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进贼了?郭励,钱被偷了?”周红也穿着衣服跟出来慌张地扯住我问。
“大坏蛋欺负我。”美雪儿说。
我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老李,满脸凶像,看样子不是善与之辈,我也就老老实实地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本来我还想加个勇斗三歹徒的片断的,后来一想,还是一五一十,实事求是算了,不过这样一来,我的话可信度就大大提高了,反正我自己当时的态度是非常诚恳的,感觉上,那ว年轻公安和老李都有七、八成的相信了。
我在路边的人行道上慢慢走着,过惯了夜生活的我是不可能在现在这个时候回家睡觉的。人行道的一边是隔着一排高大树木的公路,另一边是栏杆围着的公园。特区在城市建设、环保、绿化方面还是做得很好的,这人行道的路面就比我宿舍干净得多,两边的树木和植物倒也让路人有身处花园的感觉。我的心情却沉重得很,仰首望望头顶浓密的树叶,一时眼花缭乱ກ起来,只觉得满天都是花花绿绿的钞票在围着我打转,钱哪,钱哪,现在的问题是,就算把我自己给卖了一时之间也筹不到另外的八万块呀,再不行就真去找彩姐,能凑多少算多少吧。
我左右看看,确实,连床单、枕套都被抽走了,看样子真的是吐得一片狼籍,我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好意思地揉揉头,不过那也犯不着把我内裤ไ也脱掉吧,我嘟็囔着:“真是的,”用被单把自己裹住了:“把我衣服扔过来。”
“哎,美雪儿,你又偷跑出来啦。”在这个ฐ人手少的馆子里,那老板娘本来已经够忙了,但是她仍然抽身出来冲着门边喊了一嗓子。
“有那么牛吗?”
表姐和她同事隔着小木桌面对面坐着,阿红端过来两杯奶茶和一玻璃杯的清水摆在桌上。清水是阿红特意为我准备的,我也在我表姐的这一边坐下来陪着她们。
“如果你有经验的话,不管是和谁,你都可以把它变成一件很有乐趣的事。”
我又开始满‘世界’转狭义แ的世界ศ,基本程序是,从报上形形色色的招聘启示中寻找适合我的职业,——基本上很稀少,可遇不可求。若是运气好碰上一、两个我可以对得上的,——机率也就像是买彩票中ณ四等奖的样子。我一般是先照着电话号码拨过去,问一些简单的问题,或拜托表姐利用职务之便帮我fax一份简历,再照着地址找过去。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我的所有生活活动只剩下一个ฐ主题,聊天,不是聊天,而是听她聊。那种没完没了、无休无止让我心烦意乱,难以忍受,甚至晚上做梦也梦到自己溺水窒息,挣扎不脱的情景。回忆这段时期,我仍然有些激动,也许会言过其实,对郭小玲不公平。不再接着说了,先冷静一下。
“我,我隔敝房间有人看我,看我睡觉,我好怕,简直太吓人了。”
没过多久ื,她果然拎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馄沌进来,看了我的样子,自作主张地说:“你这样怎么吃?来,我喂你。”
工ื厂以前有两ä个机修工,一见到我自制ๆ零件就嘲笑我:“零件没了,交给我们申购啊,何必那么辛苦?你累็不累啊?”不过,既然我这么勤力的工作,他们也乐得清闲,拿着比我多40่0元一月的工资躲到角落里睡大觉。
工厂在市外,是一家很大的玩具厂,表姐的工作是文员,属管理人员。三个女孩共住一间集体宿舍。前面对着走廊,后面有一个ฐ小阳台和卫生间。表姐说,特区很多都是这样的员工宿舍。
袁仁辉道了谢,搀着我走。他的肩膀挺宽的,搀扶着我也很有力。我像一个凯旋的将军那样唱了起来。他却一直沉默不语。拐过弯,我发现原来这个听着耳熟的地址就是我住的地方。袁仁辉这小子记性原来这么好,这也算是利用职权了吧。
袁仁辉把我搀上了楼,房门是开着的,是陈文在家,他苍白着脸没什么表情地帮袁仁辉把我架了进去。阿红已经上班去了,倒是陈文最近好像都没有去上班。袁仁辉松了手,甩了甩膀子,和陈文相互点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我正是兴奋的时候,一点睡意都没有,一手一个ฐ把他俩都抓住了:“喝,你俩都陪我喝,谁也不许走。”
“我陪你喝。”陈文说,想掰开我抓住袁仁辉的手,谁知我抓得紧,死也不松手。
“好,我也喝。”袁仁辉说:“也怪我们暂时还没办法破案。”
陈文弯腰从床底下抽出一箱脾酒:“您可别这么说,这不关您什么事。我陪他醉死算了,您就别管了。”
“怎么醉死?”袁仁辉望着我和阿文,面容口气严肃得足以把我的酒吓醒:“就为了那几万块钱,你可不能就这样自暴自弃,以后的日子你还得打算过,你的钱不是借的吗?也应该打算着还,你现在还这么เ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要暂时缺钱,我先把工资借你的。”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比我俩还老气横秋。
“说得好,喝,谁不喝就是谁不把我当兄弟。谁就是看不起我。”我举起一瓶酒,又哭又笑地闹:“你们千万不要看不起我,呜,呜,我只有你们了。”
“好,这次我们俩都陪你喝足,喝完这次就没有下次了,我从来不认酒鬼做朋友。你要再这样那是你不把我当兄弟。”袁仁辉说。
他真够兄弟,也端起瓶子喝起来,三人中他的酒量最浅,一瓶不到就差不多要趴下了。陈文似是也有什么心思,竟然也喝得又急又快,不输于我。我们三人不一会儿就都醉了,喝醉了的人没有一个话不多的。我说:“人生我真是看透了,也就是挑着一副担走八十里路。前二十里呢有人帮着抬着,担里装的都是梦,哼着曲儿就过来了,然后没人帮了,发现梦实在是一个又累赘,又占地方แ,又不实际的东西,就把梦搁下了,一路沿途装进柴米油盐、权力、金钱、地位这些实用的东西,野心勃勃,心里想着走到เ终点时一定要满栽满归。忽忽悠四十里就过了,发现原来把自己累得不行,这时候开始发牢骚,骂天骂地骂路骂社会,骂骂咧咧中走到六十里,这时候野心也没了,牢骚也平了,默默地把剩下二十里走完,发现终点原来什么都没有,最珍贵的东西还是早就被抛弃的那个梦。哎,你们说我形容得对不对?对不对?”
“有点意思,”陈文说:“不过每个ฐ人的路都不同,有的平坦,有的坎坷,有的根本就是深渊,掉下去就是到终点了。”
“不对,路是人走的,只是看你走对还是走错而已。”袁仁辉说。
我说:“既然到最后什么都没有,我们干嘛还要勉强自己走下去?”
陈文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满嘴酒味地冲我嚷:“你不能不走下去,我告诉你,你欠我的钱我还等着你还呢。”
袁仁辉把他的手拉开:“这条路本来就是享受一路的风景,不是终点。”
我和阿文指着他笑:“这家伙掉什么文,弄什么诗意,这酒喝到他肚里都发酵成酸水了。”也不知是谁的武侠小说看得最多,竟然提议,要在这异乡结拜为异姓三兄弟,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我们三人起哄。糊里糊涂地报了生辰八字,陈文二十七岁,我二十五岁,袁仁辉二十四岁。我们三人就对着酒瓶手挽手地结拜了,最后,袁仁辉趴在桌上,陈文滚到了桌子底下,我占着天时地利的便宜,横躺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