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沂两口黄汤下肚,变得比平时还话唠——这一点他实在跟北释像一个阿妈生出来的。
这事长安是一无所知的,须得从头说起。
华沂想说“你自己听听,你问得这叫人话么”,然而他看了长安一眼,却又啼笑皆非地不愿意这样说了,面对长安,他发现自己似乎总是发不出脾气。
弯刀在部落战争里面很常见,可以用于马上,攻击范围非常广。
可他活得这样没滋没味,却依然不想死——拼了命地也不想死。
没有人吱声,少年便“砰”一声,将沉重的马刀戳在了地上,离他最近的鸟人情不自禁地扑腾起翅膀,跳到เ了离他远一点的枝杈上,只听这少年十分诚恳地对众人建议道:“无冤无仇的,我看别打了吧,你们说行么?”
华沂的脸上沾上了一串血珠,他不在意地甩了甩,向第二个兽人扑去。
这就是当年的华沂给自己้选的路。曾经单纯又喜欢心的少年慢慢从中学会了潜伏、怀疑、谨慎以及在绝地里永不放弃地寻找生机。
赤膊男人听他出言不逊,兽爪倏地一合拢,坚硬的指甲â发出让人牙酸的碰撞声,华沂仿佛受到了惊吓,连滚带爬地往屋子一角扑去,从怀里出一个布包,将手探进去,随手抓出了一个什么เ东西,指着赤膊男ç人大惊失色地叫道:“你!你别过来!过来我对你不气!我给你下毒,毒死你,你信不信?”
走近迎屋,男人瞧见棚子里有隐约的火光——显然在这个大雨的夜里想要找地方แ躲雨的行者不止他一个。
那些笔直的树在眼前晃来晃去,一刻๑也不停,长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歪歪扭扭地走了几个ฐ螃蟹步,一头栽下去,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缓过了一口气以后,就重新提起刀,再一次投入到看不见头的练习里,这一回,他小刀出手的频率降低了,每一刀他都在揣摩、调整,没有一刀敷衍,整个人像是长在了那ว把刀上,周遭任何东西都无法打扰他,简直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长安对着他磨了磨牙,接过小刀,不假思索ิ地往树枝上用力劈去,然而“呛”一声,刀片竟然给崩了出去,树枝上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最后他疼得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一边撕心裂肺地喊叫,一边也不耽误他动刀子,刀上的锈迹被消化腐蚀掉了不少,反而更锋利ำ了起来,这漂漂亮亮的小孩子就像个索ิ命的小鬼,可怖了起来。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说出去的话就不能ม往回收,点了的头,就不能出尔反尔。
哲言抱着一卷草叶,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布条,把这些东西一起放火烧了。
更何况他深处蛇洞里,窄得连身都转不开。
华沂这人,总是忧虑好多事,比如他看见大肚子女人,就会忧虑别人看不见路,会不会摔倒,总要跟着心惊胆战一回,比如他看见滚得泥猴一样的小孩,就会忧虑小孩回家以后会不会被他阿妈一通好打,光是想象,便担心得要命。
中年人见了,摇摇头,才要说什么。
他情不自禁地化成了兽,横冲直撞地连抓带挠,要把长安摔下去,长安被他甩得晕头脑แ胀,快要吐出来了,可他就是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死死地忍住,骑在小兽的脖子上,咬着他的耳朵,就是不松口。
这再次叫长安抓住了机会——兽人的肚皮是最弱的地方แ,绝不能露出来给敌人看见,长安一缩身体,用他那瘦骨嶙峋的膝盖骨狠狠地撞了上去,小兽人疼得嗷ç呜一声,喉咙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对长安一点办法也没有。
大长老顿了一下,问道:“首领是在说四少?”
他偏偏还是个罕见的银纹兽人,兽人的兽纹大多是黑色或者褐色的,银纹的兽人,据说要几千年才能生出一个,是当年真神留在人间的种子,他们个ฐ个天生神力,化身为兽,能以一当百。
而长安也真的是个非常奇特的小孩。
伤病、淋雨以及连夜奔逃,让哲言发起烧来,他拼了最后一丝清明爬起来,摇摇晃晃地顺着小路边缘走下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样不真实,有虫蚁叮咬在他身上,痒得发疼,一抓就是一道血痕,汗水淋上去,火辣辣的。
孩子的父亲或者母亲直到เ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企图保护他,把他藏在了浓密的灌木丛里,用自己的尸体挡住了入侵者的视线。
幽灵部落的悍匪以及巨山的叛军一个不漏,全部伏诛。
那幽灵部落后面的追兵带着几种不同的旗子,看起来是几个部ຖ落的联盟,巨山首领洛桐走上前去,对那ว些追兵郑重地弯腰行礼,口中说道:“从我的部落里出的叛徒,惹来了贪婪的豺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几个部落的联军互相看了看,中ณ间走出一个面带悲痛神色的男人,他沉默了片刻๑,随后回了个ฐ礼ึ,说道:“我们回来晚了。”
然后他低下头,似乎在勉强抑制着什么,嘴角绷得紧紧的,过了好半晌,才又道:“仇人已经死了。”
众人便都明白,男人这是“冤有头、债有主ว”的意思,没有迁怒别ี人。
接着,男人走到华沂面前。
长安这才从华沂背上跳了下来,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抬手“嘎啦”一下,利落地复位了自己的手腕。
华沂化成人形,只见那ว男人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你救了阿叶,以后就是我卡佐的朋友,也是我们黑鹰部ຖ落的朋友,如果你有事,告诉我们,或者找人传个信,我们都可以为ฦ你去死。”
华沂抬眼望去,远远的山坡上,一个年轻姑娘正坐在一只巨เ兽的背上,正是他救下的那一个。
卡佐说完,用力拍了拍华沂的肩膀,便要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洛桐身后一个人突然出声,那是个温和好听的男声,仿佛一缕清风似的,和这残酷的战场格格不入,只听那人说道:“卡佐兄弟,不忙走。”
长安无所事事地看热闹,循声望去,几乎吓了一跳。
那人脸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花花绿绿一圈一圈的,活像个ฐ五颜六色的杂毛大鹦鹉,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脑袋上戴着一个足有两ä尺高的帽子,就像在头上顶着个塔,下面还用兽皮围着,上面就完全软塌塌的了,随着他的动作左ุ摇右晃,好像个ฐ会行走的大灯笼。
只听华沂轻叹了口气,仿佛觉得丢人到了极致,几乎有些难以启齿地小声道:“索莱木。”
“大灯笼”往前一步,直接走到了与洛桐并肩的位置,说道:“黑鹰部落这回遭到了大难,到现在就只剩ທ下你们不到เ二十个ฐ出门打猎的兽人和一个没成年的姑娘,要怎么过下去呢?”
卡佐脚步一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大灯笼”索莱木便弯下腰,用他清风般的声音诚恳地说道:“加入我们一起生活吧,你们可以搬到เ河那边的沃土上,接管这些害死你们亲人们的叛徒的财产,巨山对你们会像对家人一样公平热情。”
卡佐愣了一下,随即表示要和自己的族人们商量。
于是当夜,住在不远处的几个ฐ部ຖ落相继散去,卡佐与洛桐等人便要在这个山谷中ณ留宿休整一宿。
华沂伸了个ฐ大大的懒腰,终于和洛桐将任务交待了,感觉骨头都轻了几分。
他却不忙交接部落的事,而是抬头看向长安,那少年依然不往人堆里凑,颇有一点不合群,不知从哪里出一个果子,正自己啃得不亦乐乎。
华沂突然一笑,向他走了过去。
长安正坐在一个小火堆旁边,华沂人高马大地往他面前一站,几乎挡了他的光,他抬起头来,听见华沂说道:“和卡佐一样的话,我也送给你。”
长安吃东西谈不上文雅,一口咬掉了果子的一半,撑得一侧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今天的事,我记在心里了,以后你就是我华沂的朋友,如果你有什么เ事,告诉我或者找人传信,我可以为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