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握住他的手时,不禁皱起了眉,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冰凉凉的,是因那ว痴顽女子的死而悲痛吗?她不多问,只是不愿看他落泪。
她醉了。
一壶酒悉数灌入愁肠,半醉半醒的迷离状态并没有让她忘记任何东西,反而使一些事物更加清晰,以往一点点记忆的碎片也在瞬间拼凑起来,那ว日街角胡同口,卖身葬父的少年,孤单的身影深深刺痛她的心,把盏的手一颤,砰!打翻了酒杯,酒水湿了半幅衣袖,她慌忙去拾裂为半截的酒盏,一阵钻心的锐痛袭来,指腹划ฐ破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殷红的血丝渗出,凝聚成泪状滴落碎裂的杯沿。
扶九天惊讶地看着用一束杜若吹奏出动人音符的少年,渐渐地,心被这奇妙的音律牵动起来,在少年多情的目光凝视下,她徐徐站起,解开长衫的扣子,让衣摆飞扬于风中,错步、拧身、回旋、弹指,腰肢柔韧地摆动出美妙的幅度。
挨骂的这位一脸茫然,她哪里惹着他了?仔细回想,她仍找不到เ症结所在,无奈地摇摇头,捧起一堆货品走出棚子,抬眼就见他正面壁站在一个ฐ角落,她走到他身边轻唤:“无心!”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诧异,无心怎会与她同床共枕睡了一宿?难道是她酒后乱性,做了什么出轨的事?
“快把它还给我!”难得地,她冲他发火。
“砰”的一声,翻墙而入的扶九天,冲上了二楼,猛力撞开房门,看到房中惨状,她倒吸一口凉气,盯住了窗台上坐着的人,“月曜?”
砰!官老爷怒颜拍案,酒桌子一晃,连着他腮帮子两ä块肥肉也晃荡几下,满嘴喷酒气,“本老爷带的随行护卫,足足一百余众,整个ฐ春月楼都被严密保护,那个吹笛子的家伙要是敢来,本老爷让他趴到เ地上给人当马骑!”
放下笛子,少女凝眸看着他,缓缓伸手,捡起了地上的金锭。
看来这位客官不是头一回来金陵,千里香的特色菜,他是如数家珍哪!
扶九天有些哭笑不得,生硬地答:“好。”
“快进来坐啊,我给你泡着茶呢!”月曜冲她招手。
暗暗扣住腰间锁链,她绕过云母屏,一步步走至茶几边。
月曜指指身边的座位,“请坐!”
她并不推辞,入了座,唇边含着浅浅的笑纹,竭力保持冷静。一坐下,她才看清对座耷拉着脑袋的另一人的相貌——尖嘴猴腮,正是半夜从王府侧门溜出来的那个人!看他目眦尽裂、口角溢血、浑身僵硬,想必又是被一曲《勾魂引》诱发恐怖的幻觉,活活吓死的。
“又是一个死在月笛令下的人!”她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淡然道,“杀那么多人,夜里你还能睡得踏实吗?”
月曜微微一笑,“我哪有杀人?那些人不都是自己้被自己้吓死的吗?你看到床上那女童了?就因为ฦ这个男子恶劣的嗜好,这里有多少年幼无辜的生命夭亡!犯下这等天怒人怨的罪,这个男子理应受到惩罚!”
“这本是捕快做的事!”月曜指着座位上的死人,愤慨地道,“就因为他是枢密使的长子,吏部办案的人明知他做了丧ç尽天良的事,却不闻不问,视若无睹!”
听月曜提及不称职的捕快,她只觉脸上如同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无语凝噎。
“我知道,你与他们不同!”月曜话锋一转,“你是有良知的人,为何明知月笛令下都是该遭报应的恶人,还要与月笛令为ฦ敌?你已不是朝廷中人,何须为ฦ丞相奔波效命?”
只为一句誓言、一个承诺、还有……她微叹:“只因你是杀手,而我……”
“你已不是捕快!”月曜暗暗皱眉。
“是!我已不是捕快!但只有抓住你,我才能ม将功补过,重返名捕门!”完成爹的遗愿,达成她此生追求的一个目标!若不然,她从小所受的苦、所有的努力岂不白费?
“血肉身躯且归泡影,何论影外之影?你为何非要执迷不悟?”
人终有一死,名利权势也终归泡影,为ฦ名利忙碌一生,成为被名利驱使的奴仆,这种人活着何其辛苦!她不了解名利ำ背后有几多空虚、几多痛苦!追逐名利权势时失去的,岂止是纯真!岂止是诚实!岂止是良知!为何,她不懂得欣赏名利场外无限轻松美好的风景?
一番苦口婆心的话,她毫不领会,以往她能ม想到的,就是夺得名利ำ时成功的感觉定会令她陶醉。之ใ后的事,她尚未经历,不懂呵!
看她保持沉默,无声地排斥自己的劝告,月曜无可奈何地叹息,把沏好的一盏茶递过去。
黄金碾畔ึ缘尘飞,紫玉瓯心翠涛起。月曜方แ才熟练的沏茶手法,令她想起友人相聚时斗茶的情景,斗ç茶讲究的是泉甘、器洁、天色好、客人佳。而此刻๑,无甘甜的泉水,桌上的茶具器皿是死人之物,不洁之物,天色嘛ใ……半夜三更,自然看不到明媚的风景,客人……她自嘲地一笑,对于被活活吓死的主人来讲,她与月曜都不是客。因此,这一杯茶,她无心品尝。
“怎么不喝?官场不是最讲究这些吗?苏轼先生曾说‘前丁后蔡相笼加,争新า买宠务出意’,如今你已๐巴结上丞相,这位相爷与元祐党禁时的蔡京蔡相爷可有得一比,‘前丁后蔡ກ’还得再算上你家相爷才全嘛!”月曜笑言,极尽讽刺。
“大胆!当今宰相岂容你这刁民胡乱评价!”
扶九天挑眉,推杯站起,撩开衣摆亮出随身兵刃“天网”!她与月曜之间终须决斗一场!
月曜面不改色地坐着,看看她手中的锁链,突兀地说:“过了今夜,我不再是个杀手了。”
她一愣,“什么意思?”
隐藏于面具下的脸盈满笑意,月曜动情地说:“我已找到เ了携手相伴一生的人,今后只想与她跳脱俗世纷争,平淡度日。”
跳脱俗世纷争、平淡度日?何其耳熟的话语,她愕然震愣,手中的锁链突然沉重起来,重得几乎ๆ握不稳它。
“知道这是什么吗?”月曜指着桌上一盏茶问。
从茶的香味,她判断:“云龙一品,又称瑞龙翔云!”
此类龙凤茶,只有皇室中ณ人才能品尝到,月曜又是如何得来的?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月曜披风上那颗夜明珠。
“不对!”月曜摇摇头,“我为你泡的这盏茶,名叫……相见欢!”
相见欢?扶九天觉得好笑,这哪是茶名?
“相见欢是吗?”抖一抖锁链,她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我与你相见,确实欢喜!只因,天网终于有机会网住月曜!”
“哦?”月曜眼中隐隐闪动着狡黠之芒,突然伸手指向她身后,似乎十分诧异,“咦?快看!你身后的那个ฐ人是谁?”
扶九天冷冷地笑,没有回头。上过一次当也就罢了,他以为ฦ用同样的方法还能令她再上一次当吗?
“别枉费心机!今夜一战,你我谁都躲不过!”她的膀臂已๐蓄足了劲道,只待瞬间爆发出致命的一击!
天网出击,月曜是不能与之硬拼的,以往一旦撞见追踪笛声而来的她时,他只能凭着绝妙的轻功脱身,这次,也不是个例外!
月曜缓缓站了起来,走至屏风边,猝然指向她身后,大声叫出一个人名:“莫无心!”
扶九天心神狂震,霍地转身望向身后,烛光幽幽,在她身后墙面上照出一道颀长的人影,依然是她自己้的影子!
她又上当了!
回过头来一看,果然!屏风边已不见了月曜的身影。她除了苦笑还是苦笑,真个佩服了月曜,连她最牵挂的人姓甚名谁,他也能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