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凯的试镜通知当然也发到了苏佑的邮箱里。他刚在异国漂了大半月，公司大方地批了三天假期让他倒时差休息。接下来又得马不停蹄地全国各地到处跑，一头要准备刚摄制完成的真人秀宣传活动，一头还要掐空回横店继续拍摄电影《在远方》。
抱歉，你对我已๐经足够坦诚，而我却不得不对你有所保留แ。
苏佑听她不做声，便轻笑一声：“还生气呢？我刚回国，拿到手机就立刻给你电话。”
临近试镜日期，欧凯来得愈发勤了。卓静言也暂缓了手里本子的工ื作，每天和他热火朝天地研究着角色方แ案。欧凯这人也很有点意思。明面儿上就像个挂着总监名头的甩手掌柜，油滑圆融得不见痕迹，难得看出他肚里有多少真货。待与他共事之后卓静言才渐渐发现，这人并不是个只有花架子的富二代，他对待工ื作严谨认真得出人意料。
纸袋正面写着标题，工工整整的风格像是小学生笔下的作业字体，“20่19年，《魅影》相关”。
苏佑懒洋洋地倚在门口，随手拿毛巾擦着头发：“没睡怎么不回我信息。进来？”
虽然从小常和他没皮没脸地开着玩笑，但是那ว晚之后，到底有一些事情是真的不一样了。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前方进无可进，更悲哀地是也绝了两人之间的退路。现下她扯了谎，他竟然会毫不留情地当面揭穿她，而她也做不到从前那样油滑地和他抬杠，然后就能当做什么เ都没发生过。
送走阿青，她盯着糖盒子出了会儿神，起身踱到เ阳台上。隔壁安安静静的，没有声音，没有光。
欧凯对苏佑道：“嗯，难得看你亲自开车，我可是早就跟上你了。”
听了一晚上的声音又开始在脑子里无限循环，她很崩溃地垂下头扯头发：“苏佑，算你狠。”
正因如此，卓静言更加确定自己是醉糊涂了才会错乱到产生这种幻象。明明她离开的时候，他还和周楚楚在一块儿呢。一边工作一边黏糊着，公私两不误。多么高效，多么无耻。
卓静言整个人都一激灵清醒过来了，她捏着手机憋了半天，太多情绪一齐涌上来，反而不知从哪里说起。
她走了，和唐尧一起。
她已๐经十年没有见过他。
薛嫣欢呼一声，上前去挽住欧凯的手，抛下另两ä个人就往大厅去了。
唐尧笑嘻嘻地举手投降，眉眼间一片快活神采：“好，好，别闹了……咱进去吧。”
这种游戏玩儿的就是亲吻和表白的花式，台下粉丝们又捺不住尖声叫起来，记者们早就拟好了第二天的头条标题，手中的镜头此刻牢牢锁定台上的男女主角。
周楚楚笑靥如花，挽着他的手又紧ู了紧：“我自然是不怕的。待会儿互动的游戏少不了有亲密环节，你不生气就好。”
谁能想到呢。
“你话好多，”卓静言眼风扫过来，“谈工作而已。”
卓静言正在厨房里忙着，手机忽然响了。她擦掉指尖的水珠，拿起手机，是苏佑的电话。
林湘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他快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静言？”
卓静言微笑：“还点一样儿的。干炸丸子，野山菌，小豆凉糕，两小份打卤面。”
卓静言小声嘟囔：“不让我看看菜单的么？”
不愿触碰的记忆在静寂的黑夜里破空而来，隔着十年漫长时光，那些梦魇般的画面仍然清晰得几乎就在眼前，如坠冰窟，周身发冷，心痛如绞。
欧凯老成持重的，先跟孙语潇介绍生面孔：“潇潇姐，这是《王城》作者靖言。靖作家一直很低调，虽然专程回国来参与剧本工作，但我们的一切外宣无聊和pr稿上都只会用到她的笔名。”
华霆娱ຉ乐占据了这栋写字楼ä的五到เ九层，会议室则在七楼南侧。因时间还早，卓静言打算从消防通道步行上去。连日来的忙碌害她没有时间晨跑，只能ม通过天天走楼ä梯来消เ耗热量。
第二轮，秦维钧抽到鬼牌。他不好意思地挠头温声道：“我很少做‘国王’，就来点简单的吧——请8号和1้号互相说一个关于对方的优点，或者关于对方最喜欢的事情，得说好的方面，不要乱爆料é啊。”
薛嫣在一旁听得有些不耐烦，拉住欧凯的左ุ手佯作生气训道：“你是不是又犯病了？这种场合就不要这么เ工作狂了啊！要谈剧ຕ本就到公司谈，今儿我是和卓静言见面，不是和‘靖言作家’。赶紧边儿去，给我们叫点儿好吃的来。”
浅浅灯光下，他高大的身影罩住她的。他的手掌轻轻握着她，柔软，干燥，温暖。书白垂眸看着，似乎看到他和她手心里繁密的掌纹如藤纠缠，缓慢生长，垂落蔓延，
钟涛又对另外几人介绍道：“这就是咱们华霆筹拍中的《王城》的作者，靖言小姐。靖言作家，这是华霆的经纪宣传主管欧凯先生。阿凯刚从上海回来，一直连轴转，都没赶得及和你见见……这位是《魅影》的投资商，国惠的总裁邹้国明先生，还有邹先生的女儿娜娜小姐。”
那娇滴滴的女声则应道：“呀，邹้老板的故事听个半截也是我福气，全靠您给我长见识呀。都怪我那小姐妹，话多得电话里说也说不完，耽误咱们喝酒。您接着说您的，我先干这一杯，再洗耳恭听呀！”
林湘推了苏佑一把，笑道：“拍个照吧苏总，昨天你粉丝都到我微博下面问你消เ息来着。”
自去年搬入这个小区，对门一直无人居住，直到上个月突然开始装修。阿青说她过来时遇到一个大大咧咧的年轻男ç人来检视装修进度，那人只说自己女朋友刚从国外回来，这房子是为ฦ她准备的下处。
剧务指着门外的一角空地对两人道：“靖言老师，您去那里画ฑ吧，其他人在棚里先拍别的，那儿安静点儿不用挤来挤去影响您，东西这都准备好了。”
给给给，不管要啥她都给。
卓静言认命上车，自觉扯过安全带：“唐小果，你为ฦ什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不用，”她心烦起来，顺手将那只茶宠扣到竹盘下面去，“那边直接过去就能ม住了，我先看看房子再说。”
这话明显还留有转圜余地，唐尧心里咯噔一下不踏实起来，犹豫着要再试探，又不敢轻举ะ妄动。
“不早了，”她别过脸看看工ื作台上的小座钟，“九点四十八分，你是不是考虑考虑该回家了？”
他站起身伸个懒腰，然后捧着心哀怨起来：“瞧瞧您这话，这么急着赶我呐？”
她推搡着他去换鞋，他半仰着身子，一步一顿，磨蹭了半天才到门口。
“唐小果，”她在他身边背光立着，声音轻飘飘的，“今天能看到你真好……最近有太多让我想不明白理不清楚的事情，也许只有搬离这里才能冷静下来……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你担心的那些，我也担心。所以我一直犹豫，拖到如今还自己้缩着不肯出头，只把他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从过去到เ现在，他总是什么都不知道。”
唐尧正半蹲着整理鞋子，她这席话来得突然，一字一句都是对另一个人的歉疚和挣扎。他僵着脊背听完，整颗心直直下坠，扯得五脏六腑都生出钝痛来。
卓静言在他身侧蹲下来，注视他的目光同样懊恼和自责：“你看，我是很自私的人，很多时候都一味回避，揣着明白装糊涂。到เ头来既ຂ伤害你，也伤害他。明明应该离你们远远的，但我就是撒不开手……最混账的人其实是我。”
她说得直白极了，连语气都波澜不起，彷如法庭陈词一样冷静。唯有那双墨一样的眼睛，流泻出所有隐秘的情绪，内疚，后悔，痛惜，委屈，还有脆ะ弱。
苏佑是她埋藏了多年又重启的记忆，唐尧是她身边伴守过二十年的挚友。一个求不得，一个舍不去。她只恨不得时光倒退回最初ม的，错开了这两人，即使再经历一次重伤和蛰居也不算什么。
但是缺了他和他，当初ม破败得几乎ๆ已๐经死去的她又怎么可能获得重生？
她现在背负的，都是她自己的救赎。
唐尧心里难受的情绪堆到顶ะ点，拧着两道浓眉看了她半晌，反而笑起来：“你已经不是小丫ฑ头，该做什么自己清楚。至于我，就更别ี担心了，打从上次机场回来我就已经有了高度思想觉悟，咱还是坚定坚定革命情谊做发小儿吧。横竖老爷子压着我相亲的时候，你去帮我挡挡枪就得了。”
她对他的插科打诨也提不起劲儿来，抱着两臂站起身，又听到他的声音：“但是，即便作为朋友立场，我也得先把话撂这儿——你和苏佑，不合适。国内这圈子乌糟糟一团乱ກ，什么事儿都有。和他有了牵扯，甭管以后怎么样，原本的清净日子你就再别ี想了。”
卓静言没吱声，他整理好鞋子，站起来打开门，口里犹自说着：“你才认识他多久ื，这么เ死心塌地的，难道长得好的男人就那么เ招人疼？我这张脸也差ๆ不到哪儿去啊，搁娱ຉ乐圈无论如何也能混个偶像派呗……怎么เ二十多年里我就愣没发现，你这姑娘是个ฐ只看皮相的没缺心眼儿……啧，真是肤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