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和五月一样，都是极其懂得人情世故的孩子，她收了五月给她的零食，有时就会送五月一朵卖不出去的玫瑰花，有时会和她说些赤羽的人和事。诸如赤羽的妈妈桑美代原先也是外来打工ื妹，在上海结了婚，可惜丈夫无能，公婆强势。有一天她终于忍无可忍，向丈夫提出离婚，净身出户后借钱开了一家小小的居酒屋，后来凭着自己的本事，店面一点一点地扩大，地址是越搬越繁华。总之也是个ฐ有故事的女人。
几瓶啤酒喝下去，几个人女孩子动了感情，拉着手互相叮嘱要好好工作，保重身体，将来不要忘了彼此云云。而朝子喝了个半醉，扑到五月怀里痛哭流涕，五月安慰她：“万事要往好处去想，做了小姐，指名费啦同伴费啦开酒费啦，月收入起码是服务员的三五倍，你要是嘴甜一点，把自己้收拾饬得更有气质一点，以后固定客人的会越来越多，再以后”
周日的这一堂课从下午一点上到三点，赤羽只做晚市，下午三点开门营业，因为她要赶去换工作服，吃饭化妆，做开市准备。所以两ä点半的时候就必须ี离开教室，否则上班就要迟到，这也意味着两个小时的课程无法上完。每到下午两ä点半的时候，她就举手要求早退。一次两次，她举手说有事要早ຉ退，第三次过后，她发现关老师看着她的眼光就带上了些探究与玩味了。
李大娘里吧嗦说了这许多，新娘子只哦了一声，又接着去啃她的鸡爪子去了。
老岳劝：“老爷也要想一想老太太才是……”
然而，那个舅舅只露了个面就匆匆走了，七月，自然也是不会出现的。其实想一想也就知道了，为了避免养女和亲生父母藕断丝连，人家哪怕断六亲也是不愿意让养女再看见钟家人的。
那ว一天，钟奶奶也是一把鼻涕๓一把泪，暗暗掐两个孙女，让她们上前去拖住妈妈的手。然而五月和七月到了这个ฐ时候却变得木讷讷的，不哭也不出声。
外人终究是外人，闲言碎语也只有由着他们去说了，毕竟，连自己้家的人也都指望不上，又凭什么去指责不相干的外人呢？
她无言以对，嗫嚅着说：“我同学张小山的爸爸也打他妈妈的。”过几天，又对妈妈说，“爸爸是个很孝顺的人，对奶奶真好，奶奶生日时，他还给奶奶磕头了呢。”说完，心里却又想，爸爸打人明明是不对的，我说这些干什么呢？为了留แ下妈妈，让妈妈一辈子都逆来顺ิ受吗？于是就恼恨自己้，觉得自己无耻又可悲。
五月怔了一瞬，颤着嗓子说：“今天能ม听你说话，真好。”用手背把汹涌ไ而至的眼泪抹掉，“只是，我以为ฦ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亲姐妹，我永远是你姐姐，而你，也永远是我的妹妹。”
老岳押着凤楼正要往书房去，转眼瞅见儿子岳鸣抬脚๐往一旁溜，正要喝住他，凤楼却先瞧见了，一声断喝，将他叫了回来，交代道：“不许去老太太那里报信，你只要去新า房那ว里交代一声，说我要晚些过去即可。”
“不念了。”
说了几句闲话，吃了几颗草莓，向表姐道了谢，她这才站起来告辞，表姐也并未过分热络地挽留她，把她送到门口时，忽然笑道：“你妹妹七月也来上海了。”
她虽然是软绵绵的性格，但是不代表她能够无原则ท无底线地由á着人家欺负。恶心人的话谁不会说？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的话也就无所顾忌了：“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嘴脸，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你能够做老板，我也不会去你家打工ื！你挑人，就知道人不挑你！？”
刘大哥早年在乡下时就已经结了婚，咸鸡王刘二哥年过三十却一直找不到女朋友。刘ถ幺妹手底下管着十来个女孩子，哪能对光棍二哥坐视不管？于是就专门挑拣手下可爱温顺的女孩子介绍给刘二哥。在五月的前面，就已经介绍了好几个给刘ถ二哥了，可惜没有一个ฐ成功的。那些没成为刘ถ二嫂的女孩子们的下场几乎ๆ无一例外：收拾铺盖走人。
那一天，天还不亮，她就被拽起了床。天边还挂着一轮残月，说红不红，说黄不黄的，倒有点像是渗着红油的咸鸭蛋。咸鸭蛋她也爱吃，但她更爱吃水铺蛋，多放点糖，要是再加点酒酿，那就更好了。
她一惊，慌忙回头，额头险些儿撞上一个ฐ人的下巴。前一阵子在她家里讨水喝的那个男子风流倜傥、孝顺体贴、富贵无双的温家二少温凤楼此刻站在她的身后，正眯着一双桃花眼带笑看着她。
朝子皱着眉头仔细回想：“嗯是的是的，我第二天就拿去银行兑换了，从来没拿过那么เ多小费……长谷川ษ我也记得，那ว老头子简直了，人老心不老。上回来坐在真纪那边的台子，我不过是路过，屁股竟然也被摸了一下，简直气死我。”
韩国客人嘴里说出来这种话时常能听到เ，五月既不是老板，也不是老板娘，对于他还愿不愿意来并不以为意。赤羽的生意这么好，多他一个ฐ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但要命的却是客人里面的韩国妹子，妹子拉着她的手笑眯眯撒着娇：“拜托你啦小妹妹，海胆再来一份吧？行不行？行不行？小妹妹你最好啦！”这妹子普通话说得极好，嗓音甜甜糯糯，温温柔柔，还带着些上海口音。
女孩子们的奖金到了手，山本与柏树们心满意足，皆大欢喜。
五月自高中ณ毕业以后做过两份正式的工作，但时间都不长，加起来也才一年挂零。英语固然看得懂ฦ，也会说两句日常用语，但对于日语却一句也不会，电å视里看来的“八格牙路，开路马斯”自然不算，至于将来能不能ม学好也是不知道的；而且她还有个一紧张就要脸红的毛病，未免给人一种太过腼腆ດ的印象。
那群人早已喝好了水，却还不走，都在等那年轻男子。年轻男子坐在院子里的条凳上，端了一碗水慢慢地喝，似是喝着什么琼浆玉液ຂ般。她歪着头，嚼着柿饼，盯着窗外那人，小侄子睡醒了，睁开眼睛便扯着哭腔找他的柿饼，她装作没有听见。
老太太因太过于担心孙儿的伤势，便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别的人自然也一概不往心上去的，只一连迭声地拉着凤楼问东问西，问他挨了多少打。凤楼左哄又劝，又伸出那只好手给祖母看，以此证明自己้伤势并不打紧。李大娘等人也来相劝，说大夫说了，都是些皮肉伤，并未伤筋动骨，只需静养个几日便可痊愈的。
老太太眼见孙儿精神还好，晓得应是无碍了，这才想起自己坐在新床之上，不消说，里头自然必定还躺着昨天抢来的新า姨娘，因哈哈乐了一通，说道：“我去瞧瞧你老子，我得当面啐他两ä口才解气。”想想，又道，“这两日不必去我那里请安了，你好生养伤才是正理。便是这孩子，也不用去东院卿姐儿娘那里立规矩，叫她好生服侍你养伤！”絮絮交代了许多话，看众人一一应下，这才放心起身离去。
待一众妇人簇拥着老太太离去，月唤这才慢慢爬坐起来，揉了两把眼睛，扭头望向花窗，独自发起了呆。凤楼见状便问她：“怎么了？”
她默然无语，慢慢流下两ä行眼泪。凤楼伸手去拉她：“怎么不说话？”
她还是不说话。凤楼伸手推她，道：“小辣椒，跟你说话呢，敢装听不见？”
她这才捧着脸，抽抽搭搭道：“我想家啦，我要回家，回小灯镇我的家，你送我回去！”
凤楼失笑：“小傻子，你都跟了我，成了我的人了，怎么เ还想着回娘家。从此后，我便是你的夫主ว，而温家才是你的家。”
她道：“呸，谁是你的人了？谁跟了你？你想得倒美，滚滚滚。”
凤楼ä把双手枕到脑后去，慢慢笑道：“怎么不是我的人？摸也摸了，睡也睡了，还不是我的人？”
她恼极，反驳道：“呸呸呸，谁和你睡了？谁和你睡了？”她是要名声爱面子的人，那个“睡”字一出口，面皮就发热发烫，只得背过脸去，不再看他。
凤楼放声长笑：“和我睡的人自然是你。夜里咱们不是还同盖一床被子来着？”又好心道，“你夜里踢了好几回被子，都是我给你盖上去的。”
她花容失色，哆嗦着嘴唇傻傻问道：“我已清白不再了么，我的名声也……”
他极力忍住笑，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道：“……的确，你已๐清白不再了。”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我也是。”
她才不理会他清白在与不在呢，呆呆坐了许久，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来，自言自语道：“我要是有了小娃ใ娃可怎么办？我要是有了小娃娃可怎么办？我还怎么做人？”上回运气好，被他亲一口没怀上，这一回就难说了，谁能保证她运气一直会好下去？
他往她身上打量两ä眼，忽然笑道：“你虽傻，这话却没说错，这个时辰，只怕你肚子里已有了我的骨肉。”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愣了半响，始终不甘心，喃喃道：“哪有这么快？哪有这么巧？”
“这种事，就是这么快。以五爷我的本事，一夜便已足够了，小傻子。”凑上前来，嘴唇贴着她的耳垂，以极其暧昧极其淫-荡的语调道，“小娃娃可不都是这样来的？”
她知道他这话没说错。她娘家的几个侄子是怎么เ来的？还不是哥哥嫂子们成亲后同居一室，自然而然、接二连三地就这么เ生养出来的？她既然与这厮睡到了一起，不消เ说，自然也有了。
刹那间，她只觉得天旋๙地转，先是隐忍地撇了撇嘴，后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忽然间就咧嘴放声大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声惊天动地，唬得李大娘等人奔过来查看，怎么เ也哄劝不好。众人面面相觑：这抢来的新娘子昨天虽然没有欢天喜地，却也是好吃好喝、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为何一觉睡醒后反倒伤心了？
她一场痛哭过后，心里稍稍畅快了些，肚子却又饿了，于是忙忙爬下床，头脸收拾好，也不管那ว便宜夫君凤楼ä，自顾自地坐到饭桌前等吃饭。凤楼ä那边换好伤药，她这里已抱着自暴自弃的念头赌气吃下了香菇菜心馅儿的素า包子两个，虾仁糯米烧麦三只，咸甜点心若干，就着酱菜咸鸭蛋喝了小米粥一碗半。
李大娘看她连吃加喝，心中高兴，连连念了几声佛，同静好倩惜悄悄说笑道：“咱们月唤姨娘是个妙人儿，再怎么เ生气，也不耽误少吃一口饭食是个；又爱笑，两个ฐ梨涡连我都爱，一看便知是有福气的。”
偏她耳朵尖，一字不漏地都听了去，以为ฦ人家是在笑她能吃能喝，面皮不由得便红了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人是铁，饭是钢๐，一顿不吃饿得慌。”言罢，转身吃喝去了。
凤楼ä灌下一碗药，本来没什么胃口，看她吃得实在香甜，喉结忍不住也动了一动。恰好静好过来问他早饭要用些什么，他歪在床上，想也不想便指着月唤吩咐道：“和那ว人一模一样的。”
不一时，他要的饭食送到，吃到เ嘴里，味道同早前一样，也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怎么看着她吃，就觉得这些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呢？
一时用罢饭，月唤便趴在紫ใ檀木的八仙桌上往门外瞅，耳朵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说不定两ä个哥哥会领着官府的差役来捉拿这恶霸，顺便把自己给领走。
等来等去也没有个动静，看来他们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她就在心里宽慰起自己来。她想，算啦，且过一天算一天罢，既ຂ怀上了他的娃娃ใ，也只好生下来再作打算了，否则大着肚子怎么在娘家过活？在娘家领着个小娃娃，岂不要被镇人看笑话？即便日后爹娘哥嫂耻笑她，她也有话说：谁叫你们那一天没本事救我护我的？我一个女孩儿家羊落虎口，又能怎么办？
一时无所事事，就趴在桌上看自己的手，看完指甲â看簸箕，簸箕一个也没有。阿娘说簸箕是斗ç，唱过“一斗ç穷，二斗ç富，三斗四斗卖大布”给她听，意即簸箕越多越好，若十根手指头上都有簸箕，那ว不得了了，要富甲â天下了。她手上却连一个簸箕也没有，阿娘对此就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只是隐约有些担心地自言自语道，“不会是你将来要把你夫家吃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