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英出门的时候，是把房门上了锁的。那把锁没人敢去开，红火宁可和冰冰挤着住。红火现在已完全和他们打成一片了，人要是一旦没了想法，日子就变得好过得多。
“这话怎么เ讲？这看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母亲的脸拉得很长。母亲把红火砰地摔上的门又砰地推开。“人家美国人不要你，你跟我什么小姐脾气。有本事你跟人家美国人摔去，我养你这么大，我倒养出错来了。”
红火懒得搀和到这些破事当中ณ去，红火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欧亚非有时打来电话，红火到校长室去接的时候，她能感觉得到人们奇形怪状的目光。他们外语组的那部老爷电å话已๐经坏了多年了，连拨号盘都被人拆走安到เ别的电话上去了，电话一律打到对门校长室，让人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红火看到阳光下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孔是那样的完好无损，每一根线条都是那样恰到好处地起承转合。他穿了件宽条条的套头衫，牛仔裤。头有些长了，这样就显得背好像微微有些钩着似的。他这种不经意的钩背动作和他头上那ว把甩来甩去的长配在一块儿，很有一种自然随和的味道。红火想越是“腕儿”就越要装出这样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来吧，而红火则显得郑重而拘谨。
学校的教员一律住在朝西那ว排平房。那ว排平房估计原先是建校时的工棚，座落在院墙的一角，其余便是孤零零的两座楼ä：一座是教学楼，另一座是学生宿舍。学校领导和一些已经结了婚的教员大都住在城里，每天有一辆破旧的老爷班车负责接送。住在学校平房的都是一些近几年分配来的年轻人和一些怪癖的老光棍——数学老师雷国鸣、教政治的老处女梅英——这些人都是可以住单间的。红火问同屋女孩王冰冰，同样都是教书的，学校怎么还分三六九等？
看着她一脸的幸灾乐祸ຖ，红火倒越来越笃定和自信了。她和那女生在楼ä道里擦肩而过，正眼都没瞧她一下，后来听到背后有人叽叽喳喳在说美国什么的，红火独自对镜嫣然一笑。宿舍里到处都扔着凌乱的纸张和旧书，还有一个ฐ女孩丢掉的一管空口红，敞着口斜扔在已经卷了铺盖卷的空铺上，给人一种戏演完了的空寂感。同一个宿舍混着的女孩，若干年后也许命运完全不同了。红火一向认为ฦ自己是宝塔尖上的命，红火自信的脸上总是抹着一抹甜丝丝的高傲。
远翔用下巴抵着红火的脖ๆ子说：“我怎么舍得你哟，我到เ美国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从国内办出去。”
冰冰怀孕了。冰冰找红火商量说，你看我是做掉好呢还是跟他结婚？反正早晚就那么回事。红火想也没想就说，你们结婚吧，我很快就要搬出去住了。冰冰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么快就想嫁他了，他是不是特有钱啊？
“你说对了一半，他人也很棒。”红火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来，仍能ม感觉一阵近似于旋晕的战颤。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学生们在操场上做课间操，那一个ฐ又一个小黑人影像梦一样地连成一片，使他们彼此之间分不出一点区别来。几年以后红火对男人的印像与回忆就是这样。
红火把费文革的公寓当成了自己的家，她每天坐班车麻里麻烦地往回赶的时候，感觉确实像回家。她甚至热衷于买菜做饭，像个真正的家庭主妇那样有板有眼搞一大桌菜。红火从小做这些事做惯了的，母亲一做事就要火。母亲一边把手里的活计弄得砰砰乱ກ响一边骂人，生活中ณ儿乎没有一件使她顺心的事，丈夫是个ฐ“窝囊废”，女儿“好吃懒做”，“一辈子没出息”。她总是烦躁不安，心暗淡，脾气反复无常，一触即。她动不动就暴跳如雷，一旦起火来就不可收拾，红火屏息缩在角落里听她骂个够。那ว时候什么难听话都能从她嘴里飞出来，父亲是母亲的出气筒。父亲终于无法忍受，带着二女儿红玉调回了老家上海。从此这家人一南一北，互不来往。
红火对妹妹红玉几乎谈不上什么印象，因为父母离婚的时候红玉还是个ฐ抱在手里的婴儿。红火长大以后也没见过这个ฐ妹妹，她像谜一样隐在时间的后面。红火关于父亲一家人的消息，大约都是从母亲断断续续的咒骂声中ณ得来的。她从来不敢正面跟母亲提起有关父亲和妹妹的事，她怕母亲又借故把她的仇人全都从头到尾大骂一顿，而真正消受她那ว些仇恨的人其实只有一个ฐ，那就是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的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