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浩自然清楚内中的一切。所有驻京办干过的事，他都干过。驻京办的功过是非，他自有一本账。不过，这账不能ม说，更不能算。这账，只能是装在心里。就是要查，也不会查出什么เ名堂来的。那些账，早ຉ就一分一分地化解了。化解得只剩下7个字：驻京办工作经费。至于是何种工作经费，那就不得而知了。
火车是上午1้0点到的，打的回家，唐天明先洗了个澡，然后就上床睡了。
刘ถ梅说那正好，我们等着，同时又压低了声音说：“王哥，上次那个演员也在。今儿晚上，让她好好地陪王哥喝两杯。”
地市一级的驻京办比起省级的，就差得太多了。南州市驻京办位置倒不错，在后海边上。这一切得益于首任南州市驻京办主任吴南。吴南喜欢书画，当初ม选择驻京办地址时，他一下子就看上了现在这个四合院，花了20多万买下来了，如今市场价已经涨到了1้000多万。在南州驻京办的四合院边上，就是着名的“潍坊之家”这里曾经是潍坊驻京办的所在地，不过，如今驻京办已经撤了，四五千平米的四合院就一直闲置着。县级驻京办似乎都没有自己的房产。要么租房，要么住宾馆。当然，也有的是设在当地在京人士的企业或者公司里。仁义驻京办刚刚成立时，并没有配车。第一笔400่万的财政扶持农业项目资金争取到เ后，叶百川专门从财政拨了一笔钱，给驻京办配了车子，就是现在刘ถ梅开的广本。明黄色的，鲜艳，俏嫩。叶百川看着刘梅，呼吸着混合了刘ถ梅身上气息的空气，他似乎有些沉醉了。
“是有点事。想…”老李是湖东宾馆的厨师，前年，唐天明向宗仁提议把他调到驻京办的。唐天明的理由很简单，驻京办少不得临时的吃请，没有过硬的、代表湖东烹饪技术的厨师，怎么拿得出去？果然，老李一过来，驻京办红火多了。一些在京的湖东老乡有时过来，就在食堂吃饭，随便，且能吃到家乡口味。县里领导过来，吃住都在驻京办，这里地理位置好，紧临四环，无论到เ哪里都方便。可是现在？秦钢๐上次透露的驻京办要撤离的消息，最近越来越趋向真实了。昨天，南州驻京办主任容浩也告诉唐天明，县级驻京办确实将要被撤了。当然，怎么撤，何时撤，还没定。但得做好准备，不能ม到时中央一声令下，你还手足无措糊里糊涂。唐天明说撤与不撤，都是上面说了算，不过还没正式文件。县级驻京办那么多，在京城盘根错节，要想一夜间全部ຖ撤离，难哪！留下的那么เ一大摊子事儿，谁来收拾？
还有那草原，
冷振武吃完包子，从桌上抽了张纸，擦着手。唐天明说：“振武啊，上次我回湖东，向县委建议设立流动党员工作站，你有什么想法啊？”
“流动党员工作站？”冷振武从包里掏出烟，递了支给唐天明，自己也点了一支，说：“难怪前两天，家里有人打电话给我说到这事。原来是老唐你建议的，好啊！我觉得很好。”
唐天明对于冷振武接到别人电å话，一点也不吃惊。虽然驻京办远在北京，但与湖东之间的信息，有时甚至快过湖东当地。县里一有人事变动，最先得到消息的，往往是驻京办。县里一些干部的轶闻趣事，最先知道的，也差不多都是驻京办。只要你手机开着，就有人发来信息，而且都是领导干部，都是主ว要部门的头头脑脑，或者是要害部门的关键人员。同样，驻京办在京的一举一动，就是驻京办人员不汇报，县里也会在第一时间得到เ准确的消息。比如唐天明同某某某在一块聚餐了，喝了人头马。酒席未散，可能就有领导打电话来，笑着问人头马的味道不错吧，比法国小姐的味道怎样？有时，唐天明也尴尬，也纳闷。可是，他不能ม打听，也不能乱问，次数多了，就习惯了。最可笑的是，有一次唐天明正在某发廊理发，竟然接到某副县长的短信，说看见你唐主任了，正在接受理发小姐的服务呢。这信息真的把他吓了一跳，赶紧朝窗外望，他以为那ว副县长就在附近。结果什么熟ງ人也没有，副县长仿佛有千里眼，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北京。从那以后，唐天明每走在北京的大街上，都觉得背后有双无形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久而久ื之，习惯了。习惯了，也就淡然了。
“我想，要是县里同意了我的建议，你就来当这个ฐ工作站的站长。”
“这…工作站与驻京办是一个机构两ä块牌子，还是…”
“分开运作。”
“那…流动党员工作难做啊！何况现在，湖东在北京号称有8万人，其中党员少说也有一两千吧？分散在各个角落，怎么管理？这工作难度大，我不一定能胜任啊！还是老唐你自己来当这个站长比较合适。”
听这话，不是清楚地表明着，要唐天明去工作站，让他留在驻京办吗？这小子！唐天明在心里骂了句，脸上却还是笑，说：“工作当然有难度，不过也是个十分重要的岗位。反正县里还没研究，等定了再说吧。联谊会的事，没问题了吧？”
“都老套数了，还能有问题？今年参加的人员，初步统计是122人，正好1้0桌。地点在长城饭店，那地方位置好，便于大家集中。现在不能定的，就是县里到底来多少人？今年是宗书记来，还是其他领ๆ导来？”
“这块我来负责。你只管搞好这边的人员的联络。请帖ຆ虽然发了，但还要跟踪。别到เ时候只来三两个人，那不塌台？一定要保证有8๖0％的人能到会。因此，有些人那里，可能ม还要跑一下。电å话不礼貌，必要的时候，我们一道上门去请。像叶老将军、汪部长、钱校长、吴院士、唐院士，这些人争取能请到。他们不来，联谊会就没了分量。他们是湖东在北京的最大骄傲。”
“我会尽力请。那杨总那边，就…”
“啊，这情况我给县领导也汇报了，哲成县长给我们拨了些经费过来。你考虑一下，必要的话，给杨总再跟进一下。但是，要有原则，有度。”
“杨总迟迟不表态，关键就在这。上次我们是3个数，这回再跟进5๓个数吧，怎么เ样？如果年前，他能ม定下来，年后，我们再针对林董搞点公关。上半年项ำ目就可能正式签约，年底是有望建设的。”
“想是这么想。难哪！”
“是难。不然我们怎么搞了两年都没拿下来？现在这些企业啊，手里攥着国家和股民的钱，也想找出路。找出路就得找项ำ目，而这往中部转移的项ำ目，我一直觉得是个幌子，京汇的大部分钱其实都流到เ房地产上了。上周他们在北京拍了个地王。杨总透露，他们主要的资本都在股市和房地产上流动。现在靠产业自身来获得利润，那是很微薄的。但他们又非得搞产业转移这样的项ำ目，不然不好交差。和这些企业相比，我们湖东那些企业，简直就是家庭手工小作坊。他们有大钱，我们要发展，就得从他们这大河里分一点水。杨总这边，如果老唐你没意见，我就去办了。”
“这样吧，让胡忆一道去。大额支出，她是搞财务的，方便。”
“这…”冷振武显然有些不快，但也不好明说，就支吾了下，说：“也好。我们下午就过去。”
冷振武出去后，唐天明打电话让胡忆过来。胡忆还在上班的路上，唐天明让她从账上提4万块钱，下午和冷振武一道，到京汇去见杨总。这个在账上一定要做平，同时我们内部账上要记清楚。4万是个大数目，不能马虎。
唐天明拿过台历，又对照手机上的备忘录，方小丫ฑ的演出是1月16号，星期六；湖东在京人士新า春联谊会是1月30่号，也是星期六。选择星期六，是考虑到出席者的时间安排。而且巧ู的是，1月3๑0号，正是阴历的腊月十六。都跟六碰上了，六六大顺，好啊！他想起第一次听方แ小丫唱歌，那声音甜得像甘蔗里的汁液，直往心口深处淌，又朴素得像地里头的南瓜藤子，不闻不顾地只管向阳光里延伸。或许正是这种甜与朴素，打动了唐天明，也打动了后来的音乐学院的面试评委。是啊，现在这种纯真质朴的美好，还有多少呢？太少了，一个太过浮躁的时代，纯真成了琥珀，而飘浮正日渐成为亮丽的彩虹。
今天13号了。
唐天明考虑要不要带一束花过去，到时候献给方小丫。他想发个ฐ短信问一下，又觉得似乎不便。正想着，电话响了。
一看号码，陌生。
他犹豫了下。
电å话继续响。
“喂！你好！”唐天明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唐主任，我是都琳琳。”
“都…都琳琳？”唐天明着实愣住了，这名字好像在脑แ海里搜寻不着。对方又道：“我原来在省政府二处，小都，都琳琳，想起来了吧？”
“啊！”省政府二处，这几个字一下子戳到了唐天明的心上。他立即热血上涌，都琳琳，当时的小都，马上就活灵活现地站在自己้面前了。应该有8๖年了吧，是他来驻京办前的一年。那是在湖东宾馆。那次唐天明喝了他有生以来喝得最多的一次酒。酒后，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他几乎处于失忆的状态。但据说，就是那次，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从肉体上背叛了妻子王红。他想不起来细节，而都琳琳第二天若无其事。都琳琳回省城后，两个ฐ人也通过几次电话，工ื作联系，外加朋友问候。到驻京办后，两个人就根本没联系了。却不想，8年后，她突然冒了出来。人生最大的意外，也许就是你心底里早已๐被掩埋了的东西，又活生生地跑到了你面前来，让你看，让你回味，让你疼痛和不安。
“我到驻京办了。”都琳琳声音里有喜悦。
唐天明一惊，她到เ驻京办了？他本能地走到เ门口，朝外望了望，然后才想起，她说的应该是省驻京办，便道：“调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才来报到。昨晚翻驻京办人员名录，就翻到你了。真是巧ู啊，人生何处不相逢。你们驻京办在哪里？”
“在…五道口。”
“五道口？我知道。那地方我去过，离中关村不远。是吧？”
“是的，不远。很多大学在这边。”
“那好，邀请我去看你吧？”都琳琳这话俏皮，唐天明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就道：“当然好。过来吧！”
都琳琳一笑，这笑声，让唐天明心里又起了涟漪。这笑声竟然有些熟悉，清脆中带着几分娇嗔。那ว一夜失忆的深处，似乎就有这笑声回荡着。事实上，这么เ多年来，他经常在夜梦之中ณ听见这笑声。但他从来就没有弄明白这是谁的笑声，为什么出现在了他的梦里？心理学家说，梦是真实生活和个人愿望的反映。那么เ，这笑声要么是生活中ณ曾经经历过的，要么就是他理想中ณ的。后者绝无可能，那只能是前者。而谁的笑声，又能如此顽固地占据着他的梦境呢？在湖东的中ณ层干部中，唐天明的作风是一向得到大家首肯的。工ื作作风踏实，生活作风也同样是一丝不苟。可这笑声…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就是都琳琳，就是她的笑声，一直闪烁在他的梦里。
唐天明拍了脑袋，示意自己镇静。
都琳琳笑声停了，说道：“唐主任，还是当年那么风流潇洒吧？”
“老了！”唐天明感慨道。
“怎么会老？你是棵不老松呢！改天我去拜访唐主任，有好多事情还得向你请教。”
“请教谈不上。你是领导。来坐坐吧，也检查检查基层驻京办的工ื作。”
“那好，说定了。见面再说。”都琳琳挂了电话，唐天明才发现自己้握着话筒的手已๐经全是汗水。他拿纸巾使劲地擦着，然后起身关了门。回坐在沙发上，闭上眼。都琳琳的身形一下子清晰了。娇小的身材，高挑的鼻子，说话时，鼻子总是一动一动的，像动画片中的精灵。那次到湖东，她是跟着处长他们一道的，印象中，酒喝了不少。晚上，唐天明又陪他们唱了歌。然后，唐天明就记不清了，似乎是送他们回宾馆。再然后，唐天明就彻底失忆了。只是那ว笑声，还时时泛起。难道那笑声中，真的…
人有时候也是模糊的，模糊到เ连自己都无法肯定。
一上午，唐天明的心思都安静不了。胡忆进来，说钱已经取出来了，问要不要交给冷主任。唐天明说你自己装了，一道过去。胡忆有些迟疑，唐天明问：“怎么了？”
“冷主任他，唉！刚才他给我发短信，让我把钱直接给他。说这事不能人多，多了不方便。”
“别听他的，你一道去。”
“我就怕冷主任他不高兴。这人做事有些特殊，我们这做下属的，还真为ฦ难。”
“啊，有什么为难？我说的嘛！”唐天明本来想说“快了”但临ภ时还是改了口。胡忆说：“既然这样，我再给冷主ว任汇报。”
县级驻京办虽然只是座小庙，只有3个人，可是情况也不是外面想像的那样和谐。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建和谐社会，其实，和谐只是个相对的概念。在和谐之ใ中ณ，也还有不和谐。就像交响乐，宏大之中，往往也偶尔蹦出一两个ฐ过于低沉的音符。一个人的心中尚且有千思百想，何况3๑个人？胡忆夹在其中，像风箱中的老鼠，两头受着气，这唐天明不是不知道。他清楚得很。但他也不能ม说什么。本来就3个人，再说破了，矛盾明朗化了，那还怎么搞工作？他一直信奉同船过渡都是缘，在一个单位工作也是缘。为这缘，就得有些隐忍，就得圆通。今天吵得面红耳赤，也许明天就离开了，不再在同一个ฐ单位。以后的见面自然尴尬，何必呢？真的没必要。只要不是原则性的大问题，就放手吧。放手也是一种信任，更是一种能力。放手的原则是既能放得出去，也能收得回来。不敢放手的领导，原因就在于他怕放了收不回来。而敢于放手的领ๆ导，往往是收放自如的。放出去的部下，就像风筝，飞得再高，只要手中的线一紧，马上就能乖乖地回到地面。
这是领导者的艺术，也是领导者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