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珏意识到这点时，正和羊奴在水里扭打，真真是悔之晚矣。
“找到เ了没有？”问话的人正是从镇国公府跟到เ卫国公府吃酒的尉迟珏，不过吃喜酒是假，别有目的倒是真。
楼ä下柳秀成笑意盈盈地对狼狈不堪的薛衡道：“将军且慢，三姐正在梳妆，还请稍候片刻๑。”因着薛衡辞了世子之位，如今旁้人便已职位称之。
谁知道她刚到门口，就撞上了来势汹汹的苏兰质不用怀疑，就是柳秀成在通风报信。
柳容成脑子轰地一震，在这一瞬间，她眼前闪过了很多东西，祠堂里那一座座无声无息的牌位、逐渐老去的叔父叔母、战死袍泽的墓碑、无辜被杀的突厥百姓……还有那双和煦ะ如春日暖阳的碧玉眼眸。
时间一长，柳秀成果真对她们倒是生出了几分真心的喜爱。
顾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追了上去。
顾乔是江南一□□之女，生父不祥，母亲生她时难产而亡。是三个风尘女子合伙把她养大的。若非本朝科举取材不问出身，她便是才能再出众，也做不到เ今日的高位。略长大些，顾ุ乔表现出极其出色的读书天赋，她的三个养母爱惜她的才华，凑钱找关系把她送去最好的学院。顾乔天赋出众，不过十五，就从高学毕业。毕业后，她并未去太学考试，而是直接参加了科举，然后摘得探花若非她的性别ี出身拖累，她应是状元。授官之后，顾乔๒就把抚养她的那三个ฐ风尘女子接到เ府中尊为姨母赡养起来。她年岁上比柳容成还大一岁。可她跟柳容成一样，依旧未婚。她醉心仕途，无心婚嫁，愣是顶住了府中女人的催逼和外面狂蜂浪ฐ蝶的追求，单身至今。
对于这番逆耳良言，他的好友表示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去找别人借钱。
柳容成差点没被这猜测噎ດ死，“没有，绝对没有。”
柳秀成轻叹一声，她拍了拍羊奴的背，轻声道：“阿娘有话要跟你三姨母说，你去别ี间玩会。”
“哪里大了！”苏兰质不以为意地反驳着，“长安城里跟你差不多年龄的光棍不要太多，里面有几个条件相当不错，还算配得上三娘你。”
“宋娘子不过一个才能平平的贫寒小官之女，却能摹出三郎的字迹约你出府，还能买通点检所名下的春风楼ä掌柜，岂不蹊跷？宋娘子事后自尽，我在她房里查她以往书笔，并无其他仿造的字迹，而那掌柜竟在我找去之前就再不见人影。阿耶和阿娘他们以为是有人在破坏秦柳两府姻亲关系，我却好奇以秀娘你的聪明，怎会轻易信了一张自称是酒楼ä小厮的生人递进来的信？”
正在一旁榻上翻看账本的柳秀成瞥来一眼，“一点小过节就记那ว么多年，你觉得我有那么小心眼？”
柳秀成在外多年，如意之时，还没感觉。但逢不顺，却会思念起叔母。尤其是怀着羊奴那ว会，因着孕相糟糕，日思夜想，人都清瘦了几分。只是还没等她瘦个ฐ彻底，苏兰质已经千里迢迢从长安赶来了。苏兰质在益州ะ一直留到柳秀成坐满月子，才动身回京。连羊奴的乳名也是她取的，羊奴刚ธ生下来时白白嫩嫩的，可不就跟只小羊羔似的。
“阿獒！”尉迟厉声喝道，神色是甚少对尉迟珏展现的威严。
可惜，她在边关干得再出色都没用。
“就是你平常玩的那些，樗蒲、投壶、马球……”
跟红衣一样，羊奴也在注视着这两棵芙蓉树，一模一样的叶子，跟她以往见过的一样，她知道这树的枝头能开出一朵一朵花，深深浅浅，热闹喜人，她的母亲会指着那ว些花给她柔声念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时日一久，竟连宫外都有所耳闻。
柳秀成目光怜爱地看着羊奴，左手轻拍其背，柔声道：“长安也有芙蓉，不输成都多少，羊奴你会喜欢的。”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喝着自己的茶的梁国公世子突然开口道：“来了。”
尉迟珏挨了好几下打，却不敢呼痛，只一门心思地奔窜。他也聪明，知道自己跑不过薛安，一心只往摆设多的地方跑，着意令这些摆设阻上一阻。
珊瑚红树、翡翠雕件、象牙水晶……
一个跑，一个追，间或夹杂着“乒乒乓๑乓”的声音。
宫人们听着的声响，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心里却疼得流血，能摆在圣人宫里的东西，哪样不是价逾万金的金贵玩意，其中不乏花钱也买不到的绝品。如今经了这对母子一遭闹，尽数成了碎片，实在是……心疼啊！
没一会，宫人们就见到闻讯赶来的官家，他从宫人得知薛安已๐经追着尉迟珏跑到偏殿去，忙踩着仓促的步伐朝偏殿赶去。
一路行去，目之所及，尽是狼藉。官家无暇心疼这些损毁的珍品，只一门心思担心儿子，心急如焚地穿过大半个殿室，就见尉迟珏不知如何竟爬到了殿内的横梁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薛安。
“逆子，给我滚下来。”这是气得跳脚的薛安。
“小受大走，孝之ใ行也。儿岂敢不孝。”这是有恃无恐的尉迟珏。
薛安气极反笑，森然道：“好好好，有本事你就一直呆在这梁上别ี下来。”恐吓之意昭然若揭。
尉迟珏不以为ฦ意，这不是还有他阿耶在吗。
将将赶上这幕的官家很想转身就走：……这次又要怎么调解？
皇宫里的尉迟珏在遭罪，卫国公府里的羊奴却在母亲怀里享受她温柔的抚慰。
柳秀成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女儿哭得发红的眼皮，皱着眉道：“下次见着雍王，还是避开点。”
羊奴却是突然歪着头说道：“他也没这么เ讨厌。”
柳秀成惊诧地挑了挑一双黛眉，“哦？”上次不是还说很讨厌的吗？
羊奴没有回答，而是复述起之ใ前偷听到的对话，她的复述与她听到的原话半字不差，只在语气情绪上差了些许。
柳秀成听着这番๘信息量极大的对话，神色平静如故，只是到了那ว一番有关女子处境的地方，才忽地变色。
待得羊奴说完，她默然良久，方怅然赞道：“天降顾南思，以作天下女子之脊ิ梁也。”
这天下的名利本就是有数的，男ç人自己争权夺利ำ尤嫌不够，哪里愿意原本身居其下的女子跃然而上，加入原本就足够的激烈的斗争中ณ。但太祖用无数反抗者的鲜血为ฦ女子铺就了一条登天的道，为此她甚至想要放弃才智出众的独子，立外甥女孝文皇后为储，也要再出一个女帝ຓ为ฦ天下女子正名。虽然因其遇刺身逝，未能竟功，但由此足见她的意志。孝文皇后继太祖之志，毕生致力于提高女子权利，但比之ใ再出一个女帝的情景，仍是差ๆ了许多。时运弄人之处在于，孝文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个男嗣，而她寄以厚望的长孙女却在她去后被逐北疆。再到如今官家这代，他仅有的两个孩子又都是男嗣。如此累加，自太祖之后，已有三代未出女帝，且下一代也不会有女帝。虽然这些男帝没有阻碍的女官的推行，但他们的性别却给了下面的官员为难女官的底气。
一干官员为难女官倒不是说他们身上还留着前朝的迂腐，觉得女子卑弱无能云云，三代移风，五代易俗，他们生在如今的环境中ณ，早就承认了女子能ม力不差ๆ男子。也正因为这批女官能力出众，他们才更要忌讳，有人想往上爬，就有人要被踩下去，相较男人，女人岂不是更容易踩？性别ี这么大的缺陷摆在这。而他们也更愿意踩女人。人类天生好结党连群，排除异己，异性相较同性绝对是更大的异己้。
梁国公府大娘子秦景穆，公府出身，父亲高居相公之位，母亲为孝宗爱女，堂堂郡ຉ主ว之尊，文科二甲进士，入朝为ฦ官，依旧受了无数明里暗里的刁难，才升到如今的位置。比她出身更低但比她爬得更高的顾乔吃的苦，遭的罪只会比她多得多。
倘若是在前朝，女人养尊处优地留在后院，受着男ç人的供养，只着眼育子与争宠，那女人反而不会觉得自己้有多难，毕竟千百年来，女人不都这样过来的。但到了本朝，女人走出了后院，去做官、经商、打仗……去做种种以前只有男人能做的事情时，她们才恍然：原来比之ใ男ç人，我们是这么的难啊！
柳秀成少时名满长安，如木秀于林，堆出于岸，众人羡之敬之，亦摧之湍之，其中攻击的最多的依旧是性别ี。现在的柳秀成能视这等声音为蝇嘶狗吠，但当年那个恃才而傲的少女却定下心思要做出一番不逊太祖和孝文皇后的事业。虽然后来因着诸多缘故，她没有照ั着计划ฐ在仕途上有所成就，虽在其他地方也有成绩，比对着顾乔๒这样的人物，她依旧有几分惭愧。
这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大抵是天底下有能力又自负能力的女子的通病。
羊奴虽是早慧，但到เ底年幼，被护在父母羽翼下，不曾体验过男女之差，之前偷听那一番话，虽为其气势所震，到底无法生出多少共鸣来。只懵懵懂懂地看着母亲脸上的怅然，用娇嫩的脸蛋蹭了蹭她的手，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慰母亲。
柳秀成回过神，抚着女儿的头，叹道：“待你长大，你便知道……”停顿了一下，又改口道：“不，你合该不知道才好。”
羊奴一脸不解。
柳秀成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好了，刚刚不是在说那位雍王殿下有哪处让羊奴看上了，竟然都对他改观了？”
羊奴并未细究母亲隐去的话，弯着眼答道：“他很欺负啊！”待在水里上下不能ม时那种青白交加的脸色真是精彩绝伦。
“……”柳秀成自入京后，有关雍王的形容听了一耳朵，有说他天资聪颖的，有说他秉性顽劣的，连他那ว承自母亲的出色容貌都有人称道，但……好欺负？还真是第一回听。
柳秀成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还真是……独具慧眼啊！”亏的尉迟珏怎么肯能放过她，立刻抓住她的腰带，想要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