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๙以后我就复习呗。"๙何小兵说，"温故而知新า。";
唱完，何小兵不敢看顾莉莉的反应，自己端着一杯啤酒喝了。
何小兵赶紧回了地下室，从包底儿的一本里，翻出记着顾莉莉电话和qq号的那张纸。退学之前，何小兵多次整理东西，把没用的书本、英语磁带、大学期间的照片都扔了，当时也翻到了顾莉莉留的这张纸，没有扔，夹在一本值得留的书里，倒不是何小兵觉得早ຉ晚有一天能用得着，而是不讨厌顾莉莉这个ฐ人，出于尊重。
"老师，我是来退学的。&ุquot;何小兵走上前说。
"摇滚。"何小兵说。
最近两年，何小兵像班里的很多学生一样，迷上听歌——他们对音乐的欣赏和理解程度只能用"听歌"这个词形容，如果说";热爱音乐"，那就像说一个只会煮面的人说会做饭。但何小兵和班里大多数人特别是女生听的歌不一样，他们听的是港台流行歌，而何小兵听的是摇滚乐่，他觉得流行歌太软绵绵了，里面少了点儿什么东西，具体少什么也说不上来，反正总之是少了点儿，而摇滚乐里面就有这点儿东西，这一点无需多说，听摇滚的人都知道。何小兵把零花钱都用来买摇滚磁带和音乐杂志了，从高三下半年起，父母就不让他老往外跑了，他们认为，只要把何小兵关在家里，他就只有一件事情可做，那就是看书，而且他们每次从门缝偷窥何小兵在干什么เ的时候，都发现他在看书，于是心满意足了。但是他们不知道，何小兵那张被书挡着的脸上，正戴着耳机，听着gun&roses。他们听一次就会知道，这么噪的音乐在耳边响着，是不可能做好氧化还原反应方แ程式配平的。
生活到底是什么？生活就是生活，人这一辈子里遇到的一切事情都是生活，它并不仅仅是你在二十岁时的梦想以及甘愿为之的付出。
"๙别人看着难受。"顾莉莉知道何小兵洗澡不方便，"๙你在这儿洗个澡吧！"๙
"不用，我住的那地方旁边就有浴ภ池。"๙何小兵说。
";花那冤枉钱干吗，就在这儿洗吧，我给你放水去。&ุquot;顾莉莉说着进了卫生间，水声响起后，顾莉莉从里面出来，&ุquot;毛巾沐浴露都准备好了，进去吧！&ุquot;
何小兵站着没动："其实我回去洗也挺方便的。"
"踏踏实实进去洗吧，我不偷看。男人我见多了。";顾ุ莉莉说着拿起颜料，开始调色，注意力已๐在画板上。
何小兵进了卫生间。
洗完出来，何小兵觉得神清气爽，但是他并不觉得不神清气爽能ม怎么样，宁愿把花在这些生活琐事上的时间用在练琴上。
顾莉莉仍在画着画，屋顶装了一盏明晃晃的大灯，屋里亮如白昼。顾莉莉跷着二郎腿，白皙的大腿叠在一起，从侧面看，两截小腿构成一个三角形，丝袜被脱下来扔在桌上，像盘旋在一起的两条蛇。
顾莉莉放下手里的东西，点上一根烟："这回干净多了，你这邋遢样儿，你女朋友不说你啊，你真应该去我们公司看看那些男同事是怎么穿衣服的，有的还喷香水。"
"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是傻b。"๙何小兵心想，顾莉莉这娘儿们的事儿可真多。
"老把自己当艺术家，艺术家也得讲卫生啊。&ุquot;๙顾ุ莉莉说，"又写什么เ歌了，让我欣赏欣赏。"๙
何小兵拿出吉他，把卖掉的那两ä首歌给顾ุ莉莉唱了一遍。一个刚ธ起步的创作者，对向人展示ิ自己作品的渴望，不逊于对创作本身的渴望。
唱完，何小兵放下吉他，等着顾莉莉说点儿什么。
顾莉莉又点上一根烟，顿了顿说：";我听你歌的时候，就想着画面该是什么样，可是我想不出来，连用一种色彩总结出来，我都不知道该用哪种颜色，因为我没听到เ里面有任何色彩，说白了，就是苍白。"
何小兵不说话了。
"我说得有点儿直白，你别介意。";顾莉莉抽了一口烟。
这毛病何小兵自己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了，现在被人指出来，看来是千真万确存在了。
"๙还有什么想法？你怎么เ想的就怎么说，没事儿。"何小兵说。创น作者都希望听到เ他人对自己作品的评价，无论褒ຐ贬。
顾莉莉起身关了屋顶的大灯，只留一盏地灯，坐下说："第一首歌缺点儿什么，光有旋律，没有思考，太安逸了。第二首好像是为ฦ了写而写，像晚会歌，太主旋律了。"
有时候，特别ี让人泄气的是，你激情澎湃地把一件你认为"美&ุquot;๙的事或一本好书、一首好歌、一部好电影推荐给他人的时候，他们看完了毫不激动，不以为ฦ然，甚至奚落你的审美，你特别替他们感到遗憾，和"美"๙失之ใ交臂了。但也有时候，在某些人面前，你会被否定得心服口服，因为ฦ你无法不承认，他的审美高于你，且对作品的分析，比你更客观，一句话就能ม说出真相，本来你也会这么想，但因为经验或者对自己不够客观，没敢这么เ想，这句话让你如梦初醒。这时，你对真相的追求，远比替自己解释和掩饰自己的汗颜更强烈，因为你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
顾莉莉的话就直刺了何小兵心窝，特别是对第二首歌的评价，让何小兵无地自容，但他能感觉到顾莉莉说的是真话，并不是要故意打击他。好歌应该像拧开阀门的水龙头，自然流淌出来，而写这首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在担任着奶牛和挤奶牛的双重角色，挤一下，出来点儿，不挤，一点儿也出不来，这首歌就是生挤出来的。写完觉得有点儿矫情，但是改来改去，还是这个样儿，换汤不换药，也许正因为这两首歌太俗，迎合市场，才被唱片公司看中ณ。
何小兵细一想，不光这两ä首，最近自己้写的东西，都有个特点：有气无力，隔靴搔庠。
何小兵向顾莉莉说了自己้的困惑，不知道该如何改变现状。
"因为你有女朋友了。"顾莉莉说。
何小兵一时没转过弯来。
"๙有了女朋友，你就不孤独了，孤独才会让人思考，你不孤独了，没有思考了，当然没有东西可以自然流淌了。"顾莉莉说，"我也恋爱过、失恋过，知道这两种感受。&ุquot;
"可是你画那张画ฑ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吗？"何小兵指着顾ุ莉莉之前给他看的那张画说。
"高兴和孤独是两ä回事儿，有人在孤独中高兴，有人在不孤独中ณ不高兴。"顾莉莉说。
&ุquot;你是在说绕口令吗？"
";你慢慢琢磨吧！&ุquot;
回到家，何小兵拿起吉他，想借着刚才的劲儿，拨弄个旋律出来，但是看着夏雨果贴的满墙的花布，刚才的伤感，已无影无踪，他又成了一个没心情的人。
何小兵放下吉他，关了灯，仰壳儿躺在床上，没脱衣服，没钻被窝，开始盘点自己。复读两年考上北京的大学，并不是来这里和夏雨果谈恋爱的，然后又退学，也不是为了和夏雨果谈恋爱，这些年他一直在为一件事儿努力，就是靠近音乐。音乐是装在肚子里的一面镜子，能照ั出自己的内心。现在这面镜子被挡住了，看不到内心了，挡在镜子前面的，正是和夏雨果的爱情。
自己为音乐作出这么เ大牺牲，暂且不考虑只收获到和夏雨果的爱情是否合算，关键是以前那种每天能感受到เ自己内心的有质感的日子消失了，何小兵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觉得再这么เ活下去，意思不大，于是假想出一个ฐ结果：和夏雨果分手。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何小兵又觉得自己孤独了，变成了以前那个坐车没有人向自己้挥手说再见的人，孤独又让他找到了往日的充实，觉得日子有了质感，踏实了。这种感觉强烈地吸引着他，于是，何小兵要把这个假设，变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