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9
高鹞子说，你要是敢动大太太和二太太根毫毛，我枪就把你打成个马蜂窝！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蒙面强盗们收场了。但是二大王用手指戳着二老爷的脑门说，我们的账没完！说完打个唿哨，霎时间十几杆火把齐投向二老爷，二老爷烧得吱哇乱叫，两手抱着头在地上猛跳，像老鼠掉进热锅里。众强盗阵哈哈大笑，走了个干净。二太太下子瘫在屋门的台阶上，有气无力地骂了声，丝红这个没用的东西！二太太哪里知道，丝红正在朝长工ื房跑的时候被个把哨的强盗迎头棒子打昏在地，这会儿正躺在冰冷的地上。牛旺俯身抱起了二太太，二太太喘着粗气说，赶快把黄嫂弄到เ屋里。二太太不知道黄嫂是死是活，心里害怕。其实黄嫂这会儿已经醒过来了，她并没有受伤，纯粹意义แ上说是吓晕了。高鹞子上前推她把，顺势就哼哼叽叽地起来了，懵头懵脑地问，强盗呢？强盗走了吗？二太太用手推开牛旺，到เ屋里看大太太。大太太挺着大肚子正坐在堂屋八仙桌子旁她经常坐的太师椅上，另把大老爷常坐的太师椅刚才被搬到院子里了。大太太正在那里低声啜泣，她目睹了刚才惊心动魄的全过程，现在强盗走了，所幸保和堂无损失，这切都仗了娇็弱的二太太，当然还有高鹞子和牛旺，他们都是保和堂要感激的人。大太太抱了二太太忘情地哭作团，二太太劝大太太要小心肚里的孩子，不能ม伤了身子。大太太就不哭了，但抓着二太太的手不放。黄嫂也进来了，二太太将大太太靠给黄嫂，要亲自查看保和堂是否有什么损失，事情来得突兀，并不定就这么เ简单。二老爷已经不知去向，院子里站着高鹞子和牛旺。牛旺已经彻底拜服了高鹞子，他冲高鹞子恭恭敬敬地磕头认了错，改称高鹞子为ฦ前辈。高鹞子以铁的事实向世人宣布他之ใ所以叫高鹞子完全是因为他独无二的轻功，在这之ใ前他从来没有亮过蹿房越脊的本事。二太太问高鹞子，护院房的人呢？都到哪儿去了？高鹞子说，都在屋里躺着呢，中ณ了蒙汗|药了。二太太很惊讶，问，怎么เ会有这事？救醒了没有？二太太知道蒙汗|药是怎么回事，这当然也是得益于小时候听书，二太太真应该感激那个ฐ说书的瞎子。高鹞子说，没顾得上，这帮酒囊饭袋醒着也没用。二太太跟牛旺说，去把护院房的人救醒了，用凉水泼。二太太不敢肯定那ว个说书瞎子讲的是否顶ะ用，问高鹞子，是用凉水泼吗？高鹞子说，可能是吧。他同二太太样，有关这方面的知识都是从说书的那儿听来的。牛旺问高鹞子，二老爷呢？没受伤吧？高鹞子说，走了，二老爷没受伤，以后就难说了，强盗说话般都是不破空的，二老爷应该知道。二太太就想起那个ฐ二大王临走时说二老爷的那ว句话，她不明白，强盗为什么要单跟二老爷过不去，难道他们不知道保和堂的二老爷是个任何事都做不了，任何主ว意都打不了的二流子吗？这可是四邻八乡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难道强盗们在打劫之前点也不闻不问吗？二太太摇摇头，无奈之情尽于言表。高鹞子说，我以为ฦ二太太在演戏，像二老爷那样。二太太起初没明白高鹞子话中的含义แ，很自嘲地笑了笑说，我胆都吓破了，还演什么戏哟，要不是你来，没法儿收场，只有死。高鹞子说，二太太，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有了今儿这场，我高鹞子生都敬佩你。二太太说，我哪配？你们能看得起我，叫我声二太太，我都是心里很感激的。二太太忽然觉得高鹞子定是知道内情的人，他的话都是留แ着尾巴๒的。你刚才说像二老爷那样演戏是什么意思？二太太问高鹞子。高鹞子很尴尬地笑了笑说，其实我不该跟二太太说，可是又怕你吃亏，说了也不好，只是提个醒儿，你回去问二老爷吧。&ุb&b
二太太知道二老爷这出去又是好几天不回来，内心生出股无名的惆怅，她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不管怎么样，二太太始终认为自己是二老爷的人。无论任何人都想象得出，这点儿也不会影响二太太跟大老爷的相会，事实上切责任都在二老爷身上，就好像他将块属于自己的肉盛在盘子里放在贪婪世界的光天化日之下，结果可想而知，更何况美丽的二太太是个大活人，她比块上好的肉更有诱惑力，并且具有主动性。有主ว动性的二太太在吃午饭的时候用深情的目光向大老爷表达了自己的迫切愿望。这当然只有大老爷懂，大老爷非常巧妙地说，保和堂今年是多事之秋，切小心为好。但是大老爷给二太太的汤碗里添了勺汤，这是道鸡汤，和着沙参枸杞熬出来的，味道极其鲜美，因为天寒，灶上才熬了这道汤。保和堂的生活平时很节俭，即使东家也不是每顿都有鸡鸭鱼肉，这和我们后来忆苦思甜时说的富人如何吃得好，穷人如何吃不饱的情况多少有些出入。二太太在这天晚上睡觉之前所做的事情与昨天晚上完全样，不同的是天上没有下雪，挂着满天的星星，但天气异常寒冷。中国有句俗语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意思是天上下雪的时候并不觉得寒冷，旦ຆ天晴，积雪开始溶化的时候反而觉出彻骨的冷，看来这个说法没有错。大老爷不可能再次失约，并且他来的时间比二太太预ไ想的要早，那ว时杏花才刚ธ吹灭了灯睡下。二太太迫不及待地抱住大老爷，用嘴巴在他脸上软腻腻地亲，然后他们的嘴巴胶合在起互相吸吮，并且彼此手忙脚乱地给对方脱衣裳。这肯定是件不宜进行到เ底的工作，在他们同时都开襟敞怀的时候，两个人就上炕了，只有在炕上才能干净彻底地脱光衣裳做事。大老爷再次拥住二太太的时候，二太太说，天哪！我要死了，你要怜惜我就长长地给我吧，我不是你的兄弟媳妇，我是你的妾，我要你，我要你发疯，痛痛快快地弄我吧，我的大老爷！二太太被欢快冲昏了头脑，有点胡言乱语。但是，在无比欢快之中的大老爷和二太太同时听到了东厢房打开窗户的声音，接着杏花在喊，二太太，你听到เ有什么东西进来了没有？是不是我忘了关大门？于是大老爷和二太太只能暂时停下来，他们同时认为世上最令人嫌恶的人就是这个多嘴多舌的使唤丫ฑ头。二太太扯开嗓子喊，大门是插着的，没有什么东西进来，你赶快睡吧。杏花说，可是我刚才真的听到有人走道儿的声音。你放什么屁！二太太火了，这是她第次骂使唤丫头，也是她进保和堂来第次口吐脏话，哪有人进来了？让人家听见了还不知道我们干什么เ呢，你再胡说八道，当心你的嘴巴！杏花没想到二太太会发火，也搞不明白二太太为ฦ什么发火，嘴里嘟็囔了几句，关窗子睡下了，她刚才确实朦朦胧胧地感觉有人进了院子。这真是自己多事！管他呢！这个ฐ蠢丫头这么想着用被子蒙住头睡了。无论如何大老爷和二太太的美好情绪是给这个使唤丫头搅了，尽管他们都重新鼓起热情来进行这项欢乐่幸福的工ื作，但是，谨小慎微的防范心态束缚了他们的激|情，尤其是大老爷。在未尽人意地进行完这项活动之ใ后，大老爷对二太太说，都怪我来得太早了，我没想到她还没有睡。大老爷的声音当然放得很低。二太太说，我实在不喜欢这个杏花，这是个惹是非的丫头。大老爷说，我也不喜欢，日后早ຉ些把她嫁出去就是了。二太太突然觉得难过，竟而伤心地哭了，她对大老爷说，我的命真苦！大老爷摸着黑把二太太粉脸蛋儿上的泪花擦了，说，你耐着心等几天，过了年我去天津，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个使唤丫头。二太太就不哭了，用手摸了大老爷头上的齐耳短发说，其实你长得很好看，可惜没了辫子。二太太这句话让他们同时想起了赶娘娘庙会的情景。&b&
第四章7
二老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这地方แ倒是不赖，你们用什么垫着身子？用什么挡着风呢？秀儿索ิ性不怕羞耻了，说，用麻袋垫着身子，用风车挡着风，有时候什么也不挡。二老爷瞪着眼睛稀奇地问，那为什么？不怕人家看见你们在光着屁股折腾吗？秀儿说，半夜里，没人到打谷场这边来。二老爷更加开心地笑，但是被大老爷板着脸制止了。大老爷黑着脸说，偷鸡摸狗之事，还有何脸面公之ใ于众，还不赶紧闭嘴！于是二老爷就不问了，秀儿也不说了。站在四周的保和堂的长工仆妇以及店铺作坊的师傅伙计们本来给二老爷逗得窃笑，这会儿也就都把脸绷起来，看着大老爷把这桩事怎么处置。大老爷对牛旺和秀儿说，你们既然犯了，理当受罚，你们吃的是保和堂的饭，做的是保和堂的事，所谓国法家规无非是个约束，重要的还是个人修操德性，今天之ใ事弄到如此地步也是我当家的管教不严，平时少了训导，但你等胆大妄为，不知羞耻，做下如此伤风败俗之事，许怪不得我。大老爷随后厉声对护院房的人喊，家法，执行家法！高鹞子双手托了条寸许厚的红木板子上来，对大老爷煞有介事地回报，家法到เ！这情景有些滑稽，但把旁边的人们都吓住了，这才知道保和堂确有家法，倒不是说来玩的，于是都为牛旺和秀儿捏把汗。大老爷对高鹞子说，先打五十大板。高鹞子问，先打夫还是先打滛妇？大老爷却不像高鹞子这么เ口中ณ刻薄，说，自然是打男ç的。高鹞子手中握着红木家法，对两个护院房的汉子说，把这王八蛋给我架到那长条板凳上去捆起来，扒了裤子屁股朝天，摆得正正当当的。两条大汉发声喊，将牛旺按翻在地，架起来放在条长板凳上，然后抻着绳子就捆。毫无反抗之意的牛旺大声喊道，我又不跑，捆什么เ捆？人做事人当，你们尽管打，我牛旺要是皱皱眉头，算你高鹞子揍的。揍这个字在后面加个的，意思就复杂了，他代表男人和女人性茭而产生的结果，揍在这里同做意义相同，在京西太行山，这是个ฐ骂人的字眼，说他是谁谁揍的，就是指他是谁谁的儿子。牛旺是自嘲，意思是根本不把高鹞子放在眼里。高鹞子大怒，狠了声儿地对牛旺说，你个王八羔子，还他妈嘴硬，这可不是脱了裤ไ子搞破鞋那ว么舒坦，老实说，我早就看着你不是那么回事儿，你还敢跟别人说我高鹞子的坏话，说我高鹞子也就是爱吹大牛碕，我的轻功稀碦股烟儿，也就是窜个鸡笼屎茅子什么的过得去，这是你说的吧？我大人大量，没有收拾你，这会儿是公的，可别说我公报私仇。牛旺声不吭，梗着脖子趴在板凳上。高鹞子先用手摸了摸牛旺那两块肥鼓鼓的屁股蛋，抡起红木板子就要抽下去，但是被大老爷喊住了。大老爷对高鹞子说，你过来。高鹞子就拖着红木板子到เ大老爷跟前来，大老爷压低了声儿对他说，要像你这么打法，人还有两条命吗？高鹞子有点搞不明白，就问大老爷，老爷的意思是怎么着呢？不打了？大老爷说，做个ฐ样子打五十板就行了，宗旨是教育他做人，做个前车之ใ鉴而已，不得借此泄私愤。大老爷早知道高鹞子跟牛旺不睦，高鹞子以前跟大老爷说过，要把牛旺从护院房开出去，大老爷不同意，认为牛旺还是个不错的青年，并且教育高鹞子要学会宽容。刚才大老爷看到เ高鹞子那架势就知道不对，于是制止了他。按着大老爷的意思，高鹞子用红木板子在牛旺的屁股上轻描淡写地打了五十下，这样牛旺的屁股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皮开肉绽，但是已๐经血印红肿，无法走路了。两条护院房的汉子连拖带拽地架着牛旺到เ大老爷跟前来验证，条红腰带从他的手中ณ脱落在地上。红裤带在牛旺的本命年中并没有祛除这场红木板子打屁股之ใ灾。&bຘ&b
大老爷说，有什么乱子好出？又不是做买卖，弄不好折了本儿，不外乎些吃喝拉撒的事，说来好做，也算是帮我。大太太赶紧跟着说，是呀，是呀，保和堂的产业都是大家有份的，你也该帮帮忙，老二是指望不得了。二太太迟疑ທ了下就答应了，说，要是我弄不了，再交还给大太太，我先试试也行。这么说妥了，大老爷就带二太太到账房，许老爷子大体上将保和堂的内部开销及各项支出给她做了交待。令大老爷意想不到的是，二太太记性极好，心又细，执管内务方面可能远远胜于大太太，于是大老爷就彻底放心了。总之ใ你须ี记住点，勤俭持家，这就对了，大老爷说，后晌要高鹞子带你在各个ฐ伙房看看，还有作坊。二太太说，这么点小事，让秀儿带我转转就行了。她没说其实前些时秀儿已经带她在大院子里转了遍，那时是为了散心。二太太接管保和堂内务的事很快传达到เ了保和堂上下所有人，最出乎意料的人当然还是二老爷，他伸长了细细的脖子瞪着双浑黄的眼珠子问二太太，这么เ说保和堂的银票子你可以任意支配了？我的天，是这么เ回事吧？我这耳朵近来有些背，你刚ธ才是这么说的吗？二太太说，我刚才是这么说的，大老爷和大太太就是那么跟我说的，要我掌管保和堂的内务，但有些事是要跟大老爷说的，比如有些开销。二老爷很激动，说，他们这是良心发现了，你不要感恩戴德，保和堂的产业又不是蒋万斋个人的，我蒋万秀也有份的，你也有份，知道吗？二太太说，知道，大太太就是这么说的，管理保和堂的家务就是管理自己的家务。二老爷说，这都是屁话，重要的是钱财，你懂不？只要掌握着钱财什么都好说，钥匙，他们给钥匙了没有？给了，在这儿，二太太就从手腕上摘下了串钥匙，拿给二老爷看。根牛皮带子上拴着三把铜钥匙，每把钥匙都很小巧，大概只有寸多点，已经被手磨得十分光滑，透着十二分的神秘。我的天！二老爷叫了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那根褚红色的小皮带子提起来抖了抖，三把钥匙互相碰撞，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听来十分悦耳。二老爷用疑ທ惑的目光盯着二太太问，就这三把钥匙？二太太说，就这三把，就给了我这三把，是大太太亲自从手腕上扒下来给我的。二老爷摇摇头，说，保和堂这么大家当，难道只有这么三把小钥匙管着吗？二太太说，我不知道，反正这三把钥匙把管钱，把管账，把管物，物就是仓库，我还得学着记账。二老爷说，放屁，仓库的锁子有这么小吗？二太太说，仓库的钥匙共有十几把，都是四五寸长的，怎么在身上带？都锁在只小铁ກ皮箱子里，先打开铁皮箱子再取仓库钥匙。二老爷就全明白了，心里骂了句，他娘的，倒也会想办法！二老爷直不知道这个秘密，那么多大铜锁的钥๓匙怎么在大太太身上刻๑不停地带着？原来只有这么三把小东西藏在袖子里，怪不得从没看见大太太带钥匙。二太太从二老爷手里把那ว串钥๓匙接过来，又套回自己้的手腕上，问二老爷，你问这么多干什么เ？反正保和堂的事你又不管，就知道押大宝。二老爷不理二太太的话，只顾打自己的算盘，然后非常坦然地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你先给我取百块银洋的银票，别的以后再拿。二太太吓了跳，问，你要百块大洋干什么？二老爷说，押宝，这下好了，我再也不当穷耍钱的了，以前我从来不跟家里要钱，就是要他们也不给。我也不给！二太太突然变得很严肃，赌钱是无底洞，有多少也填不满，我当家你最好别去耍钱。二老爷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瞪着眼珠子问二太太，你说什么？不让我去押宝，你是这么说的吧？&b&ุb电子书分享平台
黑丫头正在往瓷盆里切咸菜，抬头就看到了二太太，赶紧ู把手里的活停了。黑丫ฑ头说，二太太来了！语气很恭敬。二太太说，散散心，憋在屋子里难受。二太太有点喜欢黑丫ฑ头，尽管在这之前她极少有机会跟黑丫头说上话，她感觉黑丫头诚实。但是，黑丫ฑ头的诚实马上让二太太陷入了尴尬至极的境地。白三哥说，二太太是在赶娘娘庙那ว天给吓出来的病，真的是这样吗？黑丫ฑ头问。二太太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秀儿机灵，给黑丫ฑ头丢个眼色，说，胡说八道，白老三最能胡说八道！又不是光二太太个人，再说又没有伤着二太太根头发，有什么害怕的！黑丫头就挠挠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她怕二太太生气。黑丫头不是个聪明的姑娘，要不穆先生也许会教她药理什么的。这只是后来人们的推测，那ว时候几乎ๆ没人听说有女人行医的。黑丫头的话多多少少地给二太太和秀儿扫了兴。秀儿说，二太太，我们去看高鹞子他们练拳脚吧，可好看了。二太太说，好吧。于是她们从伙房里出来了。这期间那两个ฐ捞小米干饭的人高马大的中年女人从始至终句话也没说，捞小米干饭是件要求精力集中的事，要掌握火候，捞得早ຉ了夹生，捞得慢了就成粥了，好的小米干饭吃在口是粉腾腾的感觉。长工房的院子很大，东南角贴着围墙是排牲口棚，喂着骡子驴和牛，除了东家和白老三之外，没人知道保和堂到底有多少头牲口。西边排瓦房是长工ื们睡觉的地方แ，紧挨着是伙房，东边是放农具的敞棚。整个院子是打谷场，和保和堂内宅相通的只是个小小的角门，蒋家的长工和牲口不进出保和堂的正门，他们走另外个门进出，这样来，在保和堂大宅围墙里边的长工ื大院其实是相对独立的，就像后来国家某个ฐ大机关里下辖的处或所，负责处或所的人叫处长或所长，而蒋家长工ื房里负责的人叫带工的，带工的基本上全权负责东家田地里的所有农活，并负责管理所有长工ื和短工。带工的必须是庄稼把式，否则无法行使权力，基本条件是必须每样农活给长工们做出榜ึ样来。带工的不等于狗腿子，除了年终时东家给的工钱跟长工们不样之外，带工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农民。蒋家的带工的每年都是同个人，名叫老佟。二太太和秀儿出了长工房的大伙房，听到几声嘶哑的猪叫声。秀儿说，长工房这边最里面是猪圈，东家的猪都养在那儿，有十几头，都是肥滚滚的，喂猪的人外号叫猪蹄儿。作为东家的二太太对这些却无所知。黑丫头也跟着她们从伙房里出来了，她认为作为东家的二太太在离开的时候是需要送送的。秀儿对黑丫ฑ头说，你回去赶紧ู做饭吧，我陪二太太转转。黑丫头就有点傻傻地笑。这时，就听得大墙外面叭的声脆ะ响，牲口在咴咴地叫着。黑丫头马上来了精神，用炫耀的口气说，是白三哥回来了，他的鞭甩得跟放炮仗样，真厉害！果然，辆大骡车从侧门驶进了长工房的大院子，赶车的人正是白老三。白老三驾车般很少乘人，更多的是春天往地里拉粪，秋天往回运粮食，只有农闲的时候或是有急事必须要坐车的情况下才乘๖人，乘人的时候是套带轿篷子的车。白老三今天往地里送粪，车上还带着股腐败泥土的气味。白老三看见二太太，没有卸牲口就赶紧ู跑过来问候。他说，听说二太太病得不轻，可不是把个花团儿似的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了！白老三的话说得有些不知轻重，要知道二太太是东家，他的话多少有点调戏的味道。然而，二太太并没有留意白老三的话，即使她注意到了也不会相信这个流浪汉胆敢对衣食父母般的东家太太图谋不轨。白老三是房山人，流落到玉斗的时候身上穿着把布筋筋，走路的时候可以看到裤裆里的东西东摇西晃。大老爷就让人给他拿了条粗布裤子穿上，说这样才雅观些，然后又问他有什么技之长，白老三说会摆弄牲口，于是蒋家大老爷就把白老三留在蒋家摆弄牲口，每年开的工钱比长工们要高。大老爷曾经对白老三提出过倒插门的建议，只是暂时还没有实质性地着手这项工ื作。&b&ุbຘ
第章4
二老爷基本上被人们忘记的时候已经到เ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在这个ฐ季节里玉斗人完成了件大事，那就是建好了大西河上的石桥，这样来，从南至北的官道又畅ม通无阻了，所有过往行人不用再绕道而行了，这是件名垂青史的事，县公署专门派人送来县长何隆恩的贺辞。石匠石碌碡在孔秀才的协助下，将县长的亲笔题名功德桥三个字歪歪扭扭地刻在桥头的石碑上。代表县公署目睹完成这件大事的人自然是段四，段四带着七八个司法警察常驻板城。石桥落成那天，四邻八乡的人都来看热闹。玉斗ç人敲锣打鼓地欢庆，小车会的人穿红戴绿，首先在桥上推着小车表演，并且唱了小车会的拿手金曲赵州ะ桥。唱曲的是对金童玉女，嗓音童真稚嫩，曲调悠扬朴实，听来好不舒畅。男童唱，赵州桥来什么เ人修？什么人骑驴桥上走？什么人过桥压了道沟那ว么依哟哎？女童唱，赵州桥来鲁班修，张果老骑驴桥上走，柴王爷过桥压了道沟那么依哟哎。玉斗人还请了紫石口的红云戏班子唱大戏，本来说要唱全本的呼家将，那得连黑夜带白天的唱个把月，已经是春忙的时候，这样折腾显然不妥，大老爷和勾八以及镇上的另外名执事孔秀才商量，改唱辕门斩子和大登殿。喜庆之ใ事过去之后，接踵而来的是饥荒，因为民国六年秋天的大水灾，已经有许多人拖儿带女往南讨饭去了。也有许多壮年汉子去北京门头沟煤ศ窑拉煤。二太太跟大老爷说，不如按二分利再放出些粮食，都是陈粮，存下去就长虫子了。大老爷说，要是明年再有饥荒如何是好？二太太说，保和堂外头有买卖，就是退万步说再有饥荒，保和堂靠买粮食也不至于饿死人，可眼下已๐经有这么多人拉家带口地要饭吃了，要是老天爷有眼，明年逮个ฐ好年景，又救了灾民，库里又换了新粮，这不是件吃亏的事。大老爷完全承认二太太的计划ฐ无懈可击，但总是忘不了个慎字，保和堂能有今天这份家业的确不容易。当然，大老爷没办法不跟二太太的意见保持致，因为他除此之外拿不出比二太太更高明的主意。这样来，保和堂用了差不多五天的时间又放借了几仓粮食。本来勾八伙同几家富户想玩囤积居奇的把戏，完全是因为ฦ保和堂的低息借粮，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勾八跟几家富户聚在起窃议的时候，忍不住破口大骂，蒋万斋这个老王八蛋！收买民心。勾八以为大老爷这么做纯粹是沽名钓ี誉，想在上面捞个ฐ差事。前些天石桥落成，段四来玉斗的时候曾经提过这事，县里要在各地富绅及社会贤达中推举ะ出六位议员来参与县里的政务，届时还要参与直隶省议员的推选。勾八自然而然地把这两件事联系在起了。骂归骂，对策还得有，那就是顺水推舟，趁机把仓库里长了虫子的粮食放出去，利息当然跟保和堂样。问题并不简单，要是勾八跟些富户知道保和堂低息放出去的粮食已经非常有限的话，他们同样还会重新拾起那ว个肮脏的阴谋，为此保和堂的大老爷和二太太私下里商议了最坏的打算。叫人放心的是勾八那伙人没有察觉，事情就这么挺过去了，玉斗的饥荒也就这么挺过去了。五月初ม四，家家都包粽子，走在大街上，都可以闻到เ从屋子里飘出来的煮苇子叶的清香味。京西太行山不出产糯米，吃年糕包粽子都用黄米，或是粘高粱米，里面包上红枣，咬在口里又香又甜，感觉极好。端阳节的大清早，粽子已经在锅里煮ุ了夜，满世界ศ都是粽子的香甜味，孩子们早就口水四溢了，但是粽子还不能吃。在吃粽子之前必须要先在门头上挂上绺艾蒿，般都是在端阳节大清早去采，传说是燕王扫北时留แ下的习俗。保和堂的粽子都是由各灶上分开包，二太太在前些天就给各灶上分了米和包粽子用的苇子叶。往年长工房是粘高粱米多些，其他灶黄米多些，但今年二太太分的都样。黄米当然要比粘高粱米好吃得多，长工ื房的人都感激二太太。&b&b
第七章2๐
二太太清早儿起来的时候，亭儿早起来了，正在打扫院子。高鹞子来了，手里拿着把艾蒿。亭儿说，高叔叔好早。她知道高鹞子是保和堂大院子里的重要人物。高鹞子平时见了亭儿也挺和蔼，也许是因为二太太的缘故，总之ใ亭儿对他印象不错。高鹞子问亭儿，二太太起来了没有？亭儿说，二太太起来了，高叔叔。二太太在屋里听到外面说话，就梳着头从屋里出来了，见是高鹞子，说，是高大哥呀，这么เ早。高鹞子说，我让官杆儿去采艾蒿，谁知这兔崽子弄的都是野蒿子，幸亏牛旺又去采了捆来，大太太那边我都挂上了，就剩ທ二太太你这边了。高鹞子在北屋的门头上挂了绺艾蒿，给东西厢房门头上也各挂了绺。习惯上凡是住人的屋子都要挂，祛病免灾。但是高鹞子在银杏谷的每道门上都挂了艾蒿，原因是他敬慕二太太。高鹞子平时极少到เ二太太的银杏谷来，二老爷去世后，这是第次来。二太太要亭儿给高鹞子沏茶，高鹞子说，算了，大清早喝哪家子的茶哟，留着肚子回去吃粽子。说完就走了。二太太看着高鹞子单单薄薄的身影儿，觉得个ฐ异姓人对保和堂蒋家这么尽心尽力的真是不容易。早饭注定是吃粽子。二太太梳洗完了，正准备去灶上看看，丝红来了，她说大太太要二太太和亭儿到那边去吃粽子。二太太推辞了，说，就不过去了，我跟亭儿在这边吃就行了，反正都是个灶上做的，哪儿吃都样。自从大太太的满月酒之ใ后，二太太这边就跟大太太那边分开吃饭了。丝红走了，二太太让亭儿去灶上提粽子和菜。亭儿用挑盘提回来碗剥了苇叶的粽子，自然都是黄米的，菜是大海碗豆腐炖鸡。亭儿跟二太太说，柳师傅说这是专门给二太太炖了补身子的，要你多喝些汤。二太太听了，脸上多了层温情，但瞬间又变得忧悒了，她知道这肯定是大老爷私下里吩咐的，想到大老爷当然就联想到了二老爷，这是二太太永远也不能心中安宁的事。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也许二老爷不会死得这么惨烈，二太太常想是自己้把二老爷害了，这罪过当然也有大老爷份。自从没了二老爷，大老爷就没有来过，或许是因为怕她身子不方便，也或许是大太太看得紧，二太太闲下来的时候忍不住想，不来就算了，省得又惹出麻烦来。吃了粽子，大老爷可巧就来了，这使二太太有些慌乱，自从二老爷去了之后，二太太只要见到大老爷就抑制不住心慌意乱。大老爷问亭儿，吃了粽子没有？在山沟沟儿里过得惯不？亭儿冲大老爷蹲下身子行了礼，说，亏了大老爷救命之恩，到เ这里来就进了天堂了，哪里还有过不惯的？亭儿的话不像出自个八岁孩子之口，这点让大老爷和二太太都高兴。亭儿懂事，说，我给大老爷烧水沏茶。然后就出去了，她知道大老爷找二太太是商量事情的，大人商量事情必定是重要的，她听了不好，二太太平时教过她。大老爷和二太太四目相视，彼此都无话可说。良久，二太太才说，是她不让你过来吧？我知道是这么回事。二太太说的是大太太，大老爷低头不语。二太太说，那以后就别来了，要是当初没有这事我也不会弄到เ这步，好歹也比守寡强。大老爷抬起头来看着二太太说，你多虑了，贤妹，我哪有不想过来的道理！只是二弟这去让我难受，想想都是我的错。大老爷满脸愧疚之ใ色。二太太说，算了，既是他丢下我去了，还提他干什么。大老爷说，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二太太发现大老爷的儒雅之气去了不少，脸上已多了些皱纹，显出些沧桑之ใ态，心里就生出歉意，觉得大老爷也不容易。大老爷临走的时候跟二太太说，县里推选议员的事，不去也不妥，段四给我送了张帖子来，要我明天出山去县里，可能得耽搁几天，家里的事就多仗贤妹操心了。&b&bຘ
第七章3
二太太本来想把钥匙还给大老爷，这内当家的事现在可以还给大太太了，尽管谁也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但二太太已经打定了主意，没想到现在又出了这么เ档子事，于是就忍了。二太太说，有我和大太太，你放心去县里吧。大老爷很感动，用手轻轻地握了二太太的手，许久才说，贤妹要多保重，我去不多日就回来。二太太也免不了动情，眼里含了泪珠儿点头。大老爷头也不回地走了。刚过了端阳节，秀儿就让牛旺来请二太太，说她生了个大胖小子，牛旺满面含羞的样儿让二太太看了好笑。秀儿生儿子是件大家都欢喜的事。第二天，二太太带着亭儿去给秀儿送汤。二太太从保和堂的铺子里数了二十颗鸡蛋，又到作坊里提了六斤挂面，让他们把账记了，这礼也算是不轻了。秀儿见了二太太，上前抱住就哭，说，我的好二太太，可让奴才见着你了，想死我了！二老爷去的时候我也没去，挺着个大肚子，不好看，二太太你这日子可咋过？二太太也忍不住要落泪，但还是强忍住，给秀儿擦了泪，说，别提那ว死鬼，走了也干净，在不在我都是受苦的命。二太太说着轻松，可眼泪还是流出来了。亭儿赶快递块帕子给二太太擦泪。秀儿这才注意到เ亭儿，问二太太，这个小丫头是谁家的？伺候你吗？二太太把泪擦了，说，大老爷从北京领回来的，跟你那会儿个样，没爹没妈的，我身边也缺个丫头，就跟着我了。秀儿拉过亭儿来，上下打量了遍，说，这丫头倒是挺机灵的，就是小，少不了让二太太你操心。二太太说，这丫头懂ฦ事，我挺稀罕的，不像你，让我操不完的心！秀儿拉了二太太的手说，做丫头的，能碰到เ二太太你这么好的东家，真是福气，祖上烧了高香了。秀儿说的是真心话。二太太说，别说这些，快让我看看那个胖小子！秀儿就将睡在炕头上襟褓ຑ中的孩子小心地抱了给二太太看，脸上的母爱之情洋溢得满处都是。我的心肝宝贝！秀儿就这么เ摘心扒肝地说。也不管二太太怎么想。二太太就笑，她要真正体验秀儿这份情感还得需要很长段时间。二太太见这婴儿生得浓眉饱满，面色红润，多了牛旺的粗壮，少了秀儿的秀气，恰恰是副男儿之态，只是鼻子稍显大了些。二太太想起牛旺，对这婴儿倒也喜欢。正看着，这婴儿醒了，小嘴巴咧，鼻头耸，大声啼哭，声音极为洪亮。秀儿跟二太太说，给孩子起个名儿吧，二太太，要不是您老人家，这孩子的小命儿就没了。二太太想逗秀儿，就笑，说，管这孩子叫牛鼻子吧。亭儿就笑。秀儿也笑，说，这||乳|名儿不赖，牛鼻子！没人敢欺负咱们。二太太说，说笑话，||乳|名随便起个都行，什么猫儿狗儿的，别叫得太秀气了就行，免得招神鬼嫉妒，只要把官名儿起得好就行了，不过这官名儿还是让大老爷起的好，他们这些念过诗书的人道道多，我识得那ว几个斗大的字收在块也没有箩筐。秀儿说，二太太跟秀儿还谦虚。赶紧解开怀给孩子喂奶，娃儿口咬住奶头就不哭了。二太太问，奶水够不够？秀儿说，够着呢，只是这娃ใ儿忒能吃。二太太又问秀儿些家常，知道秀儿的日子虽然过得不富，却也不缺吃穿。方面是因为牛旺仍在保和堂做事，挣了份工钱养家，另方面也是秀儿省吃俭用会过日子。但秀儿说出来全是二太太的恩惠，使得二太太不大好意思了。秀儿就岔开话题，问二太太，大太太好不？多少日子没见她老人家了。二太太说，好着呢，天天带着大少爷。二太太联想到เ自己不知道会不会生个少爷出来？又想，如今二老爷已๐经去了，就是生个少爷出来，怕也免不了招来风言风语，但眼下顾ุ不了那么多。&ุb&b电子书分享网站
第七章4
牛旺呢？不在家守着伺候你？二太太问。秀儿说，出去挑水了，有我婆婆伺候，用不着他，保和堂事多，过两ä天就让他回去。二太太很想再见到เ牛旺，这感觉有点怪，又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其实在保和堂也时不时能ม见到เ他。二太太叮嘱秀儿番就准备走了。秀儿拉住二太太的胳膊不放，冲着灶屋里的婆婆就喊，妈！二太太要走了，你帮我挡住她！这是咋着的呢？来这么会儿也不喝碗水就走？随着口洪亮的声音，从灶屋里出来位爽朗的老太太，冲着二太太就磕头。二太太知道这是牛旺的妈妈，也是秀儿的婆婆，赶紧把老太太拉住了，口里说，这可使不得！老太太也就不硬着头皮往地上跪了，说，二太太你好不容易才走到这穷旮旯ຕ里来，我这腿脚๐子笨，正烧着火呢，说千道万也得吃了鸡蛋荷包再走，要不就是扇我这张老脸呢。然后就拽住二太太不放手。二太太见了这个ฐ场面，知道硬走也不合适，就答应吃了鸡蛋荷包再走，跟老太太说，就听你老人家的，吃了再走。老太太这才眉开眼笑，往屋里让二太太。这时牛旺挑着水回来了，见了二太太，慌神，水桶碰在门框上，水泼出来不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顾在那儿站着，亏了秀儿提醒，牛旺这才赶紧放下水担子给二太太行礼。二太太说，免了吧，待秀儿好就行了。牛旺就傻乎ๆ乎地笑，倒不像个平时舞枪弄棒的人。在保和堂大院，牛旺最尊敬的就是二太太，以前见了二太太挺坦然，娶了秀儿反而不自然了。二太太和亭儿在秀儿家吃了两碗荷包蛋，耽搁到中ณ午才回保和堂来，还没有进大门，就听到เ个外地口音的人吆喝，修锁配钥匙焊锡镴壶。二太太突然想起那个梳妆匣子来，便停下来站在那ว里看。个中ณ年人挑着担子走到跟前来。二太太问，师傅是吆喝修锁配钥匙焊锡镴壶吗？中年人把肩上的担子放下来，说，太太有啥手艺活儿？二太太说，倒是有，怕师傅弄不来。师傅说，太太得把活儿拿来给俺瞅瞅，俺才知道摆弄得了不。二太太犹豫了下，说，那师傅就在这阴凉下等着，我叫人回去拿。二太太可不想让这个ฐ陌生人到保和堂的大院里去，于是就让亭儿跑回去拿。趁着这工夫，二太太打量这个ฐ外地来的师傅，见他四肢发达，副憨笨之ใ态，尤其是那双握着扁担的大手，就像酸枣根样，虬结粗糙，二太太想到เ那把精制的小铜锁，不相信他能修得上来。这汉子被二太太瞅得不好意思了，从衣袋里掏了烟荷包出来，用支小烟锅从荷包里挖了旱烟叼在嘴上，然后用手拿了火镰嚓嚓地打，没几下裹着火石的火绒燃起来，冒出缕淡淡的蓝烟儿。汉子将小撮燃着的火绒按在小烟锅上，紧吸几口，两片厚嘴唇在玻璃烟嘴儿上吮得啵啵的响，待烟锅里的烟烧旺了这才狠吸口，接着呼的声，两条烟柱从他的鼻孔里箭般窜出来。小烟锅里的旱烟烧得火红，汉子用右手的大拇指非常实在地按下去，却不怕烧痛了，然后又猛吸口，烟锅被吸得咝咝响，好阵儿他才把这口烟吐出来。二太太满鼻子闻到的是烟锅油子的辛辣味，化学家管烟锅油子称为尼古丁，又叫烟碱，是种有毒的东西。二太太对这些还不懂ฦ，她其实并不十分讨厌这种烟味，二老爷活着的时候也抽烟，但很有限，更多的是在赌场里抽。二太太问汉子，师傅不是本地人吧？口音不像。汉子把小烟锅在鞋底子上磕得嘎嘎ะ的响，燃尽的烟灰磕净了，这才把烟袋收起来，跟二太太说，俺老家是山东，那是好地方，出花生大枣和小麦，还有粘高粱。师傅脸上露出豪迈之情。二太太不知道山东在哪里，也不知道离玉斗有多远，只是曾听大老爷闲话时提到过山东这个字眼，知道天下有山东这么个地方，至于花生大枣和粘高粱什么เ的，二太太觉得并不稀奇，玉斗也有。&ุb&b
第七章5
这时，亭儿怀里抱着那个ฐ梳妆匣儿来了。师傅伸出双大手接过来，端详着看了下，说，是件好玩艺儿，可惜锁鼻儿没了。二太太问，能ม修得好不，师傅？师傅说，有锁子没有？把锁子拿来看看。亭儿说，都在匣子里呢。师傅就把匣子打开了，那里面当然有被二太太拧断了的锁鼻儿和那把精制的小铜锁。师傅伸出小水萝卜般的大拇指和食指，将小铜锁捏起来看，翻来覆去地端详够了，这才咂着嘴说，天下还真有这么精的玩艺儿，可算是开了眼界了。二太太几乎对这位山东汉子彻底失去了信心，说，师傅要是修不了就算了，我也不急着用。但师傅并没有要把东西还给二太太的意思，几乎ๆ是用自言自语的腔调说，俺得试试，说不定能ม修得好。说着也不管二太太是否同意，自顾打开箱子，拿出来小钳子小锤子和小锥子堆乱七八糟的工具，最后又拿出来个小板凳，稳稳当当地坐了，拿了串小锥子，在锁孔里捅。别说这汉子看起来笨手笨脚，动起手来却异乎寻常的灵巧，三下两下就听叮的声，锁舌头落在箱子盖上，锁开了！师傅怔了下，倏然间兴奋起来，说，好了好了，这下好了，俺以为要费好大的事呢。二太太也被师傅的情绪感染了，问他，这下能修好了吗？师傅说，差ๆ不离，差不离。手却不停，先把半片锁鼻儿从梳妆匣子上卸下来，然后从箱子里翻出条紫铜片，用锉刀几下便锉出把钥匙来，跟那ว把精巧无比的小铜锁相比，宛如原配，试了试开锁竟是毫无滞涩。这下二太太彻底折服了。下面的事情是修那ว个断ษ了的锁鼻儿。师傅从箱子里捧出个小火炉儿来，那炉儿里已经放着上好的木炭，他的箱子就像是变戏法儿的百宝箱，二太太觉得里面可能装了数不清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同样还是那把火镰，师傅用它打燃了火绒，裹在草纸里用嘴吹了几下，呼的下草纸冒出火苗儿来。师傅非常麻利地将燃着的草纸放在火炉儿里，将炉子里的引火物点着，用安在箱子底下的风箱吹，会儿火炉儿便烧得通红了。师傅拿块锡放在小铁勺里化了，把断了的锁鼻儿用锡水焊起来，并用锉刀打磨光滑，重新用钉子铆在梳妆匣上。师傅将这件事情圆满做成之ใ后，已经用了不少工夫，早过了吃午饭的时候了。二太太高高兴兴捧了梳妆匣儿，问师傅，多少工钱？师傅憨然笑，说，太太看着给，看着给。二太太就给师傅付了块钱，是块光洋，二太太衣袋里极少装钱，这块钱已๐经放了好长时间。师傅欢天喜地，再声称给多了。只要不是闹灾荒，无论是在京西太行山还是山东，块光洋可以买二斗粮食。二太太心情很好，说了几句夸奖师傅的话才进了保和堂大门。护院房看大门的人见二太太回来，上前点头哈腰地施礼，口里说，二太太回来了？二太太也点头带笑的算是回礼了，说，回来了。二太太不喜欢这种应付，但又不愿让人家说看不起下人，这是件没办法的事。中午饭是小米粥，碗炖豆腐。二太太和亭儿因为在秀儿家吃了鸡蛋荷包，肚子里饱，勉强吃了半碗就收了。二太太觉得有些累，嘱咐了亭儿几句就个人上炕睡了。刚睡着就做了个梦。二太太极少做梦，并且从来不做白日梦。但今天显然不同，二太太不但做梦，而且还梦到了二老爷，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天空有些泛白，阳光从云缝中ณ斑斑驳驳地撒下来，弄得满世界都是副支离破碎的样子。二老爷就坐在院墙边的桃树底下，动不动地看着二太太手中那个梳妆匣子。二太太就有些心虚，想转身走开，却又没那份勇气。二老爷问，那里面装ณ的什么？好像是很不经意的样子。二太太当然不好回答二老爷，关于梳妆匣的事她直没跟二老爷提过，但二老爷显然什么都知道。&b&ุb小说上传分享
第七章6
你不该用这东西，二老爷说。二太太说，我没用过，我只是想生个儿子。这理由á不太充分。二老爷说，我知道你怀上了，但不是我的种，我天生不能ม耕种。二太太说，你别ี这么想，只要生下来就是你的。二老爷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用吧，用吧，咋着也比用他的强，保和堂哪代当家的都是人面兽心的家伙，你千万记着。二太太满腹辛酸无法对二老爷说出来，她觉得个女人要真的用这玩艺儿，其实跟偷汉子没什么两样。二老爷说，算了，我不说了，不过你最好是烧了它，那上面有我的血。二老爷说的当然是那个膀。二太太很想跟二老爷说，等生了孩子再说，但二老爷晃不在了，然后梦就醒了。二太太发现自己出了身汗。从梦中醒来的二太太完全清醒之ใ后，所做的第件事就是将那个木制ๆ的棒棒膀物归原处，同样是用那把精制的紫铜小锁将梳妆匣锁了，放在了内堂的神龛里，并且上了炷香，恭恭敬敬地磕了头，最后将梳妆匣的钥匙用根红带子拴了，同样戴在了手腕上。二太太的右手腕上还有三把钥匙，那是管库的，我们在前头说过。关于梳妆匣及膀的故事到เ了这里基本上告段落了，十几年以后，也许二太太的后代会翻弄出这件神奇的东西玩耍或者浮想联翩，那却是后话了。二太太之所以保藏它自然有她的道理，既然来得蹊跷，当然就是天意，天意的东西最好是丝纹别ี损。二太太并不认为将这件神奇之物藏在神龛里有玷污神灵或祖先的嫌疑，同样也不认为是对二老爷的不敬，这东西是属于二太太自己้的，关于这点，二太太表现出孩子般的固执和任性。也许是过了端阳节七八天的光景，大老爷从县里回来了，副容光焕发的样子，大太太不用猜就知道这次去县里办事是顺当了，心里也禁不住高兴，亲自给大老爷沏了壶茶。大老爷净了脸，摘下头上的瓜皮帽给大太太放好，四平八稳地坐在太师椅上呷了口茶，这才对大太太说，这议员也是空头衔，没职权，谈不上是光宗耀祖，但承蒙大家抬举，只好勉为其难了。大太太知道这并不是大老爷的心里话，大老爷在面子上向来看得很重，这点不及老太爷蒋翰雉，高官厚禄直是大老爷的理想，可惜生不逢时。大太太说，这总是件光彩的事，山里也只有你，要是勾八他们哪能行！大老爷说，勾八充其量不过是个土财主，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如何选得上议员？这议员是很要些资历的。大老爷用手理了下他头上的二刀毛，想起来件笑事，很想说给大太太，但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在县议员推举会上，县长何隆恩当着全县各界人士的面，点名夸奖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