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晚宴终了,弘昌帝便欲携了德妃去她的章华宫,德妃却道,“圣上,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现在自已这张脸就跟个调色板一样,她就不信弘昌帝ຓ对着这样一张花猫一样的脸还能有兴致?
翠屏道,“那娘娘您看,咱们要不要想些法子让那ว位的风寒好的慢一些,这样这五人一轮不就成了四人一轮,娘娘您也能多见着圣上几面。”
那三顺乃是长喜的小徒弟,一听裴嫊这么说,忙陪笑道,“还请贵人再等一等,师傅交待过我,说圣上说了,让贵人在这里安心等着,圣上和两位尚书大人谈完了便会召贵人过去的。”
弘昌帝的眉头皱起来,“这大夏天的,你就穿成这样来避暑?”
虽说漏了裴昭仪,但她一向被冷落惯了,见裴嫊话里一径捧着裴嬿,完全没她什么事儿,心中虽也愤恨不平,但更多的还是落寞自伤,谁让自己就是不讨弘昌帝喜欢呢?
整个后宫,此次有资格随着天子去南清苑避暑的人并不多。弘昌帝只带了五个妃嫔,这五人中三个都是裴家的,若再加一个裴太后,那这回跟在弘昌帝身边的六个女人中,就有四个ฐ都是裴家的。
说到这里长喜凑上一步,笑眯眯的小声道:“今儿下午圣上一出春华轩,便命小奴将这玉溪玫瑰给贵人留上一份,幸亏小奴跑的快,要是再晚上一点儿,这三斤玉溪玫瑰就全送到章华宫去了。”
周太医得了圣上肯,便只在裴嫊在左手腕上搭上一方素色的方巾,便将食、中、名指搭上去细细诊察起来。
“说句不怕你们笑话我老婆子的话,想当年中ณ宗皇帝也是宠了我好几年的,那时中宗皇帝对我的宠爱,比起九郎对嬿儿你的宠爱不知多了多少?可是那又如何?便是我最得宠的时候,中宗皇帝还是有其他好几位宠妃。后来还不等我红颜色衰,便已经失了宠。”
于是,六月初七这天,裴嫊一大早就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她赶到永寿宫的时候,旁的妃嫔还一个未至。她之ใ所以来这么早ຉ,一是因为她明明早就好了,却故意躲在春华轩不出来,硬是一个月没有来给太后请安,心下有些惭愧;二是因为ฦ她怕万一来迟一步,又要被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行注目礼,那ว种滋味可真不好受。
裴嫊踏进永安宫大门时,脑子里来来回回想的全是她前两ä次在甘露殿的遭遇,以及这一次面对着她的又将会是什么。
这本来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裴嫊时常在夜里心绪烦乱,难过莫名,无以排遣,只有借着书中世界来逃避一二。每每一卷在手,便不顾时辰,总要看到寅时左ุ右,实在困倦不堪时方才就寝。
那声音里仍是带着一丝先前的笑意的,听在裴嫊耳中却让她心中一阵冷,忙起身离座拜伏于地,颤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妾从未想过今日还能得以晋升为美人,心中ณ惶恐不已๐,唯有感念天恩,叩谢圣上仁厚。”
裴嫊被她这一推才醒过神来,默默的把绢帕摘了,扶着立在一边等她的云珍的手上了岸,随着众人先去换了衣裳,重新回到เ朱雀台上。
只是她虽然已经能不怎么เ害怕的坐在狭窄的龙舟上,也学会了如何摇桨划船,可若要她和众人一起用力划桨,她还是会手抖的连桨都抓不牢,总是不能和大家节奏一致。
裴嬿小嘴一撇,“让他们来划ฐ船有什么เ意思,倒不如咱们自已来划船玩?”
似是有些跪的不稳,女人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现下,她还有太后这棵大树可以依靠,若是有朝一日这棵大树倒了呢?
主仆二人一溜小跑跑到亭子里,这才喘了口气,这亭子不过几根柱子,上面加了个ฐ六角檐顶,连窗隔也没有,亭中ณ也只有一张石桌并两个石凳,甚是简陋。
裴嫊口中这样说,却觉得头似乎当真有些痛了起来,便倒在榻上,拥着锦被,抱着暖炉,闭目静卧了片刻,还是有些放不下,便叫云珍出去走一圈,看看近日宫中可有什么谈资。
但是今天,弘昌帝ຓ却异常的沉默。
裴嫊虽然素来爱梅,却也并不以为可惜,便是她没病,她也是不会去的。她一向以为似梅花这等孤清傲洁之花,若是真心爱它赏它之人,合该于风雪之中ณ,独自踏雪寻梅,默然欣赏此花之凌寒冷香,傲然风姿ู,如此,方能称得上是此花之知己。
圣上说这种纱拿来做夏裳最是轻薄凉快,本来只想给我二匹的,因为ฦ实在太过难得,要知道整个ฐ宫里也只得了五匹,但是禁不住我在圣上面前好一阵撒娇卖好,圣上磨不过我,便又多赐了我一匹。
这话说的就有点损了,把裴家三姐妹都暗讽了一下。如今裴嫊和裴嬿姐妹俩是娥皇、女英共侍一夫,那先头的裴婧又算什么?
“听说人家早在十几天前就悄悄进宫了,说是裴才人久病不愈,思念亲人,求了太后的恩典接了她妹妹进宫来陪她。”
裴嫊便轻轻推着裴嬿荡着秋千,轻启朱唇,曼声唱道:“菡萏香连十顷陂,……”
只说得这一句,便重又合上眼睛,歪在云香怀里,云珍得了主ว意,急忙去请了余姑姑,找了肩舆抬了裴嫊回去。
其实在宫中呆了这么些日子,裴嫊打心底不愿这个自已真心有些疼爱的妹妹也进到这杀人不见血的寂寂深宫之ใ中,自已若不是身有苦衷,又岂会主动跳到这火坑之中去火中取栗。
高祖立时将霍贵妃母子废为庶人,赐了霍氏一杯毒酒,其子幽禁岭南,终生不得回京。霍大将军也被安了个纵妹行凶、为祸ຖ宫闱,阴谋毒害储君的罪名赐死,其子皆被处以流刑。
从进了永安宫到现在,太后终于笑了,“没想到吴才人你到เ是个有些良心的,这么快就承认你们用那石榴汁来害人了。”
便是太后听了,也一时默然。
难得德妃这么大方一回,主ว动让贤,太后自不会反对,只是拿眼看着弘昌帝,“既然德妃如此贤惠,九郎,你的意思呢?”
只见她慢条斯理的轻伸玉臂,素า手纤扬,拿起小圆剪剪下两只大螯,垫在剔凳上,用小银锤轻轻砸开,再用银签子把白嫩嫩的蟹腿肉钩出来,用银筷夹了,放在蘸料里沾了沾,再送入口中。
被扣了不敬太后这么一顶大帽子,吴美人也不慌张,挺了挺胸,有些得意地道,“自然也是太后和圣上金口同意了的,前两日婕妤娘娘没去给太后请安,所以也难怪你不知道,圣上特意跟太后娘娘说了,德妃娘娘这几日心情不好,让我这几日好生陪侍在德妃娘娘身边,太后便免了我这几日的请安。在此之前,我可是一日不落的去永寿宫请安的,倒是这些时日,婕妤娘娘去的有些少啊。”
“此次蕴秀染病,全赖姐姐鼎力相救,大恩不言谢,蕴秀自当铭记于心,只是蕴秀不明白,为何姐姐宁愿阳奉阴违,甘冒触怒昭仪,甚至是太后的意思也要相助于我,姐姐就不怕得不偿失吗?”
太后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此时j□j来一句,“你是当真想不到呢,还是早ຉ有预料?”
裴嫊只顾看这院中景象,却不妨在步下院门处的台阶时脚下一滑,一脚踩空,险些跌倒在地,幸好郑才人的宫女侍茗正立在阶下相迎,见状急忙抢上一步将她扶住。
长喜又咽了口唾沫,”陛下您要不也尝尝看,小奴这些日子吃下来,真真是这辈子再没吃过这么可口的点心汤水。这些可都是婕妤亲手做的,有些是从古书里找出来的食谱,有些是婕妤自个ฐ儿想岀来的做法。今儿这水果冰盘便是婕妤自创的,据说这些果肉都在特制的花露里泡过,既不损其原味,后味里又有百花的芳香——”
看着这二人之ใ间的波涛๙暗涌,裴嫊忽然觉得她的日子比起来没进宫前也没什么变化。一样是锁于朱门,每日除了读书习字、抚琴作画、刺绣女红这些女儿家的消遣娱乐外,便是时不时的看这些女人们唇枪舌剑、明争暗斗,为ฦ了得到一个男ç人稍纵即逝的宠爱而斗的不可开交,争的头破血流。
太后长出了一口气,“罢了,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无论如何,哪怕是冒险,卢贤妃腹中的这个孩子也一定不能留แ下来。婧儿,你先帮哀家想想看看有什么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人抓不住把柄才行。”
“多谢太后体恤!朕代珍儿先谢过太后了。”
裴嫊忽然觉得她面对的不是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皇帝,而是一只残忍的狸猫,而她则是这只狸猫爪下正在玩弄的一只小耗子。
“我们这些宫妃里最得圣宠的自然是卢贤妃了,圣上每个月有三、四晚都是去她宫里,其余的人每月能ม得一次侍寝便已算是很好了。”
“是吗?”弘昌帝ຓ依旧轻敲着扶手,闭目沉吟了片刻,问道:“清弟,上已节那天这位裴嫊可曾去了姑母设在曲江芙蓉园的游园会?”
裴嫊这里说的一本正经,引经据典,弘昌帝ຓ却是全然没当回事,“朕若是不准哪?那ว班婕妤如此贤德,也没见成帝宠她一辈子,最后还不是把她丢到长信宫去了。爱妃与其关心自己้身贤德与否,倒不如多想想怎么把朕侍候好?”
裴嫊本就红得跟天边晚霞一样的脸颊此时简直跟残阳如血一般血红血红的。只恨弘昌帝不尊重,到เ底是年未弱冠就流连于秦楼楚馆,烟花之ใ地,贵为九五之尊,金口却吐不出象牙来,说的尽是些下流无耻的话。
本来她对男女肌肤相亲就极为膈应厌恶,此时又被这些浮言浪ฐ语气的不行,再有药效压着,也开始觉得有些胸闷气短起来。
弘昌帝ຓ见裴嫊捂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来气的感觉,便挑眉问道,“爱妃这是怎么了,可是惊悸之症又作了?”
“臣妾也不知道,只是,只是觉得这车里有些闷,有些透不过气来,臣妾想下车走走,还请圣上恩准?”任何能ม够逃离弘昌帝的机会,哪怕只有那么เ一丁点儿,裴嫊都是不放过的。
“那爱妃便下去走走吧。”弘昌帝很大方的就放了裴嫊下车,可还没等裴嫊为终于不用和弘昌帝同处一车而长口一口气时,就听弘昌帝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朕陪爱妃一起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