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永安把榔头一扔，黑着脸站了起来。今天实在太倒霉了！中午跟妻子吵了一架，彼此都说了许多很难听的话。过后孙永安想，这是何必呢，两口子结婚快三十年了，熬了那么เ多苦日子，虽然抱怨过，却从没像今天这样脸红脖子粗地吵过架。这到เ底是为了啥呢，不过就是万千红抽烟吗，何必动那么大的肝火？别的学生是学生，万千红也是学生，别的学生可以抽烟，万千红就不能抽烟了？她的家长从没到学校来过，我也从没到云山煤矿去过，她家的门朝哪个方向开我也不知道。何况她还故意拖欠伙食费呢，这个月的生活费至今还欠着呢，既然如此，我凭啥要那么怜惜她？我把她当女儿，看她那德行，哪一点配做我的女儿？
王贞秀完全无法理解的是，能够亲手卖烟给学生的丈夫，为什么เ看到万千红抽烟就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她不知道丈夫曾经把万千红当成女儿看的。她边哭边数落：这钱是怎么เ赚来的？我早ຉ上四点钟็就起床，晚上十二点还在理菜，我这样当牛做马为的个啥？你会砸东西，要砸大家砸！她站起身，操起铁铲就挥在一口抬罐上，随着一声脆响，罐盖缺了一角，罐壁也缺了一角，里面炖了满满一罐萝卜汤，萝卜汤流溢出来，把炉火扑得滋滋滋响，炉灰扑腾上来，厨房里乌ไ烟瘴气。
每遇这种情形，孙永安会说一声：小小年纪，抽烟不好。他说得很迅，也很小声，他希望他们听见，似乎又害怕他们听见。
孙永安每次回来看到那些烟，都苦着脸。烟是从镇上一个ฐ批店弄来的，人家先就申ã明不能退货。秋雨绵绵，把什么都淋湿了，连清溪河也被淋湿了，整个ฐ镇子的心情也被淋湿了。孙永安屋后的山墙上，一年四季都长着苔藓，秋天一到，翠绿的苔藓变成了棕红色，树叶上的水滴下来，使苔藓蓬蓬松松，看上去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大鸟。在这样的季节，什么เ都会霉，烟更容易霉，烟一霉就成废品了，他花掉的四百多块钱，就抛到เ水里去了。那ว就自己抽掉吧，可是他也不能抽，一是舍不得抽，二是他只能抽旱烟，不能抽香烟，一抽香烟就呕。以前矿上的那些家长来，给他香烟，是很高级的中ณ华、玉溪一类，可是他只抽一口，胃里就像有根木棒在捣，呕得不行。旱烟是直接从土里长出来的，带着泥土味，他就喜欢那个泥土味。香烟却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手，里面又加了许多不明不白的东西，他受不了。孙永安没办法，只好去动抽烟的教职工来帮忙消化。只有一个年轻教师很勉强地来买走一盒。抽烟的人注重口味，往往固执地相信某一家店，哪怕同一个牌子，从这家店买来的和从那ว家店买来，口味好像都有区别。况且还有那么多假烟！如果孙永安开食店前卖烟，哪怕他卖的是假烟，人们也会相信那是真烟，现在不一样了，孙永安由孙大爷变成了孙老板，一切就很难说了。
暑假很快到了。放假二十天后，孙平才回家。此前他跟一些朋友到九寨沟和川西草原旅游去了。参加工作以来，他没给爹妈孝敬过一分钱，挣的工资不是用于吃穿，就是出门旅游。孙平先感觉到的变化，就是家里用上自来水了，他说好哇，爸爸到底开窍了。其实孙永安一直没开窍，他老是觉得自来水没挑的水好喝。孙平高兴起来，就接连拧开了三个水龙头，水哗哗啦啦地射，射得孙永安一阵阵心疼，急忙跑去关掉了。儿子的有些举动，总是让他匪夷所思。
卖晚饭的时候，孙永安对马涛寝室的男生说，去把马涛给我叫来。不一会儿马涛来了，并没端碗。孙永安一边忙碌一边对马涛说，去把碗端来。但马涛垂着头，站在墙角不动。所有的学生都吃过饭走了，马涛还是没动。孙永安取下蓝布围裙——自从操勺卖饭，孙永安就在家里挂上了蓝布围裙，围裙很长，一直拖到脚脖子上。他走到马涛身边，让他抬起头来，马涛把头抬起来了。他长着很秀气的眼睛，只是瘦，眼珠子都落到窝儿里去了，脸分明是洗干净了的，可看上去总给人脏的感觉。昨天才赶了场，你爹妈没给你带钱来？马涛抽抽咽咽的，妈背了只鸡来卖，没卖掉。听说你两顿没吃饭了？马涛不回话，又把头低了下去。孙永安抓起一只空碗，给马涛盛了碗饭。盛饭前，他瞄了一眼妻子。王贞秀也正瞄他，但没表态。马涛吃饭的时候，孙永安摸出旱ທ烟来抽，用的是万千红他们买的那把铁烟杆。娘的，他暗自骂道，那ว么多苦日子都熬过来了……但同时他又想起儿子奚落他当慈善家的话，想起妻子说他富得流油的话，噗地一吹，把只抽了几口的烟吹出去老远。
感触最深的是万千红。孙永安把她当女儿看，她同样把孙永安当父亲看，而且她的这种愿望比孙永安强烈得多。像李杏这种学生，总觉得要是自己跟万千红一样，常常被老师点名批评，肯定很痛苦，而万千红却渴望孙永安常批评她！孙永安批评她的时候，习惯用手拍拍她的头，万千红就是在这时候体味到父亲般的全部爱心。孙永安个子不高，但手臂奇长，手掌很大，这是生活逼出来的，个子不高是当背二哥时压的，手长手大是练出来的，因为山高路陡，他要像猿猴一样靠四肢着地才能攀爬上去。每当孙永安的大手拍在万千红的头上，她总是禁不住浑身战栗。她想流泪，可是她不能流泪，因为她要在同学们面前保持那种漂亮的、洋气的、玩世不恭的姿ู态；她的泪水一直要忍到进了厕所才流出来，她打开水龙头，一边冲脸一边婆婆娑娑๗地流泪，流了泪，洗了脸，再摸出随身携带的化妆品补妆；哪怕下堂课的上课铃声已响，她也要把妆补好。她把漂亮看得比吃饭还重要。其实她已经够漂亮了，瓜子脸，双眼皮，腿很修长；女生里面，万千红育比较早，初中一年级就抽条了，不像别的女生，初二初三才抽条，更不像李杏，现在才开始抽条；李杏的皮肤很好，又白又嫩，只是长得圆滚滚的，老师们都为她担心，以为ฦ她就这种身材，幸好她现在抽条了，女孩子一抽条，体型就会生根本性的改变。但不管怎样，班上谁也没有万千红那柳条般柔软的腰肢……
果如王贞秀所料é，还有七八个学生碗是空的，炸酱就舀完了。这七八个学生都是关渡煤ศ矿来的，他们站成一圈，懒โ心无肠的不愿意向铁盆靠近，孙永安叫他们快点儿，其中一个ฐ男生说，孙大爷，我们不喜欢吃面。孙永安说，不喜欢吃就去学校食堂嘛。那男生说，看到你的面没卖完，我们又不忍心走。孙永安很感动，可他不由分说把几个人推出了门。
要是以往，看见万千红上早自习课还在涂脂ฦ抹粉，孙永安会批评她。在他班上，别的学生家长都次数不等地找他了解过孩子的情况，只万千红，父亲没来过，母亲也没来过，孙永安曾经问过她家庭状况，万千红说，孙大爷，我是你学生，我父母又不是你学生，你那么เ关心他们干啥？孙永安也没啥好说的，他知道现在有些家长，宁愿把空余时间用来打牌，也不愿过问一下孩子。由于此，孙永安对万千红的关心也比对别的学生更多些。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充当了万千红家长的角色。万千红在他面前也特别乖巧ู，许多时候，比其他学生更听他的话，除了涂脂抹粉这一条。
更大的冤屈还在后面。没过两ä天，半岛人都在传白定喜的一句话：我出狱的时候，就是我被判死刑é的时候。这句话究竟是不是白定喜说的，没有人去考证，但大家都说是白定喜听到妹妹的事情后说出这句话来的。它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白定喜以后要杀了高见明。
白花花在菜地里又站了十余分钟。那块菜地是一艘筏子，在漫无边际的大海ร上漂，而在遥远的陆地上，全世界的目光都在望着她，都在嘲笑她。她希望沉下去，永远也不要起来，因此很用力地踩，很用力地跺，她只不过踩死了两窝白菜，跺死了一只从白菜叶上掉下来的菜青虫。筏子却岿然不动……
挨母亲的耳光之前，白花花什么เ都知道了。母亲往高家跑的时候，她正在清溪河边洗衣服。由于距离远，加上有一坡土坎遮挡，白花花没有听到白定玉和她女儿的哭声，洗衣服也洗得特别的专注。那是他们一家人的衣服，也就是说，除了母亲的，她自己的，还有哥哥白定喜的。短短的时间，她去大路沟监狱给哥哥送过两次衣服；即使不送去让哥哥穿，哥哥的衣服在箱子里放一段时间，她都要取出来透透水。太阳很好，白花花每洗一件，拧干了水，都晾到身后的麻柳树上去。她去晾哥哥的那件白衬衫时，滑了一跤，额头触地，出砰的一声响，手里的衬衫在潮湿的泥地上弄得黑糊糊的。白花花爬起来，第一个动作不是摸摔红的额头，而是嘬了嘴吹哥哥衬衫上的土。那土是吹不去的，而且反正要到水里重新清洗，她这样做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这个动作让一个人很感动，也很羞愧。这个人是西浦镇上开茶馆的二妹，她认识那件衣服是白定喜的。昨天，二妹偷偷去大路沟看了白定喜。她一直都想去看他，可一直下不了决心，昨天她还是去了，因为多挨一天，她就多受一天的折磨。白定喜在井下，她就站在井口等。等了好几个钟头，才有面目如炭的人背着矿灯出来了。守在井口的干警叫了一声：白定喜！白定喜双手紧贴裤缝：到！干警朝他招了招手，他就走过来了。看着这情景，二妹的泪水出来了。干警指了指身边的二妹，对白定喜说，这位小姐找你，有什么เ话，快点说。白定喜认出二妹，眉头拧了一下，转身就走。二妹一把抓住他，将他拉到一旁，拿出一沓钱往他裤包里塞。犯人身上是不许带钱的，家人或朋友送来的钱，都统一由á干警帮忙保管，这样，他们要想买烟抽什么的，就极不方แ便了。二妹知道这规矩，因此做得极为ฦ隐秘。但白定喜把钱摸出来，扔到二妹的身上，又要走人。二妹再次抓住他，哽咽着说，定喜，我知道你恨我。白定喜说，我不恨你，我看不起你。二妹说，我不是人，你看不起我应该……可是我没办法啊，我老母亲得了骨癌，我要挣钱为她治病啊……白定喜抬头望着天空。天空中有一只鸟，在自由自在地飞翔。他咬了咬牙，对二妹说，你回去吧，钱自己留着，我这里不缺钱，我要钱干什么？未必我还拿钱来赌博？烟我也不抽了，早ຉ就戒了。另外，麻烦你去坝上一趟，告诉我妈和我妹妹，就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这是真话，以前我是鬼，现在我变成人了。叫她们不要牵挂，叫妹妹不要给我送衣服，我这里衣服够穿，叫她也不要来看我，我不想她看到我这副样子……离开白定喜后，二妹特意去了位于乡场上的监狱总部ຖ，想打听一下白定喜有没有可能减刑。狱政科长告诉她，任何一个犯人，只要好好改造，都有可能减刑。虽然是一句极原则的话，二妹也觉得看到了希望，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大路沟。
这话说得绕来绕去，但中心思想却像音乐会上的枪声，又突出又尖厉又特别的震撼人心。
日子在半岛上流淌着，无声地继续着。不要说一个白定喜进了监狱，就是一个大人物死了，生活也会依照自己的规律行进的。时间一久，人们连议论白定喜的兴趣也没有了。君坝中学伙食团里的师傅，还是说他们的荤段子，还是开那些刺๐激人分泌荷尔蒙的玩笑。由á于解除了心灵上的镣铐，高见明仿佛获得了新生。获得新生的人会加倍积极地投入生活的怀抱。跟齐利芬她们打情骂俏的时候，高见明特别能放得开，都放开到不怕白定玉听见的程度了。可食堂的男男女女，一起打十年八年的交道了，谁不知道他惧内呀，就算你嘴巴比鸭嘴还硬，屁股还是松的，就算有女人把舌头喂到你口里，你还是大气也不敢出的。去年他跟齐利芬斗气，还以为ฦ他养了小情人啥的，事实证明他没有。他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食堂里谁都敢这么เ量他。有天张大强说，哎，这人啦，活那么เ几十年就成一把灰了，出来是一个屁蛋子，死去是比屁蛋子还小的灰，这就叫一辈子！齐利芬说，只要你有狗胆，就可以活两辈子、三辈子甚至更多。高见明说，嚯！齐利芬把飘到眼前的头抿到耳根后面，以见过大世面的样子说，嚯啥嚯，本来就是嘛，人家说跟一个人睡是活一世人，跟两个人睡是活两世人，你懂不懂ฦ？张大强豁开大嘴，笑得前仰后合，他抽旱烟，牙齿又黑又烂。笑得眼泪出来了，张大强才问齐利芬，你活了几世人？齐利芬说，那你别管，反正我比某些人强。她说的“某些人”，大家都知道指的是高见明。虽然几个人的家庭都还算和睦，真正“活过几世人”的，也不一定有几个，但在场的，女人不怕家里男人，男人不怕家里女人，只有高见明怕老婆，于是他自然成为被调侃的对象。你看看人家！张大强望着高见明说，人家还是女将呢，女将都不止活了一世人，你这当男将的，脸往哪里搁？只有把腿叉开，放到那下面去算了！高见明脸一红，大哥没说二哥，你也跟我差不多！你跟我比？张大强嘴一咧，他的嘴一咧开，好像满脸都长着牙齿，我二十郎当的时候，去重庆码头干搬运，晚上没啥事做，就睡妹子，那几年我睡了多少妹子；说出来把你娃ใ吓都要吓死！除了高见明，大家的兴致都分外高涨，非要张大强说说是怎么睡的。张大强难得充当一回主角，就点上旱ທ烟，慢条斯理地讲。从勾引妹子讲起，一直讲到เ从租房里把妹子送走，讲得有鼻子有眼，还能让人听到妹子的浪ฐ笑，闻到妹子裙ำ子底下的气息——让你不得不信。
他为二妹痛，也只能痛在心里。劝武川是不成的，他从不听劝，叫二妹躲他远些，不来讨打，那更不成，说白了，二妹茶馆之ใ所以能生存，能兴旺，还不是有武川的支持。
他决定为白花花做点事。
女孩子一旦ຆ想哭，那是止不住的，泪水说来就来了，但船还泊在这边，撑船的那个脸膛紫红的艄公正坐在船尾抽烟，她怎么เ能哭呢？她一哭，人家就会认为她是累哭的。在四川东北部扎根的女人，说啥也不该累哭。你白花花还住在相对平坦的半岛上吧，半岛之外，西浦场镇之ใ外，就是莽莽大山，那些山上的女人，挑一担粪淋庄稼，也要爬坡上坎地走上五六里路，那些坡坡坎坎，有的叫楼口门，有的叫手扒岩，有的叫鬼见愁，听听这些名字，就感觉不是人过日子的地方，可事实上，女人们不仅和男人一起祖祖辈辈地在那里过日子，还不能比男人弱。这里只有为生存而展开的挣扎，没有男人和女人。男人找老婆，先考虑的也是她能不能像男ç人一样干活。漂亮当然更好，但漂亮只在晚上管用，白天是不管用的。白天比晚上更重要。
韩国人真聪明，韩国人知道只要抓住女人的心，就等于抓到了钱。韩国人知道这个ฐ世界其实不是男人的。此时的高见明就这么想，这个世界怎么会是男人的呢，男人只不过摸了一下女人的肚皮，就像背了太行王屋！女人在被摸的时候看上去是被动的，可事后她就主动了，男ç人主动的时间那么短暂，女人主动的时间却无穷无尽！今天中午的事，不过就眨眼的工夫，那一眨眼之后，主ว动权就交到白花花手里了，白花花可以慢慢思考，可以选择多种方式整治他。
高见明心里毛躁，本来想进去玩两ä把的，一只脚都抬起来了，却没跨进去。他想到เ了白花花的哥哥白定喜。想到白定喜，他才弄清自己的心里为啥这么เ沉。自我责备的意思不是没有，但主要还是因为有个白定喜。白定喜个子不高，身坏却像宽银幕电影，肌肉疙里疙瘩的，就连时不时伸出来舔嘴唇的舌头，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鹅卵石。论力气，他不一定赛得过高见明，可白定喜是三条河上出了名的天棒槌，也就是“既不要脸也不要命”的角色。碰到这样的角色，鳄鱼也怕，老虎也怕。他在赌博和宿娼的时候被人打过无数次，有两ä次打断了肋骨，一次打断了手，还有一次被人用烟头在脸上烫出了好几个戒疤似的黑点。他就在被打的过程中ณ训练了自己的心。他的心比身体更早地变成了鹅卵石。何况他那么爱他的妹妹呢！尽管半岛上谁都认为白定喜是个“暴烟儿”孽种，可他对妹妹真是没说的；他比妹妹大了整整六岁，父亲死的时候，妹妹九岁，他十五岁，十五岁的男ç孩已๐经知道自己是一个男人了，从妹妹伏在父亲遗体上哭得鼻涕长流的那一刻，妹妹就成了他的眼睛。眼睛是不容许别人碰的。半年前，他跟妹妹到集市上，那也是个挤得让人流油的赶场天，白花花不小心踩了一个小青年的脚，那高高瘦瘦的小青年是从后河对岸除了清溪河，半岛外还有前河、后河十公里外一家兵工厂过来的，自以为见的世面多，就居高临下地拍了拍白花花的头，涎着脸说，妹儿……话音未落，下巴就挨了一拳头。是白定喜打的。小青年掏出匕，一刀刺进了白定喜的肩膀。当匕抽出来，血也流出来，白定喜才低下头，在伤口上舔了几下。小青年不知轻重，还扬扬自得。旁边是个ฐ卖活蛇的铺子，白定喜从从容容地抓出一条麻子蛇，掐住蛇脖子，一口就把蛇头咬下来了。小青年惊得目瞪口呆，正欲逃跑，蛇头却连血带骨飞到了他脸上，紧跟着，冰冷的蛇身绞绳一样缠住了他的颈项，白定喜逮住两ä头，双手一紧ู，小青年立即嘴唇豁开，眼珠暴凸。围观者喝彩声不绝。要不是白花花劝解，那回会弄出大事来的。
我给她家里打电话，没人接。
战小军手一挥。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地面打了霜，风像长了白毛，河水也是带刺๐的，但佳玉还在洗产包，她的手刚一伸进水里，手就被刺得鲜红。这让她想起去锅炉房捡二炭的日子，那ว时候她的手也常常是鲜红色的。那是被烫的，现在是被冻的。被烫着的时候，生活那么凄苦，被冻着的时候，却这般甜蜜……河边这个披散着头、身材矮胖的女子，想不透这其中ณ的哲学。但她无须想透，她只是沉浸ฤ在现实的快乐中就够了。
正在大家徘徊观望的时候，一个女人毅然决然地下了楼，并抓住了其中ณ的一个男人。
佳玉本人也一定听到过这种传言，可她无动于衷，每周去“跳蚤市场”卖锅碗瓢盆，本来是不起眼的小生意，她却像在做大生意一样，从市里进货回来，包括赶往市场的路上，都弄得叮叮当当的乱响。
又过了一阵，佳玉猛然间看到一个熟ງ悉的身影。这个人是马建。马建从食堂门口依次往这边逡巡，当他走了五六个摊子，抬眼望到了佳玉。那时候佳玉也正望着他。佳玉朝他笑了一下，佳玉心里想：来我的摊子上吧。佳玉还想，如果马建来找她，马建想吃多少就给他切多少，她不会收钱，一分也不收！
马建下井十余天后的一个下午，我去澡堂洗澡，澡堂旁边就是个井口，那天我刚走到澡堂门外，就听到有人叫我：冉晶晶。声音怯怯的。我四处看，没现有人啊，正准备进去，又听到เ叫我的声音。这时候，我才看见井口边站着一个炭木似的人影。那人显然刚从井下出来。见我朝他望，他咧嘴笑了，说，我是马建。他浑身比夜晚还黑，唯牙齿是雪白的。我清楚地听见自己้骨节锉动的声音。走出矿井之后，马建已摘下了安全帽，我现他把长头铲掉了，剪ຘ成了平头，这使他看上去比以前矮了一截，背在肩上的矿灯，没让他显出矿工的男ç人气概，倒让他比在教室里看上去稚嫩得多。跟我一样，他还只是个ฐ孩子，但他就要匍匐着钻进坑道，潜下几百米深处，背负着一家人的生活。生在矿山，长在矿山，我无数次看见刚从井下出来的矿工，但从没有一次像看见马建这样给我带来巨大的震撼——因为他还只是个ฐ孩子，而且他是那么孤独！
她要去教牛犁田了。
短短几天时间，月牙滩就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其实，这些信息并不重要，关键是作家是一个文雅而又充满活力的男人。
莓子觉得反胃，他就……养起来？
有个事情，我想给徐老师说说——徐瑞星朝她靠近了些——前两天，五中想把我家浩儿挖过去……开很高的价……我跟他爸把浩儿找回来商量，可是，他一万个不答应，他说他进初中就在二中读，二中对他有恩，他特别ี说到你，说徐老师好……说一个人，不能ม为了钱就忘本……我跟他爸虽然可惜那笔钱，但也觉得浩儿做得对，就依了他……
徐瑞星回到办公室，他把四楼的那间小会议室搬进了他的脑子里，侯校长问他的那些话，侯校长的沉默，都一五一十地演绎着，而且他还想到那几个人说不定现在还坐在会议室里，还在对他当时的回答和表情反复推敲，从中找出破绽……
办公室的教师，凡有课的，都齐刷刷站起来，奔赴各自的岗位，没有课的，就坐在那ว里，继续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