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墨就在宋如锦旁边,等着宋如慧和她说几句,哪知道宋如慧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盖上了大红色绣龙凤呈祥的盖头,扶着左右两侧宫女的手,一步步走出了侯府,坐进八抬彩轿。
徐牧之多少听说过昌平公主豢养面首的事,但他不好意思当着宋如锦的面讲出来,所以只是谨慎地千叮万嘱:“妹妹只管记着我的话。还有她那个弟弟——虽未剃度为僧,但确然已经别了红尘,若公主赚你当她弟媳,万不可答应她。”
因着上回刘氏以绿豆汤为ฦ例,给宋如锦上了一堂生动的妻妾斗法课,所以现在宋如锦一看见越姨娘,就觉得自己在看一碗绿豆汤。
徐牧之连忙道:“好,我们现在就回去。”抬头一看,瞧见围墙里面有一棵结满了桑葚的桑树,便伸手摘了几个下来,用衣袖擦了擦,递给宋如锦,“妹妹先吃点这个,好歹解解渴。”
宋如锦剥好了桃子,一刀把它切成两半,将桃核取了出来。剩下的桃肉用丝线分成了好几瓣。
既然不碍她的事,那看看热闹也无妨。刘氏下了马车,姿态雍容地走到女子身侧,淡淡地问道:“你是何人?”
老夫人就喜欢看这种其乐融融的场面,连带着腿疾也没那ว么难受了。
靖西王妃忍俊不禁。丫头们也都笑得前仰后合。
一旁้的疏影连忙拦住,“世子爷使不得,这是护身符,要戴一辈子的。我们姑娘也有,是义แ安侯老夫人给的,姑娘刚出生就给戴上了。”
随后,宋怀远请太子去正堂稍事歇息。太子勤学好问,即便时逢佳节也不忘请教太傅经济之道。二人足足聊了大半个ฐ时辰。
老夫人问:“两个教书的先生何时过府?”
刘氏翘起唇角,仪态万方道:“华平县主只请了锦姐儿一人,若带上旁人一起去,岂不失礼?墨姐儿,姨娘不懂ฦ规矩,你可千万别跟她学。咱们堂堂侯府,从不做这等没教养的事。”
刘氏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想着,两ä个姑娘也不小了,该教她们主持中ณ馈了。
梨香苑是陈姨娘的住处。
陈姨娘被暗香一阵抢白,心中恼恨,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也知道我算半个ฐ主子——尚轮不到你说我的不是。”
宋如锦:???
到了酉时,宴席就正式开始了,徐牧之ใ不再看屏风,回到了座位。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着对面的动静。
大约等了一盏茶,帝后才姗姗来迟,一齐坐在了上首。圣上指了指屏风,道:“这东西看着笨重,撤了吧。今日君臣同聚,不讲这些俗礼旧规矩。”
本朝男女大防不似前朝那般拘谨,所以并没有人提出异议,当然也没有人敢提——圣上病体初愈,谁会在这时候给他不痛快?
一排宫侍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屏风搬走了,大殿一下子开阔了不少。
徐牧之一眼看到了对面的宋如锦,感激涕零,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吾皇万岁”。
这时,殿外行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朝首座二人见过礼,随后就默默走到了一处僻静的位置坐下。
众人的目光便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
此人便是在太子监国后自请前往京郊南华寺“参悟佛法”、近日又被圣上召回的六皇子梁安。
圣上和颜道:“这一年大夏风调雨顺,多亏了安儿在外为国祈福。安儿,以后就别往外跑了,好好在宫里住下吧。”
两ä句话,一字未提梁安先前请旨出家修行的事,还把大夏这一年的安泰算作了他的功劳。
在场一众臣子都忍不住琢磨其中ณ意味。也不知这话只是圣上随口一说,还是另有深意。
梁安端着茶盏站起来,初初长成的少年,身姿挺拔,带着礼佛后特有的沉稳雅致,立在那里,就如同芝兰琼树、朗月满枝。他拱手行礼ึ道:“大夏风调雨顺ิ,全赖父皇和太子殿下精心治理,儿臣不敢居功。可惜儿臣如今是方外之ใ人,只能以茶代酒,敬父皇一杯。”
清澈疏朗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
众人的心思又复杂起来。六皇子这般光风霁月,若是真心实意的便也罢了,若只是一时的伪装……
圣上神色未变,不置可否,只是笑着举起酒杯,隔空和梁安示意,痛快饮了下去。
皇后柔声劝道:“陛下,您大病初愈,还是少用一些酒为好。”
“无妨。”圣上又给自己斟ต了一杯,见皇后一脸担忧,就温和笑起来,“这酒不醉人,浅酌无碍。”
——今上一向是喜爱皇后的。六皇子就是皇后唯一的儿子。群臣看在眼里,思绪再度飘飞。
“姐姐,我觉着闷,想出去透透气。”宋如锦凑到宋如慧的耳边,低声道。
殿内烧了地龙,确实有些烘人。宋如慧唤来一旁的侍女,“纫秋,带二姑娘出去走走。”
徐牧之瞧见宋如锦起身走了,立马神思不属,不消片刻๑,也找借口走了出去。
这时节虽不似腊月那ว般冷了,但北风吹过来的时候,也是刮脸般的凛冽。纫秋担心宋如锦吹病了,特意带她去了覆着帷幔的抄手游廊,两ä排宫灯高高挂着,帷幔下面两ä角扎在柱子上,风一吹,就鼓鼓地飘起来。
纫秋问道:“二姑娘可要用些点心?”
宋如锦点了点头。纫秋便道:“那姑娘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宋如锦仰起头看宫灯上精心绘着的美人图。烛火的光芒笼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都衬得温暖起来。
提前离席的梁安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他顿了顿脚步,神色有些幽远。
其实,他是见过宋如锦的。
永平十二年的三月,父皇病笃。太子监国,对他多有忌惮。
他虽年少,但生得早慧,又自幼长在宫廷,所以一向对政事颇็为敏感。他深知,与其杵在太子面前碍他的眼,等他继位后拼命打压,倒不如主动避世,将来太子看他乖觉,说不定会放他们母子姐弟一条生路。
所以他自行请旨,假借为国祈福之名,前往京郊南华寺参悟佛法。
山寺清静,却也清冷。三月春暖花开的时节,山中ณ还透着凉意。早起走出禅院,寒气都能沁到骨子里。山上又多雨,雨水顺着山石淌下来,还会夹杂着衰败的落叶,触目萧然。
寺庙众人只当他是赴京赶考的书生,一无亲朋故旧之所暂居,二无银两钱财入住旅店。他也未尝道明身份,自寻了一间老旧的禅房住下,只与破床碎几、缺砚病琴为伴。
除了帮他洒扫做饭的小厮,便再没有人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