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张氏也愣在那里无话可说了,直勾勾盯着毋望,若不是素姐儿在场,只怕也要审上一审。
张氏看她纠结的样子,叹了气道,“若没那ว条家规,你可是真的愿意跟着他了?其实咱们眼下这种境地,哪里还有本钱挑人家,若你当真有这个心思,我便同你叔叔说,我瞧着裴公子就甚好,纵然是给他做妾,他也绝不会亏待了你。”
章程见他这样客气,忙还礼道,“我才接管生意,很多规矩都不甚懂,久闻裴公子善于经营,还要向公子讨教一二。”
“哪里错得了,这可是正经自己的买卖,绝计错不了的。”刘ถ宏拿手在算盘上噼啪打起来,嘴里说道,“几个月未打,手倒还没生,你们只管招呼买卖,这里有我,且放心罢。”
毋望点点头道,“那你去罢,我等着。”
助儿了悟,差点忘了这茬,刘家的小子可不就是他家大爷托了纪大人带出去的么,便假意问,“是参了哪家的军?”
裴臻沉吟片刻道,“你觉得‘梨雪斋’如何?”
毋望笑道,“放心罢,不能出什么事的。”
这下子助儿再不敢言语了,外头端了冰碗子进来的,看见助儿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吓得双膝一软,也跪倒在地。裴臻看着心烦,挥手叫他下去,叫助儿起来回话。
刘宏心里也不熨ຖ帖,却也无法,只得道,“男儿家,到军中历练也是好的,幸许将来能成器。”
裴臻何等聪明人,又道,“不知刘先生的腿可好些了?待大安了就该施针打通血脉了,否则这一生虽无痛楚,却只能ม日日躺在床上了。”说完笑吟吟看着她,并且如愿在她眼中ณ看见了惊讶。
刘ถ宏道,“我原也这样说,谁知你婶子不让,怕招了虚邪ิ之气。”
助儿心道,我也是心疼你,果真一夜夫妻百日恩,只许自己骂,旁的人半句说不得。一面腆着脸作势打自己้嘴巴,念道,“叫你浑说!叫你浑说!”裴臻并不真罚,脸皮上刚沾了两下就叫停了手,主ว仆二人往齐家去了。
“这丫头,拾着宝贝了不成!”张氏提了一刀放在砧板上,见她一人傻笑,便也跟着笑起来。
毋望看他烦闷,忙宽慰道,“我今日打听到一位大夫,卸甲之ใ前在太医院供职,医计甚高,或者他有别的法子治叔叔的,不论如何总要试试的。”
毋望指指斜对面的珠宝铺,眼中似有了计较,低声道,“咱们先去那ว家问问,打听了大概值多少再进当铺不迟,人心隔肚皮,提防些总是好的。”
没钱再赎药,更别提上郡里,现下快连饭都吃不上了,一时半会熬得,三月五月是万万不能的,人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近来张氏待她不如从前了,三句话没说便拉脸子,这原是人之常情,亲生的父母过不下去了还卖女儿呢,何况她一个ฐ外人。
毋望不由也叹了叹,这人倒像是痴情得很,只是她一个流放的犯官之后,哪里值得他这样。
裴臻安静一片刻,突又支起身道,“你在这里别走。”
毋望又将他摁躺下,直道,“我不走,看着你睡,过会子我找人把你送回去,你且睡罢。”
裴臻咕哝道,“我就在这里,要和你在一处。”
毋望心里怦怦直跳,别过脸去好言道,“那我去你府上寻了小厮来可好?他来伺候你总方便些。”
说着起身要走,被裴臻一把抓住了手,急道,“春君,我不要旁的人,就要你伺候,现下不学,日后怎么办。”竟比个孩子还无赖。
毋望暗暗摇头,想得这样远,哪里有什么日后!日后他自有他的臻大伺候,她也有她的章家哥哥要照顾ุ,井水不犯河水的过日子,有什么可怎么办的!心里这样想着,如今他吃醉了酒,也不好同他计较,便由他去说,只是轻轻抽出手道,“我不去就是了,你别闹。”
这时张氏端了醒酒汤来,看一眼床上的人,哀声道,“那些人不知怎么当的差,主子醉成这样也没个ฐ人跟着,任他一个人在路上躺着么!我担心你叔叔,想去得风楼瞧瞧,前面不好断ษ人,你喂他吃了药就来。”
毋望应了,吹凉了药要喂他,才刚还喋喋不休的裴臻竟像睡着了一般,任你喊他,充耳不闻。没了法子,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不喂他吃药怕是真要睡到明天去,醒了还得头痛上一两日的。毋望咬咬牙,吃力的抱起他的身子,想拖他靠在床架上,无奈这人实在太沉,只好自己坐到床沿上,让他靠在身上,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喂他。
裴臻也没想到自己装ณ醉竟会有如此意外的收获,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连她的心跳都能听得到เ,还有少女隐隐的香味和他颊边的柔软,真真叫他口干舌燥,连那酸涩的醒酒汤都如仙露似的,喝起来也无比美味了。
毋望哪里知道这些!喂完了药,小心放他躺好,又开了窗,将窗纱放下,细看他没什么大碍了,方才出去关了门,往前面去了。
裴臻听她走远了,抽出怀里的手绢看,上头绣着两只蝴蝶,一株兰草,针ฤ脚甚是密实,绣功也极好,复又叠好,宝贝似的藏进襟里,微勾了嘴角,笑得高深莫测,心道,小女孩儿果然好骗,哪里就醉得这样了!今日只喝了几杯,那一星半点,于我来说喝茶似的,我是心里放不下你,又不好再看你,只有出此下策才不叫你恼,我的良苦用心真是天知道啊。
那厢毋望才到铺面上,来了几个二三十岁的妇人,不买东西,只顾ุ在那里指指点点,毋望也不生气,好声好气问道,“几位夫人可是要买糕点么?咱们这里有江南的吃食,可要各样来一些么?”
其中一个穿紫衣的女子走上前笑道,“我是隔了三家的烤铺子的,今日你们才开张,一来道贺,二来是结交姑娘,裴大爷是姑娘的高朋,咱们邻里邻居的,也好沾点光不是。”
毋望听了不喜,却又不好做在脸上,只陪笑道,“几位嫂子说笑了,裴公子心善,看我们叔侄可怜才帮我们一把的,并不是什么高朋,嫂子们不要误会才好。”
“那今日裴大怎的要接姑娘进园子里呢?”几个女人互递了眼色,又往后院张望,一面说道,“才刚ธ裴大爷吃醉酒了罢,这会子在里头躺着?”
如今天下大定,街面上的人每日有进项,得了闲便四下里打听旁人的私事,聚在一处胡拉海扯也是有的,背着事主也就罢了,现在愈发大胆,竟跑到跟前当面盘问,这是什么道理!
毋望才要发作,那里张氏,刘宏,章程并裴臻的小厮一并走了来,那几个女人见人多了便都散了。
助儿作了揖唤声姑娘,又问道,“我家大爷可还好么?”
毋望道,“吃了醒酒汤又睡下了,在里头厢房呢,你去瞧瞧他罢。”
助儿说了几句客套话,进屋里照看他主子去了。
刘宏似也有些上头,张氏扶了他进房休息,铺面上只剩章程毋望二人。
“出了什么เ事了么?”毋望看他面上不豫,闷声不响坐在椅子里,心下狐疑,问道,“可是饭局上受了气么?”
章程道,“没有。”
“那你怎的拉个脸!定是有事罢?”毋望将晾凉了的云片糕一排排码好,回头看他,他还是满脸沉。
章程憋了半天才道,“席上那些人说了些话,我心里堵得很,他们皆当裴公子是你女婿,对你叔叔百般恭维,我在一旁้倒成了没事人,你说可气不可气?”
毋望一笑,故意逗弄他道,“你可不就是没事人么!难不成是有关联的么?”
章程老实,立刻脸红脖子的,愣愣说道,“等我提了亲自然就有关联了。”
毋望想起婶子说的那ว些话,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同章程说,只得含糊道,“做什么把旁人的话放在心上,你我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เ。”
章程想想有理,便也不再辩旁้的了,看助儿跑了打水,疑道,“裴公子未喝几口怎的就醉了呢。”
毋望笑了笑不答话,想是奔波了这两ä日,昨儿睡得晚,今儿又早ຉ起,伤了身子喝不得酒罢,章程面前不好说,只当不知道了。
“裴公子真是个ฐ好人,”章程又自顾自道,“才听说我在那家不拿权,便靠着他的面子给我续了前头的买卖,绕过了太太的姑表亲,只叫我自己签了契约,日后方好抬头。”
怪道婶子说他对裴臻千恩万谢呢,既是这样的好事,谢他是应当的。章程如今最缺的就是这个,八百年不来往的远亲家,饭岂是好吃的,诸事皆不成,只点个名头,日子久了太太也会不乐意,何况还有个姐姐日日在耳边念叨。
“只是明日要去谈事,庙会恐怕去不成了。”章程愧疚道,“你别生我的气才好,等事办好了我再给你补上,可好?”
毋望虽有些失望,也不想叫章程为难,便笑道,“这值什么เ,自然是办正经事要紧ู,明儿去不成还有九月九,好容易得着的机会,万不能错过的。”
一番话说得章程感激涕零,心里计较着,待他在纪家站稳了脚才好叫毋望不吃苦,为了将来的安生日子,庙会不去也使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