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门……大哥艰难地说，清华要用钱，不出门咋行？不是她出门，就是我出门，反正要走一个ฐ。
老婆婆接着说，素玉过得苦哇，又是找山货，又是拾荒，捡煤ศ渣，不管多贱的活，只要能ม挣钱，她都干，她这么拼死拼活的，就是为了满足女儿的需要。自己้吃的是猪狗食，可女儿的要求，她一样不落地满足。说到这里，老婆婆突然放低了声音：今天中ณ午素玉才卖了血，有几个人到我们这里采血，她就卖了好多，正准备给千红寄钱去哩。
很多老师都觉得应该开除万千红，特别是孙永安。校长宣读之后，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承认自己้早就不喜欢这个学生了，更别说把她当女儿一般疼爱了。他相信班上要是没有万千红，就会清风雅静，无论纪律还是成绩，就会像以前一样成为全校的楷模。万千红离开学校后，事态就会平息，他的家庭食店又会红红火火地开起来。
孙永安把榔头一扔，黑着脸站了起来。今天实在太倒霉了！中ณ午跟妻子吵了一架，彼此都说了许多很难听的话。过后孙永安想，这是何必呢，两口子结婚快三十年了，熬了那ว么多苦日子，虽然抱怨过，却从没像今天这样脸红脖子粗地吵过架。这到底是为了啥呢，不过就是万千红抽烟吗，何必动那ว么大的肝火？别的学生是学生，万千红也是学生，别的学生可以抽烟，万千红就不能ม抽烟了？她的家长从没到เ学校来过，我也从没到เ云山煤矿去过，她家的门朝哪个ฐ方向开我也不知道。何况她还故意拖欠伙食费呢，这个ฐ月的生活费至今还欠着呢，既然如此，我凭啥要那么怜惜她？我把她当女儿，看她那德行，哪一点配做我的女儿？
万千红回到寝室，寝室里却空无一人。室友们都到街上玩去了。万千红无所事事地在寝室转了两圈，就扑到床上去，脸压住枕头。捂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她才翻转身子，也才现泪水把枕头浸湿了好大一片。流泪之前，好多心事都被淹没了，现在终于嶙嶙峋峋地凸现出来。她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成了班上的多余人。上期末她考得那么เ差，本以为孙老师要单独把她找到办公室谈话，可是没有，他只在班上吼几句了事，而且连她的名字也不屑于说出口！这学期又有好几次测试，她都考得很差，可是连不点名批评的待遇，万千红也享受不到了。她早ຉ知道自己้在向陡坡下滑，但她渴望向上走，渴望飞，虽然表面做出玩世不恭的样子；她有一种潜藏得很深的情怀，就是报恩……只有学好本事才能做到เ这一点，然而，她的成绩却一日不济一日！为此，她半夜三更也常常惊醒，咬着手指，望着空洞洞的黑暗……她本来不抽烟，之所以当着老师的面去厨房点烟，只不过希望老师正视她，希望老师朝她怒吼，甚至扇她耳光。但他只是站在厨房门口，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每遇这种情形，孙永安会说一声：小小年纪，抽烟不好。他说得很迅，也很小声，他希望他们听见，似乎又害怕他们听见。
又过了几天，临ภ近中午，孙永安刚踏进家门，就闻到一股香烟味。孙永安说，谁来过啊？离放午学还有二十来分钟，王贞秀正为卖饭菜做最后的准备，并没回丈夫的话。孙永安又问了一声。没人来过，王贞秀不情愿地回答。咋恁大一股烟味儿？这么一问，他才现有包阿诗玛拆开了，放在灶台上，拿起来一看，里面少了五六支。孙永安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心想未必是她抽的？她怕烟放霉了，到时候扔掉可惜了，就自己学着抽了？这咋行呢，抽烟坏身体，再说抽烟是有瘾的，一旦上瘾想戒也难，要是她真的学会抽烟，以后不就要一直抽下去？孙永安见妻子在回避他，于是又问了第三遍，口气也很生硬。王贞秀敞开蒸笼，一团蓬蓬勃勃的潮气便弥漫了屋子，把什么都罩住了。王贞秀在白雾里说，学生来过。学生？不是还没下课吗？在操场上体育课的学生，不晓得是哪个班的，老师让他们自由活动，几个男孩就溜到这里来了。孙永安这才反应过来——难道是学生抽的烟？
暑假很快到了。放假二十天后，孙平才回家。此前他跟一些朋友到九寨沟和川西草原旅游去了。参加工作以来，他没给爹妈孝敬过一分钱，挣的工资不是用于吃穿，就是出门旅游。孙平先感觉到的变化，就是家里用上自来水了，他说好哇，爸爸到เ底开窍了。其实孙永安一直没开窍，他老是觉得自来水没挑的水好喝。孙平高兴起来，就接连拧开了三个水龙头，水哗哗啦啦地射，射得孙永安一阵阵心疼，急忙跑去关掉了。儿子的有些举动，总是让他匪夷所思。
孙永安久久地望着他单薄的背影……
感触最深的是万千红。孙永安把她当女儿看，她同样把孙永安当父亲看，而且她的这种愿望比孙永安强烈得多。像李杏这种学生，总觉得要是自己跟万千红一样，常常被老师点名批评，肯定很痛苦，而万千红却渴望孙永安常批评她！孙永安批评她的时候，习惯用手拍拍她的头，万千红就是在这时候体味到父亲般的全部爱心。孙永安个子不高，但手臂奇长，手掌很大，这是生活逼出来的，个子不高是当背二哥时压的，手长手大是练出来的，因为山高路陡，他要像猿猴一样靠四肢着地才能攀爬上去。每当孙永安的大手拍在万千红的头上，她总是禁不住浑身战栗。她想流泪，可是她不能ม流泪，因为她要在同学们面前保持那种漂亮的、洋气的、玩世不恭的姿态；她的泪水一直要忍到เ进了厕所才流出来，她打开水龙头，一边冲脸一边婆婆娑娑地流泪，流了泪，洗了脸，再摸出随身携带的化妆品补妆；哪怕下堂课的上课铃声已响，她也要把妆补好。她把漂亮看得比吃饭还重要。其实她已๐经够漂亮了，瓜子脸，双眼皮，腿很修长；女生里面，万千红育比较早，初中一年级就抽条了，不像别的女生，初二初三才抽条，更不像李杏，现在才开始抽条；李杏的皮肤很好，又白又嫩，只是长得圆滚滚的，老师们都为她担心，以为她就这种身材，幸好她现在抽条了，女孩子一抽条，体型就会生根本性的改变。但不管怎样，班上谁也没有万千红那ว柳条般柔软的腰肢……
这天早上，他们一共收了五十四块二，除掉成本，只赚了两块钱。
要是以往，看见万千红上早自习课还在涂脂抹粉，孙永安会批评她。在他班上，别ี的学生家长都次数不等地找他了解过孩子的情况，只万千红，父亲没来过，母亲也没来过，孙永安曾经问过她家庭状况，万千红说，孙大爷，我是你学生，我父母又不是你学生，你那么关心他们干啥？孙永安也没啥好说的，他知道现在有些家长，宁愿把空余时间用来打牌，也不愿过问一下孩子。由于此，孙永安对万千红的关心也比对别的学生更多些。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充当了万千红家长的角色。万千红在他面前也特别乖๔巧，许多时候，比其他学生更听他的话，除了涂ิ脂抹粉这一条。
高见明真想找个无人的荒野，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白花花在菜地里又站了十余分钟。那ว块菜地是一艘筏子，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漂，而在遥远的陆地上，全世界的目光都在望着她，都在嘲笑她。她希望沉下去，永远也不要起来，因此很用力地踩，很用力地跺，她只不过踩死了两ä窝白菜，跺死了一只从白菜叶上掉下来的菜青虫。筏子却岿然不动……
白花花满脑子转的都是“减刑的希望很大”这句话，激动得河水声也听不见了，快清洗了哥哥的衬衫，再收下麻柳树上的，端着盆回了家。她要让母亲尽快得到这一喜讯。
这话说得绕来绕去，但中心思想却像音乐会上的枪声，又突出又尖厉又特别的震撼人心。
当着两个女人说这句话，这句话就变成了一把刀子，把高见明挑得鲜ຒ血淋淋。
他为二妹痛，也只能痛在心里。劝武川ษ是不成的，他从不听劝，叫二妹躲他远些，不来讨打，那更不成，说白了，二妹茶馆之所以能生存，能兴旺，还不是有武川ษ的支持。
白定玉回到家，满心欢喜。为别ี人说媒得到的快乐，不知者不了解，知者就能体会，那快乐无与伦比！这其中ณ的道理不好说，大概ฐ是把不相干的男女拉扯到一张床上去，而且要共同生儿育女，本来是上帝才能干的事情，现在轮到他们也能干了。这是一种至高境界的愉悦。高见明比白定玉更兴奋。他兴奋有别样的原因。但同时他也有些苦恼，缠缠绵绵的苦恼，扯不清的那种。哼，那ว家伙脖子也没长端正，却吃上天鹅肉了……
女孩子一旦想哭，那ว是止不住的，泪水说来就来了，但船还泊在这边，撑船的那个ฐ脸膛紫红的艄公正坐在船尾抽烟，她怎么能哭呢？她一哭，人家就会认为她是累哭的。在四川东北部扎根的女人，说啥也不该累哭。你白花花还住在相对平坦的半岛上吧，半岛之外，西浦场镇之外，就是莽莽大山，那些山上的女人，挑一担粪淋庄稼，也要爬坡上坎地走上五六里路，那些坡坡坎坎，有的叫楼ä口门，有的叫手扒岩，有的叫鬼见愁，听听这些名字，就感觉不是人过日子的地方，可事实上，女人们不仅和男人一起祖祖辈辈地在那里过日子，还不能比男人弱。这里只有为生存而展开的挣扎，没有男人和女人。男人找老婆，先考虑的也是她能不能像男人一样干活。漂亮当然更好，但漂亮只在晚上管用，白天是不管用的。白天比晚上更重要。
高见明不扯脚皮了，他把脚皮用纸裹了，扬手扔到窗外。妻子有洁癖，见到他的脚皮会骂的。高见明趿着拖鞋走了出来。盐？她……这是啥意思？
高见明心里毛躁，本来想进去玩两把的，一只脚都抬起来了，却没跨进去。他想到了白花花的哥哥白定喜。想到白定喜，他才弄清自己的心里为啥这么沉。自我责备的意思不是没有，但主要还是因为有个白定喜。白定喜个子不高，身坏却像宽银幕电影，肌肉疙里疙瘩的，就连时不时伸出来舔嘴唇的舌头，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鹅卵石。论力气，他不一定赛得过高见明，可白定喜是三条河上出了名的天棒槌，也就是“既不要脸也不要命”的角色。碰到เ这样的角色，鳄鱼也怕，老虎也怕。他在赌博和宿娼的时候被人打过无数次，有两次打断了肋骨，一次打断了手，还有一次被人用烟头在脸上烫出了好几个ฐ戒疤似的黑点。他就在被打的过程中训练了自己的心。他的心比身体更早地变成了鹅卵石。何况他那么爱他的妹妹呢！尽管半岛上谁都认为白定喜是个ฐ“暴烟儿”孽种，可他对妹妹真是没说的；他比妹妹大了整整六岁，父亲死的时候，妹妹九岁，他十五岁，十五岁的男孩已๐经知道自己是一个男人了，从妹妹伏在父亲遗体上哭得鼻涕长流的那一刻，妹妹就成了他的眼睛。眼睛是不容许别ี人碰的。半年前，他跟妹妹到集市上，那也是个挤得让人流油的赶场天，白花花不小心踩了一个小青年的脚，那ว高高瘦瘦的小青年是从后河对岸除了清溪河，半岛外还有前河、后河十公里外一家兵工厂过来的，自以为见的世面多，就居高临下地拍了拍白花花的头，涎着脸说，妹儿……话音未落，下巴就挨了一拳头。是白定喜打的。小青年掏出匕，一刀刺进了白定喜的肩膀。当匕抽出来，血也流出来，白定喜才低下头，在伤口上舔了几下。小青年不知轻重，还扬扬自得。旁边是个卖活蛇的铺子，白定喜从从容容地抓出一条麻子蛇，掐住蛇脖子，一口就把蛇头咬下来了。小青年惊得目瞪口呆，正欲逃跑，蛇头却连血带骨飞到了他脸上，紧跟着，冰冷的蛇身绞绳一样缠住了他的颈项，白定喜逮住两头，双手一紧，小青年立即嘴唇豁开，眼珠暴凸。围观者喝彩声不绝。要不是白花花劝解，那回会弄出大事来的。
我去医院看她。刚进走廊，就看见她的父亲坐在木椅上。一同在平房里住了那ว么些年，我看见她父亲的机会实在微乎其微，反过来也一样，现在我成了他女儿的教师，他竟然不认识我。我走到他身边，见他神情麻木，甚至可以说痴呆。我第一次怀疑我爸曾对我说过的那ว句话，我爸说，再木讷的人，只要当上一阵子矿工，内心就会充满了幻想。看来事实不是这样的，大多数矿工ื没有幻想，沉重的劳动剥夺了他们的幻想。我说黄叔叔，佳玉怎样了？他愣愣地望着我，不回话。我又问了一声，他就哭了，不是流泪，而是干哭，像女人一样哭，无所顾忌。
战小军手一挥。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正在大家徘徊观望的时候，一个ฐ女人毅然决然地下了楼，并抓住了其中ณ的一个男ç人。
又过了一阵，佳玉猛然间看到一个熟ງ悉的身影。这个人是马建。马建从食堂门口依次往这边逡巡，当他走了五六个ฐ摊子，抬眼望到了佳玉。那时候佳玉也正望着他。佳玉朝他笑了一下，佳玉心里想：来我的摊子上吧。佳玉还想，如果马建来找她，马建想吃多少就给他切多少，她不会收钱，一分也不收！
短短几天时间，月牙滩就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爱人这个词莓子听来有些不习惯。不久ื，几个月，她说。
莓子觉得反胃，他就……养起来？
有个事情，我想给徐老师说说——徐瑞星朝她靠近了些——前两天，五中想把我家浩é儿挖过去……开很高的价……我跟他爸把浩儿找回来商量，可是，他一万个不答应，他说他进初ม中就在二中读，二中对他有恩，他特别说到你，说徐老师好……说一个人，不能为ฦ了钱就忘本……我跟他爸虽然可惜那笔钱，但也觉得浩é儿做得对，就依了他……
可就在这时候，康小双突然大呼小叫——我的“尖儿”被掐了！我的“尖儿”被掐了！
办公室的教师，凡有课的，都齐刷刷站起来，奔赴各自的岗位，没有课的，就坐在那ว里，继续呆。
两个ฐ女人找到孩子下楼ä去了，吴二娃ใ关了包间门，问徐瑞星，你小子，不会是还想结一次婚吧？
一个ฐ人将来是否有出息，谁在人生路上走得更远，比的是智商，更是情商，然而，是什么迫使学校和家长都只盯着学生的考分呢？老师们碰了一下这个话题，觉得太坚硬，就绕过去了。他们只是七嘴八舌地评价各班的尖子生，评来评去，都觉得徐瑞星班上的谢家浩é是最优秀的。虽然他的成绩算不上最冒尖，但等着瞧吧，他将来一定会把许许多多人抛在脑后。老师们平时那ว么在意自己班上尖子生的人数，以及他们在学校和市里的排名，可是今天，他们都真心诚意地祝贺徐瑞星，说瑞星哪，你能ม教到谢家浩这样的学生，福气呀！
其实这本来并没有什么เ奇怪的，学生花名册可以说是班主ว任工作的路线图，谁进步了，谁退步了，谁的费用该退该补，需要找谁的家长来谈话，如此等等，班主任都会在花名册上做出各种各样的符号。这天康小双把花名册铺在办公桌上勾勾画画，几分钟后，外面有人叫她，叫得很急，像是说她班上有人打架，康小双没来得及把花名册收起来，就起身出去了。如果说她的行为有什么特殊之处，恰恰就在这里。花名册上记录着学生的详细资料，包括父母姓名、所在单位、联系电话，正因为这样，班主任决不将其示人，侯校长说的保管好学生的信息，很大程度上就是指保管好这本蓝皮封面的册子。平时康小双随便走一步，都把抽屉锁上，今天大概是外面的事情紧急，她神经短路，就疏忽了。
徐瑞星以为要往校园外走，往年这时节掐了别ี人的“尖儿”，只要父母要求陪读，就在校园旁边给他们租一套房子，房租费、水电气费都由学校负担，此外每月再给一定生活补助。但桂主任没往校门口方向去，而是拐几道弯，进了红楼。学校为了向外宣传时说起来好听，把什么都取了个ฐ富有色彩气魄宏大的名字。所谓红楼，就是教职工宿舍楼，灰不溜秋的，与红根本不沾边。红楼ä分为a、b、c三座，a座修的时间早，房子旧，设计是苏联那种火柴盒式，因此至今都无法将它变成商品房，还是照以前的规矩，分给谁谁住，只是房租逐年提高。到a座二单元四楼三号门口，桂主ว任站住了，轻轻地敲。徐瑞星记得，这套房是老校工唐先翠的，唐先翠已๐退休十多年，老伴在几年前就去世了，而今她是孤家寡人，听说她在成都有个女儿，但女儿工作忙，回来看她的时候不多。徐瑞星想，唐老太婆差不多被大家遗忘了，侯校长怎么เ会想到把人领ๆ到这里来？原来，唐老太婆已经被赶走，这套房给了张泽君的母亲。当然名义上还是唐老太婆的，但看那样子，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住了。她去了乡下老家，和弟弟住在一起。按侯校长开始的意思，是让张泽君的母亲跟唐老太婆合用一个套间，先跟张泽君的父母商量，但他们不同意，他们说如果这样，泽君就不到你们学校了。侯校长只好对唐老太婆说，你年纪大了，去成都跟女儿住吧。唐老太婆以为校长关心她呢，笑着说，我住不惯大城市，再说我一个人过也自在。侯校长没办法，才把让她腾房的意思说了。唐老太婆久久地望着侯校长，她那被白内障蒙住了大半的左眼，像古钱币一样，没有光泽，只有质问，你们要赶我走？我在这学校锅炉房干了一辈子，服侍老师，也服侍那些娃娃，现在不中用了，就赶我走？接下来侯校长是怎么给她讲的，人们不十分清楚，反正唐老太婆带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据说侯校长送唐老太婆出校门的时候，流了眼泪，感谢她识大体，顾大局……
一听就知道是吴二娃ใ，他敲门不是敲，是拍。
我说我不会说出去。
大哥很怜悯地看着我。
大嫂出前，把张老师和我的电话都记下的，可四天过去，她既ຂ没给张老师打电话，也没给我的手机上打电话。我打电话到城里的家中，问大嫂有信儿没有，妻子说没有啊，妻子说你采访得如何啊？我怒气冲冲地把电话挂断ษ了。
我这次回来，是想去看看老君山顶上的一座古墓我们住在半山腰，要爬上山顶，需三四个钟头。那墓里曾埋着一个在清乾隆年间做过四川提督的人。“文革”中，墓被红卫兵挖开了，内棺里的水银全部倾进山涧里去了，被水银养着的那ว具庞大身躯，迅风干，半小时不到，就缩成一堆婴儿大小的腐肉。不过，十多年前，当地百姓又照原样把坟墓为他修了起来。据说墓里的主ว人是一个疾恶如仇心怀慈悲的好官，成都有名的文殊院就是他捐资修建的；做官之前，他曾是啸聚山林的土匪，身怀绝技，杀富济贫。老君山头有许许多多关于他的传说，我本想把这些传说采访回去，写成一部长篇小说的。我甚至幻想这部小说能够改变我窘迫的处境。
计算车程，大嫂最晚在一天前就该到佛山了。
大哥急得捂住胸ถ口咳嗽。好像他咳嗽不是用肺和喉咙，而是用全身。他的小腿肚也能ม咳嗽。
我们那里有种说法：娶一个好媳妇，三代人都有福。我们家离享福还很遥远，但这不是大嫂的责任。大哥知道大嫂的好处，大嫂应该有消息的时候却没有消息，他不能ม不急得小腿肚甚至脚趾头都能咳嗽了。大嫂走之前，把家里什么都安排好了。虽然田地很少，但她怕大哥累着，把一半的田都送给别人种了，大哥舍不得送，大嫂说，一个人要知道轻重，要是累得把命都搭进去了，值吗？这样的话，大嫂对父亲说过，也对我说过，说不定还对别的人说过。至于她自己้，从来就不知道累。在家里时，三伏天的午后，村里再勤苦的人也躲在院坝外的竹林或果木底下摇篾笆扇，大嫂还在阳光暴晒的坡地上扯草，或者锄地，现在，她满五十三岁的时候又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搞建筑去了，那是男人也畏ั惧的活儿，她却不怕。在大嫂看来，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能累垮，就她一个人累็不垮似的……大哥知道大嫂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