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原本歪在病榻上的尔淳明显一愣，福雅侧头望了她一眼，恰好没有错漏她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转而对玉莹漾开了笑：“玉莹妹妹真是菩萨心肠，如今的光景还愿意来看尔淳，实属难得。”
从前在家过年，当异母的兄弟姐妹在外恣意玩闹的时候，额娘只能搂着被窝里的她偷偷地掉眼泪。
脑中一晃而逝了许多片段，包括卧床的额娘，焦急的安茜，和自己从未见过的孩子。那一点不甘心让玉莹握紧了拳，生存的意志仿佛更是坚定了几分。
“回皇上，臣妾不喜欢吃茄子。”玉莹皱了张苦瓜脸，伸手又将那盆菜推远了一点。
空荡的西暖阁里，只剩下了玉莹一个人。她知道他不算是无情之人，所以将她单独留下来，在外人看来只怕以为侍寝成功了。
“恩，所以说我们要谋定而后动。”安茜早就想为ฦ玉莹谋划一个得到圣宠的机会，她仔细回想着孔武对她说的关于嘉庆帝的行踪，灵光一现道：“小主，不如由我们主动出击，来个请君入瓮。”
“娘娘，现在不是讲这个ฐ的时候。”玉莹起码表现得想得忧心忡忡，“您还是跟着安茜和孔大人快去吧，晚了可就错过了。”
玉莹颔，觉得安茜说得有理，也就暂时放下了纠结。起身梳洗的时候，才觉头晕得厉害，难怪以前人说宿醉未醒呢，整个人都晕晕乎ๆ乎的。
安茜这话说得在情在理，玉莹不由á点了点头：“安茜说的是，我记下了。”
“字写的不错，但没有长进。”清冷的气息萦绕在身边，背后忽然伸出来一只手，包裹住了她执笔的右手。
说完，玉莹见她用眼角示ิ意自己，对面大白天的竟然门锁紧闭，确实十分奇怪。
对于大清后宫而言，品阶地位是何其重要的组成。本来，尔淳一个ฐ贵人，她是一个答应，入住承乾宫也就是寄人篱下。但听皇上的意思，就是说她可以不看尔淳的脸色？
“好了好了，身子才刚好些，怎的又哭了？”皇后拍了拍她的背，又凌厉地瞥过如妃一眼，唇边的笑愈加温和：“瞧这玉莹，真是长得水水灵灵，我见犹怜的。本宫约摸记得，妹妹刚进府也是这副模样？”
回想起来，她是嘉庆十八年进宫的，时值嘉庆帝五十三岁。
“我还有事，要先回御药房，告辞了小主ว。”目送他的离开，玉莹真是思绪万千。
安茜见她呆呆地没回神，只当是又想着她额娘的事，便出声宽慰道：“小主，您也别思虑过深。过几日就是万寿节，目前如妃失势，或者对您来说是个好机会。”
“家父就算生了十个胆子，也不敢延误格格的病情。”孙白杨几不可察地拧起了双眉，继续补充道，“下官昨日路过阿哥所听闻……小格格她，或许就在这几日里了。”
此话一出，如妃又是一阵肝胆俱裂，险些站不稳身子，幸而玉莹及时扶住了她：“你，你是说小格格她，她——”
“娘娘千万保重玉体。”孙白杨也心有不忍，可说的到底也是实情，他真心不愿如妃后悔一生。
扶着如妃坐在椅子上，玉莹撇了眼她逐渐泛白的脸色，心里着实不好受：“孙大人，能否为ฦ娘娘指一条明路？”
“这个，”孙白杨显然也觉得为ฦ难，犹豫了一会儿后接着说，“不瞒两位娘娘，恐怕还是要请孔武大人帮忙才行。”
点点头，玉莹又将目光转回到如妃脸上，自从失宠以来她也确实清减了不少，仔细一瞧连两鬓都生出华来，可见失去小格格的痛楚对她的打击之巨。
“孙大人，今日劳烦你了，玉莹代娘娘谢过。”玉莹福了福身，孙白杨赶忙还礼，低头之际却恰好对上她星子般的眼眸，俊颜不由一阵赧然。
重生一回，玉莹自然明白他的眼神代表了什么เ，立马冷下了脸色，换上疏离且客气的笑容，孙白杨也感受到了这份变化，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如妃沉寂了许久，仿佛是如梦初醒一般，忽然冷静地启口：“不行，本宫要马上见到เ小格格。”
如妃神智清楚，双眼湛然若神，玉莹知道她心中已๐经打定了主意：“娘娘稍安勿躁，我马上去将安茜寻来，请孔大哥陪娘娘走一趟。”
伸手一把挽住了玉莹，一双锐利的凤眼向上挑起，如妃轻道：“玉莹，待本宫东山再起之ใ时，绝不会忘记你今日之功。”
“多谢娘娘恩典。”玉莹淡淡一笑，转身就准备去找安茜，孙白杨趁此与她同行。
两人并肩走在漫回的长廊，屋檐外的飞雪时不时落在肩上，单调的沉默始终不曾驱散，孙白杨一时也找不到适合的话题，只好清了清嗓子道：“小主似乎与如妃娘娘的关系缓解了不少？”
“人在宫中，身不由己。”玉莹拍开袄子上的雪点，鼻尖冻得有些红，“大人在宫中数载，想必比玉莹更明白这番话的道理。”
“下官听家父提过，如妃娘娘原还是皇上的妾室时，十分的温驯可人。在嘉庆元年，她因腹中龙嗣被册封为如妃，然而……在孩子没了之后，就变成这般厉害模样。”
玉莹看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宫殿，忽而心生出一种悲凉感，蓦地叹息出声：“女子柔弱，为ฦ母则强。娘娘也是苦命之ใ人，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此刻正值隆冬季节，一阵寒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刻一般，玉莹下意识捂住了双颊，孰料肩膀上同时一沉，抬起头就看到孙白杨正将大氅脱下，仔细地为她披上：“小主身子单薄，多保重。”
本来，他身为太医绝不该做如此逾矩之事。本来，她明知上辈子的苦果就该义แ正言辞地斥责他。但是，白杨终还是她曾经爱过的人，她还是不忍一次次拂他的好意。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共同走过一段，没有人知道该如何打破这种静默，因为不能。
上辈子白杨为了她辜负了所有人，玉莹也不是铁ກ石心肠，如何能不明白他这份爱情的浓烈？只不过，即使他们逃得出宫，也逃不出心里这堵墙，难道再一次让他为ฦ了自己抛下老父，丢下妻子吗？
更何况，她已经有了夫君的人。更何况，她还有撇不下的额娘和安茜。
将孙白杨送出门外，玉莹又去找了安茜，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后，安茜马上和孔武联系，准备些银两打点阿哥所的奴才，让如妃能ม去看小格格最后一面。
回来的时候，玉莹想着白杨先前的话，和两人前世的纠葛，完全没有注意到เ身后早已走近了另一个ฐ人，准确地来说，是一群人。
“咳咳。”原本皇上不出声，作为ฦ奴才是绝不敢咳嗽的。可是这莹贵人也太迟钝ๅ了，连汪福寿也看不下去，小小地提醒了一下。
回过头，玉莹一眼就望到了那个站在她身后，似笑而非的温润男子。微怔了片时，玉莹即刻跪在地上，披着的大氅下摆同时拖在地上：“臣妾恭迎圣驾。”
话一出口，好半晌也没等到回应，玉莹敛住了心神，整个人都绷直了：皇上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明黄缎面的鞋头动了几步，一只带着碧玉扳指的手抚在她的肩上，低沉的男音从玉莹的头顶传来，冰凉如水：“这件披风很是别致啊。”
蓦然间，玉莹浑身一凛，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她怎么เ这么大意？披着孙白杨的外衣就敢走在大殿外，大概真是不要命了。
“奴才，奴才，”玉莹见过他对尔淳、如妃冷淡时的模样，心里早ຉ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原本还白的脸蛋也全红了：“刚才出门受了风寒，下人也不知从哪儿取来的这件大氅，就胡乱ກ穿上了。”
他什么เ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可一双手就像灌了铅一样，停在肩头好比万斤ภ重，一双眼睛犀利得就像尖刀一样，玉莹觉得她快要被这种目光凌迟。
“这个奴才，真该拖出去砍了。”嘉庆帝的眸子里仍含着笑，声音却又阴又冷。
他平素里待她一贯温言软语，何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玉莹突然明白过来，为ฦ何外人会在私下里说他面慈心狠，这真真是伴君如伴虎。
正当玉莹不知该如何接话之际，另一个抱着襁褓ຑ的人扑倒在嘉庆帝ຓ面前，泪眼婆娑，甚至是嘶声力竭地大喊：“皇上皇上，求您救救我的女儿，救救小格格！”
如妃这一声叫唤，让玉莹一颗提着的心瞬间放下来，看来皇后的好日子真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