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第二章3
她心里也许有很多不痛快的事吧。
世界的条条道路，其中条跟随你。权力就在大地的所有记号上。
田小悦开始在他心里生了根，他越来越想和田小悦有种联系。这是种渴求。他现在是在城市里工作和生活，他要尽量弥补城市与农村之间的距离，或者说是缝隙。最好的也是最直接的，同时又最能ม证明的，就是和个ฐ城市女子通婚。
他们年轻，平时说起来总有些共同的语言。他们谈文学邓群在大学里读过很多中ณ外文学名著呢，像司汤达的红与黑，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雨果的巴黎圣母院，等等，谈人生包括爱情，有时候在办公室里没人的时候，他们甚至是大谈爱情呢。邓群经过了那些事后，他在心里已๐经彻底不相信所谓的爱情了，但他当然不能这样说。田à小悦是相信有爱情存在的，种非常纯粹的爱情，超越了切的爱情。邓ฑ群也就相信了爱情，并且拼命地赞颂爱情的伟大。他们有时说得还非常感动，这样感动的时候，邓群就觉得自己的内心是多么地虚伪，然而这样的虚伪又是必须ี的。这样认识，他就问心无愧了。
田小悦对农村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感，也许她是故意装成副天真的样子，说现在的农村很富裕的，有很多万元户，比城里人的日子好过。她说他们家过去就下放过，因为城里的日子难过——那ว是五六十年代，农村至少还能填饱肚子。但她自己对农村并没有什么印象。她说起来的时候好像对农村倒是充满了种神往。邓群喜欢听她这样说。她这样说，就让他心里产生了种希望。她有时候像是不经意地问他家里的些情况，他就告诉她说，是啊是啊，农村现在变化大得不得了，农民们现在手里都有钱了，在他们村里就有好多万元户。他现在两个ฐ哥哥就都是万元户了。邓群边这样说的时候，边就想到了自己老家事实上的贫困。
第25节：第二章11
老家的状况并不好。
邓ฑ群那天晚上在县里被群同学灌醉了。他们聚在县里最好的家饭店，在城南路法院对面。这群同学现在有的分在政府办县委办，也有在税务局法院和工商局的。陈小青也到了。邓群觉得她比过去还要漂亮。如果他不是在省城，他们也许就不会这样热情地来陪他，邓群这样想。他们举着杯，半是亲密半是调侃地说他现在是省里的领ๆ导了，定要喝，他们也隐约听说了，邓群是有后台的，而且这个ฐ后台非同寻常，是省里个非常有实力的人物。是啊，如果没有过硬的后台，他怎么เ可能留在省里呢。邓群自然不会向他们去作解释，不会向他们说他只是找了个离休的老乡，更不会说起自己当时的艰难与那ว可笑而可耻的跪。高兴中的邓群就喝。他当然现在还不是领ๆ导，如果是领导，那么เ他会更风光的。他现在的比他们高了，所以他要努力。
在那个席上，不知是谁谈起了王芳芳。邓群就装出无辜清白的样子，他知道只有这样假装才能显出他的泰然。陈小青就冲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当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那天内心的失落。那种情感的痛楚当时真是无法形容。他现在羞于去回忆。个同学说：“王芳芳快要结婚了。”“谁？”另个同学问。那个ฐ同学就说：“听说是市生产资料公司的，也是刚从学校毕业分回去的。”邓群听说继续吃菜。个同学问：“哎，看你们过去是蛮好的，卿卿我我的，怎么突然就分手了哇？你们有没有那种关系呀？”邓ฑ群笑着说：“没有的没有的，我们完全是纯洁的。”他清楚自己้强调自己้的纯洁是多么เ地富有效果，果然他们就说他狡猾，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定是得手了。他后来就大口喝酒，并且频频向陈小青发动进攻。他的酒劲已经上来了。他不喜欢听到王芳芳快要结婚的消息，尽管现在他对她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着迷，但他意识里却还想到她过去的种种表现。他在情感上不能容忍自己过去的失败。她应该是属于他的，但她却背叛了他。如果她当时不背叛他，那么他现在的身份要比那个在生产资料公司的青年强得多了。
这些同学虽说工ื作也才半年多，但好像现在混得已经挺像样子了，说话也牛气得很，让邓群在心里生了不少感慨。他现在还不能够，但他想定要努力啊！
邓群那晚上住在了县政府的宾馆里，脑子里天旋地转。他是喝多了，他想。他从来也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同学们对他分配的结果羡慕得很呢。这当然连他自己้都不敢想呢，怎么就那么轻易？切就成真的了。同学们举杯，祝他将来能迅速升上处长厅长省长。邓群醉醺醺地说：“喝！厅长省长是当不上了，但处长将来还是有希望的。我们都喝。我希望你们将来能当县长市长。”于是酒席最后在片虚假祝贺声中结束。
个人辈子要是总是平头百姓，那么他这生差不多就是失败的。他在心里暗想：我定要努力啊！回城以后，定要更加好好表现自己。当官就有权，有权就有切。他将来要是在省里当上干部ຖ了，那么เ老家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了。这就是现实。
席梦思床是柔软的，房间里的空调是温暖的。他躺在那里很舒服。这个ฐ晚上要二十块钱，如果他还是个农民，那么他怎么也不敢睡这样的房间。他没有去住那个红旗旅馆。现在住这里是种身份的象征。江苏个ฐ农民出身的作家，前些年写了篇很有名的小说，后来被拍成了电å影，叫陈奂生进城。当陈奂生被县长安排住进县委招待所后，那种复杂的心态被刻๑画得很到เ位。我是陈奂生吗？不，他想。我的身份已经不同了。
住这里是陈小青陪他来的，安排他住下后，她还坐在房里陪他说了会话。他突然问起她的家庭，她说她父亲还是在水利局，没有变化。她自己้在宣传部里搞宣传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这样平淡地活着。她对这份工作有着强烈的厌恶，她说她讨厌搞宣传，除了她对宣传工ื作的生疏ຕ之外，更多地是对宣传的单调和重复感到厌倦。那些文件看上去冷若冰霜。县里的农民对宣传干部没有好感，他们认为搞宣传就是吹牛。陈小青说：“现在县里的宣传就像统计局的年报样，水分很多。县里的有些工作才刚开始，宣传机器就开动了，结果常常到เ头来根本没有实绩。老百姓讨厌宣传干部ຖ。另方面，老百姓还怕露富，不愿意你为ฦ他们宣传。搞宣传点意思也没有。”她有些无奈地叹着气。邓群听了就笑。
第26节：第二章12
在她走后，他想起自己还没有和林湄湄联系，她晚上值班吗？他这次来应该她。但他脑袋沉重，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公共汽车里，邓群与那些乡下的老百姓身份明显不同，他有着张白皙的脸，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穿着整洁的衣服，脚๐下是锃亮的皮鞋。他还背了只漂亮的大旅๓行包。工ื作了，有钱了，他可以打扮自己้。人是衣妆啊。汽车里股难闻的气味。里面挤满了那些衣着肮脏的农民，他们的面目都很憔悴，苍老。老人妇女和儿童。他们在车上用种敬畏ั的眼神看着他，意识到เ他是个城里人。他们小心地与他保持种距离。个带着孩子的妇女经过过道的时候脚๐踩在了他崭新า的旅行包上，弄上了大块泥巴。他心里立即感到了种不快，他不满地说：“你注意点啊！”那个妇女用种敬畏ั的表情看了他眼，赶紧带着孩子坐到เ了后面的位置上去了。
路很不好走，还是过去的那ว条砂石路，而且明显缺乏保养，路面上坑坑洼洼，汽车行驶在上面，就像只小船行驶在大海ร里，不停地颠簸。那辆公共汽车也有些年头了，开动起来整个车厢都在响。透过车窗玻璃，可以看到沿途大片的田野。那些田经过收获之后，现在空旷得很，看起来很荒凉。没有什么เ变化，还是过去的样子啊！
邓群在车里意识到左边个男人总是盯着他看。那个男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样子，脸色黑黑的，透着憔悴和疲惫。他的皮肤粗糙，胡子也没有刮，眼睛细细的，眼角已经有了很多的鱼尾纹。他穿着件旧棉袄，脚下却还是双草绿色的解放牌胶鞋，鞋底上沾满了泥巴。那个ฐ人总是像在偷偷地看着邓群。邓ฑ群感觉他很奇怪。当他再次看他的时候，邓群迎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他眼，这眼让邓ฑ群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他。那个ฐ人看到了邓群的目光，赶紧露出了好像是讨好的微笑。他有些怯怯地问：“你是不是邓群？”“你是”他有点疑惑地问，在印象里他又回忆不出他与这个人有什么关系。那个ฐ人就绽开了脸上灿烂的笑，张大嘴咧得很大，快乐地说：“我记得你，我们初中时候是同学，我叫高中。那时候你就坐在我的前座。我后来没有考上高中。”高中这样说，邓ฑ群就记起来了，他初中ณ的时候的确有这么位同学。那时候的高中ณ是个瘦瘦的快乐的小个子，成绩什么的也都是不错的。个人的变化居然可以有这么เ大，邓群心里有了不少的感慨。高中ณ问：“你后来考上大学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邓群笑了笑，他想，是的。他差不多都快认不出来了。
高中问：“你现在在哪呀？”
“陵州。”邓群说。
高中就露出满脸的羡慕，那种羡慕浸在脸上的每根皱纹里，他问：“现在在什么เ单位啊？”
邓群说：“机械工业厅。”
车上的人都注意到了邓群这样尊贵的客人对于他们这个贫穷的乡村而言的存在。高中身上充满了种荣耀，快乐地说：“啊，哪天有空，定要到我家里啊。到底不样，还是当干部ຖ好。你现在多好啊，当了干部，不用再像我们那样吃苦了。”高中告诉他，他现在已经结婚了，生了三个孩子，大孩子是个ฐ男孩，已๐经七岁了，下面两ä个是女孩。他们家承包了十亩土地，年下来，有上千块钱的收入。在村里，他们家这样的算是中ณ等，收入不是最好，但也不算很差。对生活，他已๐经有种知足。他说，他们这样的人与城里人不同，能吃饱饭，年劳作下来，还有点余钱，就很好了。他问邓群结婚了没有，邓群笑着说：“我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打算呢。”他就连声说：“对对，你们城里人与我们不样。城里人三十多岁没有结婚的人多得很呢。你的条件高，定要找个大学生的。”邓群就露出矜持的笑。
邓群在镇上下了车。从镇上到前墩村还有好几里地，不通车。小镇就是乡政府的所在地。说是小镇，事实上也就是有条比村里小路要宽得多的马路，路两边有些砖木结构的建筑。这些建筑都是公家的房子，有邮电所老百姓却称之为邮局，就像把乡派出所，称之ใ为公安局样粮管所水电å站供销社新华书店木材公司拖拉机站分田à到户以后，拖拉机站就解散了，但那帮人员还在，因为ฦ这当中有人是吃国家粮的，于是就改为农机站信用社等等。这些单位的人员在他过去的心目中是多么高大啊，因为他们都是吃国家粮的。吃国家粮就是种神圣的概念。他也有两个初中同学个高中同学现在在这个ฐ小镇子上做事。但他现在却不必羡慕他们。
第27节：第二章13
那些建筑也都还是过去的那个样子，与城市相比，这个地方真是小得可以，那种繁华程度远不及城里最偏僻的半条小巷子。可能是最近刚逢过集市，路上遗落了不少菜叶和各式垃圾。沿路还有不少小店铺，比如修车铺门前竖着个木棍，上面挑着只破旧的自行车钢๐圈和轮胎，这是种标识，就像过去的那些酒肆，门前挑的面黄旗子收录机修理店理发店。邓ฑ群忽然想起来，妹妹来信，说他嫂子的妹妹也在这个镇上开了间理发店，他可以到เ她那里去，借辆自行车回家。
他嫂子的妹妹叫什么名字来着？他在心里想，刘正什么？嫂子叫刘ถ正菊，对了，叫刘ถ正红。他过去不止次见过嫂子的妹妹。在农村，她那样的姑娘，衣着打扮就有点出格了。事实上邓群倒不觉得有什么，与城里姑娘相比，刘正红的打扮简直称之为“老乡”。刘正红比她姐姐漂亮多了，简直不像个父母所生。她身材周正苗条，而且非常性感。当地老百姓不知道“性感”这个词，但哪个姑娘要是长了那样的副身材和模样，就只有个字来形容，“马蚤”。简单得很。由于他这位嫂子的妹妹长了这样的副“马蚤”身材，说她的闲话可就不少。
邓群相信那些关于她的传言，其真实程度很值得怀疑。但老百姓的嘴巴很厉害，只要有三个人以上都说你名声不好，那么你的名声也就真的完了。好在刘正红也就是被议论为疯些而已，并没有太坏的语言。
他是被刘ถ正红骑车送回家的。刘正红的脸和手都很白，比有些城里姑娘的皮肤还要好，还要细腻。邓群知道那是她职业的关系，经常泡在温水里，还有洗发精和润肤油什么的。她很高兴看到他，亲热得不得了。她很羡慕他。她是在乡政府大院的对面开了间理发店，名字就叫“正红理发店”。
邓群坐在她自行车的后座上，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她的身体看上去结实得很，臀部浑圆。自行车在乡间小路上骑得歪歪扭扭的。太阳倒是很好，很温暖地照射在他们的身上。路两边的田野，片空旷。四周宁静得很，点声音也没有。天空是蓝的，上面飘着些白云。她问他在城里的些情况，他就略略夸大地向她作了番介绍，她就惊讶得不得了。对城里，她早就充满了神往。她也告诉他家里的些情况，包括她现在开的这个理发店的经营情况。他想，在农村，她也算得上是个能干姑娘。她所以能干，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不满足于像她姐姐那ว样，在农田里干辈子，嫁人，生孩子。她希望她自己能ม改变自己้的生活，并嫁给个好青年。她说她可不想再在田里种辈子的粮食，那太苦累了。
农村这些年宽松了，是实行了土地承包改革开放才解放了生产力，要是过去，她从学校毕业就只能在生产队里干活。而现在她们家包了十多亩地，基本不用她干活，她闲出来就只能ม搞这样的三产服务。她很满意自己的现在。
刘正红叫他“三哥”，并希望有机会也能到เ城里去。邓群就说，好啊，欢迎你去。他坐在后面心里很得意，种成功的得意。没有高考，他也没有今天。他是个成功者。他与这里的人拉开了种距离，而这种距离是巨大的。
她那么เ快活地说话，邓群的情绪也受到了很大的感染。他觉得自己้在心里已๐经喜欢上她了，可惜的是，她是他嫂子的妹妹。她身上有种强烈的青春气息。他想起了那个ฐ林湄湄，也想起了陈小青，想起了田小悦，而她与她们都不样。她是个典型的农村姑娘，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天真得很。她完全是另种类型的姑娘。
邓群那天在后面无意间触碰到了她的屁股。她的屁股很结实，就像匹健壮的小母马的屁股样。他想她这样年轻漂亮，但结果却很可能嫁给个糟糕的农村青年，真是有点可惜。
当然，除此，她又能怎么เ样呢？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像他邓群这样优秀的，农村里又有几个呢？他想。
第28节：第二章14
他为自己骄傲。
在村里，邓群听到的都是祝贺恭维的声音。
他们家高兴得很，特别是他妈妈，像儿子真的在省里做了什么大官。哥哥嫂子姐姐姐夫，还有妹妹邓玉兰都兴高采烈，像家里发生了件大喜事。邓彬的官司没有打起来，因为法院不受理，他无奈何中只有强忍了那口气。俗语说得好：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只有暂时认了。
邓群在家里住了三天，就匆匆要回城里。这里不是他的家，而城里才是他真正的家。这里的家看起来乱糟糟的，邻里们说的都是张长李短的闲话，晚上更是无聊，电也没通据说村里正在筹钱，通电，而电费则说是要每晚好几毛钱，村民们心里就不怎么เ高兴。他说他要回去，单位里有大堆事情要做。家里人于是就不再留。
二哥邓ฑ明把他送到了镇上。在那个ฐ小车站，他整整等了个多小时，班车才到。他坐上车，直奔县城。
晚上五点才到达县城，而这时的县城里的天，已๐经黑了。
他住进了红旗旅馆，想看看林湄湄，结果林湄湄却没有上班，据说她已经好几天没来了。他问个ฐ年轻的服务员，她是否结婚了，但那个服务员却不想理他，说，不清楚，反正很多天没来了，她没有说家里有什么事。
这趟老家行，没有什么意思。他想。
他还是要回到城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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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到来的时候风很大，于是城里到处灰蒙蒙的，满街都是扬尘和路两边法国梧桐上的细絮。这是另种全然不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