的车。留守在那里的司机一看，花清远竟背着一个姑娘下来的，也惊了一下，连忙帮着招呼。这场面要是让夫人瞧到了，肯定乐่昏过去吧。估摸着明天就得去这姑娘家提亲。
花清远拉着程蝶衣赶到时，那一片杂草丛中，三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已经裸了半身出来，摁着一个也被扯掉半扇衣服的姑娘家，眼看着就要得手了。
晚上八点多了，被花清远强灌着，喝了半碗鲤鱼汤的程蝶衣实在奈不住了，“你什么时候把我儿子抱回来啊？这都几点了，他晚上饭还没有吃呢。”
好啊，正如她所料，她儿子这是被花清远勾引了。
这整个花府，不，整个北平，谁不知道花清远与个男戏子纠缠在一起，被花盛璋赶出了家门。这样的人比瘟疫天花还可怕，万一自己儿子也被传染上这爱好，这可如何是好？
虽说自己的名声一向不清白，但也经不住再被人家传出去一条‘兄弟不伦’啊，——这种担心，自己不是一次两次了。
两个人会意一笑，便不在多话了。
去了山西，与花清迈来说，没有什么好处的。那ว是柳云芳的娘家，可不是秦若然的娘家，他哪里能ม如在北平自由。
“嗯嗯，知道呢，”小孩子连连应声，头却不抬，只一味地啃着手里的丸子。
程蝶衣迷茫地望着段小楼，那花了一角的戏妆，心里也像是塌了一块。
花清远从倒车镜里看得真切，连忙推门下去，大步走到程蝶衣的身前，拉住他仿佛被北极冰冻过的手，心疼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噢噢，”花清远不在深问了，“这样更好了。”
程蝶衣身子更快，直接越过她去，转头笑道：“菊仙嫂子这话说得有意思，太阳都落山了，菊仙嫂子都收摊子了，我回来得还早吗？”
“远儿喜欢男人？＇…＇”花婷爱如遭雷劈。
至于他说的补偿，前几天，柳云芳已经听到一个了，——那ว位赵小姐出国后，结交了一位在外留学的富家子弟，已๐经订婚了。
为了避免再招惹来麻烦，柳云芳没敢直通通地走大路，连自己家的车都没有用，而是坐了他三哥的车，绕着几个ฐ背人的胡筒，一路七扭八拐地过到程蝶衣府宅所坐落的胡筒口。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花清远凉凉地说了一句，“是我勾引他的，一直都是我勾引的。”他必须替他的蝶衣澄清这点，不管到哪里，他做过的事，他都认。
“我喝饱了，你要是茶多，再给我多装点，”花清迈厌烦地冲着苦瓜摆手，也因此他伸向程蝶衣的手总算收了回来。
他们虽都是那边宅院出来的，却没根基，大多是才被买进去，刚被训练好，就被花清远送到เ程蝶衣这里来了。偶尔过那边去，人家都是斜着眼睛看他们的。
初冬的深夜，祠堂里面很是阴冷，放在房屋四角处的长明灯，不及一盏白炽灯的光亮，昏黄幽暗。
当初在戏班子学戏时，谁不破衣服，那破了的衣服，都是自己动手缝的。
一切都要指自己。
面对着一桌子丰盛的酒菜，花盛璋半分胃口全无，一点儿吃不下去了。
值得可喜可贺的事，还不只这件，在小笙叫程蝶衣‘爹爹’的第三天早上，正与花清远议亲的白家传出来一件不好的消息。
花清远也很无奈，“我早几日就想，把他给你带来瞧瞧的，但你也看到了，这孩子……”
他现在总是明白了，吃醋这东西，是分对象的。
程蝶衣依恋着他，他知道，就是这种依恋，像一道屏障，阻隔着他们，让他们彼此看不清楚自己。
他大哥古板到死，绝不可能出现私生子，他大嫂生的，还得匀给他大嫂的娘家那ว边两个呢。
谁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角儿要休息，他能说什么。只得按排着戏班里别的戏子流轮上场，总是没有程蝶衣上场时火热。
程蝶衣和段小楼两个连忙站起，一起鞠躬，齐声道：“是！”
——他不只会唱戏的。
花清远哪里肯让，“可以什么，这市面多乱，我怎么能放心，我开车送你回去，”该昏的也昏了、求死的也没死，他早回去一刻晚回去一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跟在身边的萝卜和苦瓜互望了一眼，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悄悄地退了下去，默默地预备姜汤和热水去了。
“别，别ี走，我求你，你别走……”花清远的脚还没有迈出去呢，刚才还在床上的程蝶衣从床上直接就跳了下来，也不管这床下有多少他自己้扔得零碎的杂物，一把抱住了花清远的手臂，“我哪里不好了，你要走，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