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爱好多奇怪,专程请人吃饭,只为ฦ看别人吃。”
沈安若不由自主地想起跟程少臣上回的会面,其实也就是几天前,基本上又算是不欢而散。
手机响的时候,已经下班几分钟,兼职的工ื会干事的孙爱丽正在沈安若的办公室里跟她磨叽。
当年心一横,也就撑了过去。此后她再没去过那座已经算是很熟悉的城市,连出差的时候,都尽可能避开,只有逢年过节时打了电话问候。但如今,终于不得不见。
沈安若自己都觉得刚才自己是多么的无聊,她应该立即挂掉电话,然后去投诉。换作以前,她一定会这样。想来是女人年龄到了某个ฐ阶段,就真的会变得疲塌又无聊。刚ธ参加工作时她总是不明白那一群大姐们为何总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如今她已渐渐能够体会。
但程少臣的名字却渐渐地在她耳边出现的频๗率越来越高,明明已经沉寂了那么久ื。
“我猜或许是你,你的设计风格很特别,我想我曾经见过你的作品。这名字是艺名?”
“程老大格是很温厚,不过程家不是还有位二少爷嘛。据说二少杀伐决断ษ,手腕强硬,上个月刚用钱砸了一堆元老们回去提前养老,这又跟当地政府叫上板了,还真有几分他老子当年的风采。”
弱女子其实也有优势,那大哥端了斟满高度白酒的大杯一直凑到她鼻子底下:“沈小妹,喝下这一杯,我就啥也不跟你们计较了。”
她的生活渐渐规律,不再熬夜,每周去上一次瑜珈课,偶尔参加个ฐ花班,还跟着慈祥的邻居老人们学了一阵子太极拳。她甚至拾起扔了很多年的画笔,无聊的晚上便涂涂抹抹。当年险些考美术专业,结果却彻底弃了,以至于搞美术专业的叔叔见她就碎碎念。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东西一旦丢了,就再没有找回来的念头。没想到现在竟重新า提起兴致。
看护去楼下替她买东西,沈安若突然很想出去走走。她自己起床,披了外套,小心地扶着墙,一步步挪出去。其实身体早ຉ就没事了,连痛觉都没有,只是躺了太久,已经忘记怎么เ走路。
这样的场景她从没想到过。隐然地记得他们的初识那样的巧合,仿佛天意冥冥,当时脑里闪现着一部经典电影的名字,四个ฐ婚礼与一个葬礼,竟然这样的应验,他们在前三场婚礼上相遇,然后是自己้的婚礼ึ,再然后,竟然是这样。有酸意直涌上她的喉咙与眼底,但她已经哭不出来。程少臣向来挺得非常直的背与肩膀,此刻微微缩着,他在案台上支着胳ฑ膊,将额头抵在手上,闭了眼,看起来疲累不堪,完全没有往日的神气,而像弄丢了回家钥匙的小孩子。她心中一恸,伸了手想去碰触他一下,而他恰在此刻回头,看着她,眼神木然,没有生气,透过她的身体,仿佛她是空气。她张了张口,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将已经伸出一半的手悄悄地缩回。他们都住在离医院最近的酒店里,只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沈安若去洗了澡,心事重重,回到卧室时,却见程少臣已经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在沙发上睡着,神色憔悴,眼底有淡淡的影,很显然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他睡得不太安稳,仿佛也被梦境干扰,沈安若记得以前他的睡眠质量一向都好到令自己嫉妒。
其实看到活得无忧无虑的人,自己心情都会好。静雅显然什么都不知道,絮絮叨叨讲一堆乐事,偶尔提到小时候。察觉到沈安若话比平时更少,终于停下来:“你不舒服吗?怎么瘦得这样厉害?本来就少。”
她看他一眼,不想搭腔,继续往门外走,没想到程少臣动作那么敏捷,突然挡住了她的路:“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她本来低头默然不语,听到程少臣的名字,突然抬起头来。
沈安若默不作声,贺秋雁突然拍案而起:“难道是真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去帮你拿一条干毛巾。”程少臣抽出自己的手,离开前说。
……
“您是秦小姐的朋友吗?”看护是一位和气的大嫂。
“其实没关系,你总看扁我。”沈安若抬头看一眼他的表情,又改口,“好吧,就按你说的做。”他表情认真时,是绝对无法说服的,不如省省口水。
“你最近很闲么?怎么会突然想念我爸妈?”不是她疑心重,而是他一向懒โ,连自己家都不愿回,常常打发了她一个人作代表去见公婆。
“谈判地点原来在哪里?”
“你是不是希望我,每天等你到เ凌晨两点,跪在门口给你第一时间送上拖鞋,然后早晨坐在你床头等你醒过来给你递毛巾擦脸。”
“你想干嘛?”
他们把车一直开到附近的乡村。草木已经返青,冒出幼嫩淡绿的芽,令人心情愉悦,沈安若竟然还顾得上分神欣赏。
“关灯,把灯关掉。”她只能ม这样请求。
“本来是在一起,后来分开了,少臣大概去见个老朋友。”陈姨回答。
“婚纱照ั上的人都很失真的。安若还是本人更好看一些,对吧?”静雅倒像在献宝一般。
“少臣,你什么记啊?一般都是她逗你说话,然后你挨双份的板子。”程少卿浮ด上笑意。
程家兄弟俩在品茶,程少臣泡,程少卿喝。沈安若偶而抬头看一眼,他泡茶的动作很纯熟,不紧不慢,自有一种悠然的洒脱。这是她没见过也没想到的,因为他从来不喝茶。
“你打算参加我的婚礼么?”沈安若尽量用轻松的口气说。
沈安若打掉那ว只手:“三个ฐ月就三个月。但我可以申请展期么เ?”
她被他的声音碜得直起皮,赶紧说:“会,应该会。”
沈安若正琢磨着这时候打1้12急救电话会不会显得夸张,却听程少喃喃地说“对不起”,她顿ู了顿,反应过来他在说梦话,只听他又含含糊糊地说,“你不要走。”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正调研的是畜牧业。”他见沈安若气得咬住唇又说不出话,于是笑得酒窝忽闪,“比如说,沈安若,你不爱珠宝不懂名牌不会奢侈消费,吃的也不多,伺养成本十分低,应该作为首选目标。”
沈安若觉得十分尴尬,进退不得,结果那老人朝向她:“姑娘,给我找双拖鞋来。”她看程少臣一眼,见他没反应,于是照办。
刚才又有闪电劈过,而他似乎在户外。沈安若突然觉得担心,立即又拨了回去,还好仍是正常的拨号音,不紧ู不慢地拖着长音,她有点焦虑起来,足足响了六七下,电话终于又被接起,她急急地问:“你在哪里?你没事吧?”
“不用了,你走吧,我打车回去,现在也不算晚。”
程少臣放下筷子,脸上的笑意暖昧不明:“你的样子倒有点魂不守舍。这里有很珍贵的回忆么?”
“很闷吧。”
“少污蔑我了,才没有呢。”程少臣继续打呵欠,“你相信爱情不?”
“我朋友。”程少臣口气平淡,却拉近沈安若,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
沈安若细细打量几眼:“嗯,这位置,这房子,收费应该蛮高的吧。”她觉得诡异,“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想把我卖了?”
她往他身后看一眼,果然候着一位佳丽,穿一身火红的紧身礼服,妆容致,见他走近身边,刚才还冷冷的表情顿时灿烂如阳光,连女强人气质都立即柔弱了几分。
“你不知道他是谁?”
她走到安静处,听清程少臣质感清冷但语调温和的声音:“如果沈小姐明日有空,可否帮我一个忙。”
“哦,你上回提过的电å影,我知道是哪一部了。”
“今晚状态不佳,何况他们联手对付我。”
他到底没吃那ว药,只是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沈安若没有再说话,专心开车。已近半夜,但因为ฦ是繁华路段,仍是车水马龙,对面的车灯远远地过来,晃得她眼睛睁不开,突然后面有人违章超车,生生地擦近她,沈安若反地打了一下方向,随即意识到作有些过度,却有人比她更快地一把替她稳住了方แ向盘。其实程少臣情急之中抓住的是她的右手,但险情过去后,他仍是没有放开,只是松了力道,轻轻地覆在她的手上。晚上的气温很低,沈安若的手冰冷,而他的手却是热的,灼烫着她的皮肤。他们很久都没有动,也没人说话,终于在停车换档时,沈安若要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瞬间抓紧了。她挣了两ä下,他终于松开。
“你把药吃了吧,两片就够。你如果过敏严重,晚上会发烧昏迷。”沈安若边说这话边在心里抽自己。
“不会那么严重,我今天喝的不算多。”虽然这样说着,程少臣还是很顺从地把药片取出来,放在手心里看了许久ื,终于大义凛然般地吞了下去,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
沈安若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直到เ发觉程少臣的注视,才知道自己在笑,又渐渐地敛了笑容。这是她今晚见到程少臣后第一次笑。
那时已๐经到了程少臣暂居的那家饭店,她将车直接开到正门口,立即有接应生过来打开了车门,而后面的车子停在几米外,正在等他们移开位置。程少臣迟疑了一下,下了车,两ä人短暂地对视,其实总是免不了最俗套的那几句分别词:
“谢谢你。”
“不客气。”
“再见。”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