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吃斋粑类！你的病才好，要是今天又在猫头山上摔一跤摔出毛病来了，我可不会再杀鸡给你熬鸡汤吃了！上次我烧火，火把我的眉毛都烧掉了，头发也烧掉了一大把！你看，你看-----ๅ”麦雨秧把身子一扭，不让王细莲拿到鞋子，把脑袋凑到她眼皮底下，揪着自己一把烧得卷卷的头发要王细莲看。
“小秧，你走前面，帮我牵着牛，我给你把水送回去。”韩三从地上捡起牛藤递给麦雨秧，又问，“你为什么不叫你两ä个舅舅帮你挑水呢？你这么小的人，还没这两只水桶高呢，怎么เ挑得水回？”
“嘿嘿，等我卖了大舅妈家的鸭毛，我就给你买一瓶眼药水回来！外婆，今天晚上韩叶子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麦雨秧没有做声。
“你是在烧洗澡水吗？”麦雨秧走过去把桂花糕递给他，“给。吃了这块桂花糕，要等明年才有桂花糕吃呢！我外婆说，今年的桂花都老了，做不来这么香的桂花糕了。”
“哎嘿嘿，这路是韩家村的，又不是你老子麦海生修的，就只许你和你这些死鸭子过？”金章新坐在田坝上干笑着看麦雨秧着急，他的羊跟着他一起，围成一圈堵在田à边上，鸭子刚被麦雨秧赶上来又被吓了回去。
“哪个说我要去和他打架了？他比我高那ว么多，我和他打架不是太吃亏了吗？”韩天嘴巴里像金鱼似地吹几个ฐ泡泡，忽然想起来什么เ似的说，“还有啊，哪个说我爸爸和我妈妈这两天看你不顺眼啊？大娘对你不好，你怎么能ม说我妈妈也对你不好类？她不是还给你做了双新布鞋吗？”
“哼！”说起这双鞋子，麦雨秧就生气，闷闷地哼一声，气愤地嚷开了，“还说是给我做的鞋子呢！害我乐滋滋地等了大半个月！我的脚只有那么一点点长吗？一看就知道是你妈妈专门给你那ว个什么蕊蕊表妹穿的，还要假惺惺地拿来叫我试！你妈妈比你大娘还要讨厌！”
“你-ๅ--ๅ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小秧？”韩天惊呆了，因为麦雨秧居然说着说着眼泪就大滴大滴地掉下来了，她抬起衣袖往脸上胡乱一抹，气哼哼地背着书包走前面去了。
走在中间的韩叶子，爱香，莉莉，韩土豆都愣愣地一起回过头来看看韩天，又回过头去看看甩开两ä只手，拧着拳头埋着脑壳，像个ฐ冲锋兵一样冲到前面去了的麦雨秧。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不知所措地站着。
没想到，只过了一会儿，麦雨秧就站住了，回过头来，扯着下眼皮冲他们做个鬼脸，睫毛上还带着泪花，却吐吐舌头咧开嘴没心没肺地笑了。
“啊呀~~~”韩天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地吐口气，和其他人一起几步追上去，又好气又好笑地弹弹麦雨秧的额头，接着和韩土豆具体商量怎么实施他们的宰蛇大计。
麦雨秧劝不住他们，只好要他们明天也带着自己一起去。
第二天，麦雨秧还在床上睡懒觉，就被韩天和韩土豆敲着窗户叫了醒来。她睡眼朦胧地跟着他们到了韩小岩家的篱笆外面，躲在牵牛花架下面，准备找机会下手。
等了一会儿，听到韩小岩在屋里大声对他妈说：“妈，我走了。早饭给你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了。”
麦雨秧没有听到他妈答应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响，韩小岩拿着把柴刀出来了。
“你看，他那条花蛇就在他腰上的布袋里。他随身带着它，咱们怎么下手？”韩土豆推一推韩天，声音压得低低地。
“嘘！咱们跟着他，我就不信他这一整天都不放下那个布袋！”韩天手一挥，做个向前行军的动作。
可是，整整一个ฐ上午，他们都没找着下手的机会。
韩小岩似乎永远有做不完的事。
他先进山砍了几乎一整个早上的柴，然后从山上下来，又去地里翻了大半个上午的土。麦雨秧他们躲在旁边等得都快睡着了，他又马不停蹄地进旁边的油菜地里施肥去了。
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头顶ะ正上方之后，韩小岩居然脱光了上衣，露出晒得黝黑的脊背，半蹲着在油菜地里孤单地挥汗如雨。
麦雨秧见他肋骨毕现的光脊背上伤痕累累，心里忽然惴惴的，难受极了。
“天表哥，要不，咱们回去吧？别ี杀他的蛇了，好不好？”麦雨秧推推旁边打瞌睡的韩天。
“为什么？咱们都等一上午了！”韩天侧卧在草丛里，一只手臂搭在眼睛上遮阳，懒โ洋洋地问。
“小秧，你是不是等累了？要不你就先回去，我和韩天保证拿那条蛇的脑壳回来见你！”韩土豆龇牙一笑，讨好地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韩天移开眼睛上的手，看一眼额上汗涔涔的麦雨秧，撑起身子擦擦她额上的汗，也说让她先回去。
“为什么他的背上有那么多的伤？”麦雨秧抬手往油菜地里的韩小岩指一指。
韩天起身瞥一眼，又躺回去，漫不经心地说：“他整天在山上上蹿下跳的，能不受点伤吗？还有大概他妈这两天又哪看他不顺眼，修理了他一顿呗-ๅ-ๅ-ๅ--ๅ”
“他妈妈？他这么勤快，为什么他妈妈还要打他？”
韩土豆随手折根茅草，剔着牙，压低声音说：“小秧，你是不知道韩小岩他妈妈发起神经来有多吓人呢！村子里的小孩没得谁不怕她的！”说着，他忽然又笑了，晃悠着手上的茅草根，神秘兮兮地加一句：“嘿嘿，韩桃以后可就惨了”
麦雨秧正要说什么，韩土豆忽然欣喜地低呼一声，推推韩天：“快起来，快起来，韩小岩终于要走了。”
“他肯定是要下江洗澡去了。哈哈，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他总不至于还背着那ว个破布袋一起下去洗吧？”韩天见韩小岩是往夷江的方向走，高兴地拽紧ู手中的柴刀。全不知他妈给他新า做的衣服上被韩土豆甩上了一坨刚挖出来的新鲜鼻屎。
“这么冷的天，韩小岩他还要下江洗澡吗？”麦雨秧惊讶极了。
“他出了一身的汗，不去洗掉的话，咬在伤口上，肯定痛死了！再说了，咱们夷江的水冬暖夏凉，什么时候洗澡都舒服死了！”韩天说着，指指附近田里的一个ฐ草垛说，“快，咱们从这边爬过去！”
韩天在韩小岩扑腾一声跳进江后，挪开韩小岩脱裤子时捂住麦雨秧眼睛的手，悄声招呼韩土豆。
韩土豆抓紧ู手中的柴刀，紧紧ู地跟在韩天屁股后面，心里控制不住的紧ู张。
他悄悄地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被韩小岩发现！即使看见了，也最好只看到韩天。
对于韩小岩，他一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是害怕更不是讨厌，而是一种类似于跪在菩萨面前时的心情。他总觉得韩小岩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狠劲，但是那ว种与生俱来的无畏ั气质却让他向往。
那个ฐ时候的韩土豆并没有意识到其实他骨子里和韩小岩是一种人，甚至有一天会变得比韩小岩还要缺少对生命的敬畏，更藐视一切存在的合理性。
韩天和韩土豆两个人猫着腰爬到江边，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柴刀对着布袋就是一阵乱砍，也顾不上捡蛇头拿回去给麦雨秧看看，就慌慌张张地沿着原路爬了回来。可是，他们并不急着要回家，而是躲在草垛后面准备看韩小岩的反应。
麦雨秧远远地看见韩小岩慢慢蹲了下去，很久都没起来，不明白他是在干什么。
“唉，你说他会不会是在找证据，找谁是凶手啊？我可打他不过的啊。韩天！”韩土豆紧张地推推韩天。
“没出息！万一被发现了，我就说是我一个人干得还不行吗？”韩天鄙视地瞪一眼他，装出很无所谓的样子。
韩小岩终于捧着那个已经变成碎片的布袋站起身，昂着头，眼珠定格在眼眶正中间，呆呆地望着前面山脚哪个地方。
麦雨秧吃惊地发现，他居然在哭！大滴大滴的眼泪正从他哭得变形的脸上不停地流下来！
原来，他刚才蹲下去那么久ื，都是在哭！
麦雨秧心里忽然说不出的难过，鼻子酸酸的，眼泪也要掉下来。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一件不能够被原谅的错事。
“咱们快走，别ี被他发现了。”韩天摇摇她的胳膊，自己已经爬到เ了附近的田垄。
下午，吃了饭之后，麦雨秧还老在想韩小岩那张流泪的脸。
王细莲叫麦雨秧去山里给自己摘些茶叶尖尖回来，晒干了泡茶喝，见她乖乖地一口答应了下来，奇怪地看了看她的脸色。然后走到大门口，抬起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一边说：““呦，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个脑壳里少装了几个螺丝的人，怎么好像有了什么心事呀？小鬼，在想什么呢？和外婆说说？”
麦雨秧没好气地瞪一眼王细莲，翘着嘴巴背起摘茶叶的小背篓，头也不回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