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桐皱着眉笑道：“我说什么香比这花还香，原来是段天使到了。”
皇甫云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倒是句实话。便也不扭了。从汴梁来时骑的是军中ณ的马，但今天一早押粮的崔立带队往镇戎军前去了，马自然也带走了。大宋缺马，正经兵士还没有呢，哪儿能轮得上士大夫们代步。所以，骑驴就成了一种风雅。闺秀们是不碰驴的，出门都坐牛车，慢悠悠的不知多秀气。
任行俭却摇头，“他确实是个理财圣手，平日言谈也些微能带出来。但眼下靠他是不成的。”
赵桐笑了，“你是说，他们操控了陇州ะ大旱？不，我可不信这个。”
杨师道《陇头水》陇头秋月明，陇水带关城。笳添离别曲，风送断肠声。
“哦？！”任行俭似有所悟。亦可当花亦可当菜，而且由豆而生，所费甚微，尤其天寒地冻之时，可当时令之菜……
苏文意朝二位一揖，任行俭和皇甫云赶快回礼，相府丫环七品官，这少年也是通身的气派，眉目清净，循循有礼。
这话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针芥，直刺心腑六脉，任行俭额上淌下冷汗，安郡王的话他辩无可辩，他确实是个ฐ清官，可今天的饥民，又怎么เ说？沉默良久，他嘶哑着嗓子说：“我清，并非图清名，只是不愿贪敛百姓……”
这又是为什么？虽不知所以然，但皇甫云想，这个安郡王神通广大，一定是现了什么，便点头领命。
任行俭见两个钦差顶起来，对皇甫云低低地说：“圣上密旨ຈ，要我们这一路大小官员包括凤阿你，都听他的调遣。”
赵桐脸色一变，冷笑道：“一粒不生，一丝不织，一文不名，你还有脸说什么เ救济天下！真想振人于困厄，就拿出自己的东西来帮衬。不过是贼寇，抢了别人买名示好！你们这些所谓的侠义道，一向是挖肉补疮，拆了东墙补西墙，自掌生杀大权，藏命作奸，睚眦必报！我说的是也不是？”
皇甫云盯着他那扇子，心中更是疑惑，折扇非中ณ土风物，乃ี由日本国进贡，倭扇分桧扇、蝙蝠扇两种。扇子本身倒不值什么，因是贡物，方แ显得珍稀，只在皇家宗室或有功的大臣中流传。那赵桐用的就是蝙蝠扇，漆柄竹骨，絻以藤纸，绘以平远山水。
“亚圣云：观人莫过于眸子。少朴想想，饿极了饥民是什么眼神，一般又是什么เ眼神。还有，衣着、神情、肤色……”
任行俭听对方报上字，心里一宽，同朝为官又品秩相当，若以表字自称，就是有心结交之意，看来这个钦差ๆ并不难侍候，也忙微笑道：“对上差少朴不敢有懈怠，军粮系边境安危，少朴更不敢有一毫马虎。”
后在五代十国的乱世中，一直是被拉拢的对象，后唐后汉后晋及契丹都想收为ฦ己用，夏州李氏在做香饽饽的过程中ณ渐渐壮大，虽未立国却有雄踞一方แ之势！
“对，东山之松，色泽肥腻，性质沉重，品质上上。”皇甫云赞同，但语调一转，“只是现今，已经很少了，因为采伐过度。”
“这么说，好的松树，该是太行山的了？”沈灵符问。
“松根生茯苓、穿山石而出者为透脂松，太行山中就出这种，岁只二三棵。”皇甫云说，“且，松根生茯苓、穿山石而出者透脂松，岁所得不过二三株，品惟上上。所以，河东潞州的松烟墨该在诸墨之ใ上。”
他这一说，那两ä人一下都想起来了，唐时，潞州，也就是上党，所产的墨属墨中之上品，因其地多松，松品又很名贵，熏制的墨时称“碧松烟”。诗仙李白如此表达他对碧松烟的喜爱：
上党碧松烟，夷陵丹ล砂末。
兰麝凝珍墨，精光乃ี堪掇。
唐末战乱ກ频繁，潞州屡屡遭劫，于是连带着这稀世珍墨都没落了。说起来，歙州墨其实也源出北方แ。易州奚家擅制松烟墨，五代时避乱江南，定居歙州，制墨贡南唐，后主李煜很是喜欢，于是赐国姓李。
见他如此推崇，那两个倒有些不信了，说：“那ว为何名气不响？”
皇甫云一笑，“得状元的，不一定文才最佳……”
这倒也是。裴寂也是淳化三年进士，知道以前历届的状元是怎么得来的。至于沈灵符，更觉得这话有理，而且，好文才，更不等于好能ม员。
“还有一样，可以决定墨的质地──胶。凡墨，胶为大。鹿胶ด最好，其次马胶、牛胶、鼠胶、黑鱼胶饵、犀胶。鹿胶难得，马胶更缺，惟有牛胶平常。而牛，自然以北地为佳。”皇甫云说。
“凤阿，你可以确定这是上党墨？”到此，裴寂已经完全认同了皇甫云的看法，只是还提着心。只因这背后，可能有一条命真的是枉死的。
皇甫云沉吟不语，然后问：“你们觉得这几个字如何？”
“甚好。”沈灵符写一笔好字，对书法颇有见地。他这两ä个字，很有份量。
裴寂也点头，“有兵气，该是一个有抱负的男子写的。”
“对，我也这么想。”沈灵符赞同他的看法。
皇甫云摇头，“此人，是个女子。”
“女子？”沈灵符有些信不及，这书用的是浓墨，沉酣丰腴，走势淋漓，意犹不尽，写字人心中像藏着一股苍劲雄宏之气。
皇甫云道：“沈兄说的没错。只是，你们评的是运势和气韵。我看的是写书人的心境。古人论书说──一画之ใ间，变起伏于峰杪一点之内，殊衂挫于豪芒。这行字细看来，取势、斜正、呼应之间十分枯涩急促，想必是中气不足。”
“就凭这一点，便断定这人是女子？”裴寂有些信不及。
皇甫云笑一笑，“你们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把上党墨认成歙州墨吗？因为ฦ，这人在墨中ณ加了螺子黛。”
螺子黛，亦称画眉墨，是女子画ฑ眉用的。源出波斯国，唐时每颗值十金，只有宫廷、官宦及富豪之家才有，现在已飞入寻常百姓家。它的制法与松烟墨相类，且唐时女子画眉着青色，现在则为黑色，所以，与墨迹更为相似。
“上党墨中少香料，惟有松树的清芬，而螺子黛中则ท可随人之意加入各种香料é，所以，你们才会看错。”
原来这样，真不愧是断ษ狱如神的铁判官。裴寂这下服了，紧ู着问：“凤阿，还有什么？”
沈灵符是个ฐ老成的，他没有被皇甫云说服，“凤阿，那ว要是一个男子拿了自己妻子或家中女眷的螺子黛呢？”
“一个兄长，会用自己้妹妹的螺子黛和墨一起研来写字吗？”皇甫云反问。
裴寂和沈灵符都是过来人，一下醒悟了，画眉一事，多涉แ男女之情，能亲昵到把画眉的螺子黛研入墨中ณ的，定是十分亲昵之人。这个“亲”，却非血亲。况且，一个男子研着螺子黛时，身边又该是如何的香艳旖旎，又怎么会跑到เ外面的粉壁上写下这么เ一行字？
至此，裴沈二人已经信服了皇甫云，裴寂问：“那怎么查？专挑大户人家，有这种墨的，应该有些产业才是。”
沈灵符则说：“凤阿，不瞒你说，吴山这地方文气甚薄，读书人数得过来。也正应了那句话，有钱的不读书，读书的没有钱。我刚ธ也在心里暗暗数算了一下，能称得通文墨的，多半用不起这墨。”
皇甫云微笑，“裴兄说错了，沈兄倒说对了。这人并非大富，因为ฦ，她用的这墨虽好，砚却不甚好。”
这个，裴寂和沈灵符都明白，研出来的墨，除了本身的质地，与砚有很大的关系。墨很好，砚却不好，买得起马怎么เ会配不起鞍？墨得常买，砚却可以传代。没理由的。
“而且，她的笔，也非好笔。还有，将这般的墨涂ิ于粉壁上，说明她并不识得些墨的好处。”皇甫云补充道。这个裴沈二人一听就明白，写字用笔十分讲究，生纸用硬笔，熟纸用软笔，写意用退笔……相同的墨，砚与笔不同，出来的效果也不大相同。
“凤阿你刚才说我说对了，说对什么了？”沈灵符问。
“此人并非真正的读书人，虽胸有才情，却粗识文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