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房子没房子，要钱没钱，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老师们凑在一起就只知道讲怪话，牢骚，说完了骂完了照样还得去上课。红火以前联系出国的时候养成了每天到传达室去看信的习惯，现在有时忍不住还想进去看看。已๐经很少有人给她写信了，以前的同学各自成了家，彼此就很少联系了。那天中ณ午红火被管信那ว老头叫住了。
红火一想到这儿，便伏在丈夫身上呜呜地哭出来。
范维拥着她哈哈大笑，道：“我现在只读美人不读书。”
“女人太可怕了。”
左晓军笑着抹抹嘴说：“没关系，我又没病。大雄呢？又去跑小买卖了吧？”
“你到底爱不爱我嘛？”
“让你的莫愁尿干净了再来。”
他们打算在平房外面搭出一间小平房来。屋里的墙也是左晓军自己刷็的，白石灰水溅得到处都是，地板上汪着一滩一滩的白色印迹，红火的工作便是擦这些印子。
红火在心里又重温了一遍，觉得左晓军的话仿佛字字句句都值得细细咀嚼似的。
“星期天我得回家。”
红火把房门打开，出人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如人们所想像的那样披头散，寻死觅活，在人们都预料她快要成为坟场第二个梅英的时候，她竟梳洗得头溜光的出现在人们面前。
红火被这念头吓出一身冷汗。虽然这念头像云彩似的很快就飘过去了，可还是在她心头留แ下阴影。瓦盆里装着一些剁๗好的排骨，积了小半盆凉水，有乌ไ紫的血水漾在上面，红火对着那盆血水呜呜地哭了起来。
红火回学校碰到的第一个人是王冰冰。冰冰穿一件白底黑点的人造棉直统大袍子，腹部已明显隆起，面目浮肿，眼睛一下子小了许多。她那黑白分明的影子让红火愣了一下，红火觉得有些不敢认她了，靠近她时有一股酸热的浊气。
费文革拿掉她手里的东西说，做我的老婆还要什么账单，你高兴买什么就买什么เ好了。他抱起哇哇大叫的红火就往床上一扔，红火刚刚ธ写单子用的一迭白纸雪片似地散了一地。
红火对妹妹红玉几乎谈不上什么印象，因为父母离婚的时候红玉还是个抱在手里的婴儿。红火长大以后也没见过这个妹妹，她像谜一样隐在时间的后面。红火关于父亲一家人的消息，大约都是从母亲断ษ断续续的咒骂声中ณ得来的。她从来不敢正面跟母亲提起有关父亲和妹妹的事，她怕母亲又借故把她的仇人全都从头到尾大骂一顿，而真正消受她那些仇恨的人其实只有一个ฐ，那就是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的红火。
做汽车生意的费文革，最近刚ธ卖了一辆新款跑车给歌星欧亚非，二人随即成为朋友。“怎么好事全让你们给摊上了？我怎么一样也捞不着？”红火撒娇似地大叫。红火期待着事往下继续，费文革揽住她后腰的那只手果然越搂越紧了。
红火静坐在电话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部ຖ在月光下变成银灰色的电å话，她好像在盯一个莫明其妙的怪物，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她甚至觉得她也许该换一种生活方式了，比如说接受欧亚非送来的鲜花，或和王冰冰他们结伙游玩，总之不能再这么傻乎乎地空等下去了。
红火妈开口便说谁谁谁的女儿在美国如何如何，挣的是美元开的是高级轿车。红火的专业也是母亲为她填的。红火原来对古诗词感兴趣，大学打算去念中文系。红火妈气得给了她两巴掌：“你拿我的钱打水漂呀？中文系将来能ม干什么เ？中文系出来只能去教书，你将来是要出国的。”
聚会是在一个了财的同学家举行的。
红火这位连红火都想不起来叫什么的同学，是靠倒腾电脑แ家的，红火记得他以前在班里的学习成绩是很差ๆ的，没什么人理他，这下倒是抖起来了，小个子走起路来往上一窜一窜的，见谁跟谁握手。见到เ红火尖声怪叫道：“咦？红火，你不是出国了吗？远翔他好吗？”
旁边有人捅他道：“人家两个ฐ早分手了。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红火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听大伙互相交叉着乱哄哄地说着话。她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大张着嘴，可她又什么也听不清。她想趁机打听一下以前的男ç友高远翔的况，又想就是打听出来又能ม怎么样。算了，不问也罢。
聚会的很快就来了，男人们争抢着话筒唱卡拉k。
地板被震得嗡嗡直响，各色人等轮流上场。
接下来出现了狂饮暴吃的聚餐场面，人们甩开腮帮子咀嚼着各色美味，顺ิ着牙齿缝直流油。啤酒的泡沫白花花地涌ไ出杯外，人们尖叫着，笑闹着，屋顶都快被掀翻了。小丑们痛痛快快说着大话，这是一个小丑成了英雄的时代，小丑们把自己扮演成英雄，就以为自己้是英雄了。
酒瓶子乒๐乒乓乓倒了一地，人们东倒西歪，眼神散，咬字不清。红火看到整个大厦都倾斜ฒ起来，女人们纷纷倒进男人怀里，音响里飘出柔软细滑的声音。灯熄了，只留一盏鬼眼似的小红灯，看着人影交错缠绕，变幻莫测。那ว人影忽儿被放大许多倍，直冲屋顶ะ，忽儿又被挤得扁扁的，被压缩在墙角里，成为ฦ模糊不定的一团。人人都是无常的棋子，被命运之手捏来摆去的根本无法把握自己้。
红火的一个女同学给红火介绍了份家教工作，每周只需去一次，给一个ฐ十来岁的女孩子补习外语，报酬还算说得过去。红火当时在电话里就一口答应下来。
“嗨，这年月，不捞白不捞。”
那女孩在电话里也说。其实红火后来才知道她是因为急着办出国才肯把这份工作让给红火做的。不过就这样红火已经很感激她了。总算有人来救她了，给她指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不然她在坟场那ว座坟墓一样的园子里关久了，人都快要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