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杜容芷落在后头,宋子循不由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少女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周围的一草一木,那ว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此时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如同清澈湖面上潋滟的波光,似柔弱又似倔强,莫名就让人心里一软。
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大少爷,大少夫人,该起身了。”
少女目光缓缓扫过屋子,黑漆嵌软螺钿描金四季如意屏风,雕花鸟五屏妆台,如意花卉并缠枝莲花小几……却在看到黄梨木方角柜时,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宋子循恨恨地捂住肩头,感觉似是有湿热的液体流出来,拿到眼前,果然是一手的鲜血。
稳婆胡乱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头也不回地指挥道,“不行,夫人根本使不上力气,你们快去再拿碗参——”她话音未落,冷不防整个身子忽然叫人跟老鹰捉小鸡一般提溜着丢到地上。
杜容芷摇摇头,攀过一枝花枝,轻声问,“今年的腊梅,开得好么?”
宋子循半垂着眼,嘴角飞快地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杜容芷点点头,带着几分新า嫁娘的娇羞,轻声道,“是,母亲,儿媳记住了。”
下头又依次给二老爷二夫人,并庶出的三老爷三夫人奉了茶改了称呼,各人也皆有见面礼相送,这些暂且不提。
待长辈们都见过了,便由á宋子循领着杜容芷见家中弟妹。
宋家孙子辈共五个ฐ少爷,二少爷宋子熙与宋子循是一母所生,两人相貌多有相似,只是宋子熙ກ比之兄长又更随和温润;三少爷宋子烨是二房独子;四少爷宋子澈……
杜容芷忽然觉得眼睛好像被什么燎得有些发烫,她微微低头用力眨了眨眼睛。
再次重生归来,她对宋子循有怨,对沈氏紫ใ苏有恨,可独独对眼前这个ฐ人……竟连自己都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想她自然是恨他的。
当年若非宋子澈趁醉闹事,借酒行凶,她也不会遭人陷害,百口莫辩。
可那个人……终究是宋子澈啊!
是记忆中那个ฐ光风霁月,爽朗热情的率直少年;是那个ฐ一起下水摸鱼,一起上树掏鸟窝,有福同享,有难他扛的好哥们;更是那个……因害她眼盲,从此自责愧疚一蹶不振,最终坠马身亡的可怜人……
此刻再见他完好无损地站在眼前,她竟……竟觉得好生欢喜!
“少夫人……”恍惚间似是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杜容芷茫然地回过头,却见青荷正端着托盘垂首立在身后。
她这才醒过神来,心微定了定,脸上露出恬然的微笑,从身后的托盘里把早ຉ准备好的见面礼ึ一一送给众人,又见三房嫡子——尚在乳母怀里抱着的五少爷宋子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漆黑漆黑的很是可爱,便从紫ใ苏手里接过一对金铃铛送给他。
从头到尾,杜容芷的眼睛都不曾在宋子澈身上停留半刻๑,自然也没有发现当旁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时,后者清朗笑容下晦涩难辨的神情和袖子里攥紧的双手。
宋家的姑娘不多,除了已经出嫁的宋子循长姐大姑奶奶宋韵,只有三老爷所出的二姑娘宋岚,因年纪尚小,杜容芷便送了些适合小姑娘佩戴的珍珠首饰等等。
待这一趟见下来,也着实费了不少功夫。礼物送出去了不少,收回来的更多,丫头们的托盘里都盛得满满当当,快要装不下了。
命身边的老嬷嬷送了姑娘少爷们出去,又打发了三个ฐ老爷该去衙门的去衙门,该应酬的应酬,老夫人只留了儿媳妇和宋子循杜容芷一对新人在跟前说话——横竖也无非就是今后都是一家人了,要时常走动,不要觉着拘束云云。
杜容芷笑盈盈听着,并时不时认真点头,心里却在盘算时候也差不多了……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就见一穿墨绿色比甲的老嬷嬷领着个ฐ小丫头笑呵呵走进来,那丫头手里端着个ฐ红漆描金牡丹ล花托盘,托盘上还放着个ฐ锦盒。
宋子循正端着茶盏吃茶,一时有点不明所以,目光好奇地随着嬷嬷看过去,却见她笑着从锦盒里捧出一块白帕,双手呈给老夫人过目。因是有意为之,她的手抬得略高了些,纵是坐在下首的几位夫人也都能把锦帕上鲜ຒ红的血迹看得个一清二楚。
“咳……咳咳……”宋子循猛地一呛,一口茶险些从鼻子里喷出来。他强忍住胸腔的震动,握拳抵在唇上低低咳了两ä声,整张脸顿时憋得通红。
“哎哟,母亲您快瞧瞧,咱们循哥儿害臊了呢!”二夫人用帕子掩着嘴角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老夫人也忍不住笑起来,对杜容芷道,“你可不要笑话他……这孩子在外头瞧着倒是个老成持重的,可在家里——”老夫人一顿,意有所指道,“怕是连怎么เ跟女孩子打交道都不知道。”她说着拍拍杜容芷的手,和善道,“往后还要你多担待着他些。”
想是已经知道了昨晚她不让宋子循近身的事……
“是,孙媳一切都听祖母的。”少女颊上泛起两ä抹娇艳的红霞,露出新妇特有的羞赧,低着头轻声答应道。
宋子循接过丫ฑ头重新送上来的茶盏,低头撇着上面的浮叶,余光瞥向自始至终神情自若,时喜时羞的杜容芷,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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