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牵了她一根手指，领她参观自己的房间，
“你听听你爸说的这话，”江剑兰回头对阿B笑道，“我要不去倒是我犯错误了，只是我自来不做寿的，又不是整数生，再说，市里对家属过生日也有规定。”
章曼听到粉身碎骨的声音，来自他体内。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心不知道是死了还是飞了，毛孔却开始比赛冒汗，浑身麻酥酥的痒。
章建极力抗争，反复声称自己很男人，一点也不男孩。整整一个学期，他都像强纠错机一样，逢人便纠正“我是man，不是boy！”只要功夫深，铁棒还能磨成针呢。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努力，“章曼（man）”这名号还真给叫开了，一叫就是三年，“曼”的出处渐被遗忘，习惯成了自然。章曼对此很是满意。
“哥！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噢！”
问题在于，有的关键时刻是人人皆知的，比如高考、晋职评职称、病危手术，就像白米里的黑屎，人人都盯着。
“孟心。”章曼搓搓手，“嗯，这个，我是章建，章建的章，章建的建。我是章艳的哥哥。”
一语未竟，心里狂骂自己้废话。狠狠地鄙夷自己，两ä个大拇指一齐往下栽自己。
果然，孟心低了头，估计在窃笑：“我知道。”
章曼将心心往书房引，先前设计好的台词都忘干净了，临时抓狂：“你教艳艳《诗经》？”
孟心略显慌乱，辩解道：“主要还是讲课本、做题目，诗词什么的只是课间随便聊聊。”
章曼笑起来：“这话你留着哄我妈开心好了，要我看，《诗经》就很好，比课本和考试重要。”孟心轻“嗯”一声，不言语。
“你们北都师大挺漂亮的，我还有个高中同学在那里呢。什么เ时候去看看他。”开始暗渡陈仓。
孟心愈加惶恐状，不接招：“艳艳呢？”
“她过一回才……”章曼正挡驾，就听得楼梯上一片响，贝贝领着艳艳，稀里哗啦一路滚了下来。竟然是贝贝带来了孟心的挡箭牌！章曼出了书房就咬牙切齿地高喊：“今天干嘛不吃狗肉！”
江剑兰在楼上忙应允了：“好好好，我这就叫小李去买。”
紫砂锅里飘出新鲜狗肉香的时候，孟心“下班”了。告辞出门，一转身，意外的，迎面撞见了章家公子。
章曼尽量自然：“下课了？正好我出去，一路，送送你吧。”
孟心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不了谢谢”，一言未尽，忙掩一下嘴。她偷偷地深望章曼一眼，章曼的目光反倒闪烁飘摇起来。尴尬、哈欠和禽流感是世界三大烈性传染病，孟心也脸红不敢看人了。空气在两人间凝固僵硬起来。
一路默默，转眼到เ了小区门口。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章曼急了，也听得见一个声音在劈面响起：“你下周有空吗？”
孟心猝不及防：“你在问我？”
没骨气的东西马上就变节，临阵脱逃：“不是啊，是艳艳……对，她下周过生日有个ฐ小聚会请你参加。”
孟心的瞳孔稍放大：“是吗？她刚ธ才没说。”
章曼心里有只杜鹃鸟，在声声带血地啼“苦也哥哥，苦也哥哥”，他怎么会整出这种混帐话来？与虎谋皮也没这么เ荒唐。
章曼没有再邀请，孟心也没有再拒绝。两个人默契一般，心甘情愿把尴尬延续到告别。
“有没有搞错？你还来真的了！”坐在游戏城外面的快餐厅，阿B怪叫。他真没见章曼这么high过，“我说你怎么跟吃了白粉似的。”
阿B跟女友制定的休闲方案中，包括带着章曼这个高能耗电å灯泡去郊区山里度周末一项。他们没有嫌弃章曼，富贵闲人章曼反而拒绝，理由á就是那个谁都记不起模样来的灰姑娘。
“那是！”章曼托着一摞游戏币，一个个旋๙着玩。空前绝后、感天动地的伟大爱情开始了，一生幸福的帷幕即将拉开，就在今天晚上。人生开始了，历史开始了，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激动人心？
阿B攀了章曼的肩，谆谆教诲：“兄弟我跟你说，对女人我绝对比你有经验。你看，我都想不起这妞的长相来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章曼被绕得脑子里升腾雾水了。
“说明她没盘儿！还有啊，我也想不起她的身材来了，这说明什么เ？”这一句是设问，知道章曼在这方面弱智，便抢着自己做答，“说明她没条儿！没盘没条的，你要她做什么เ？”
“谁像你个大色狼？”情绪的浪潮没有得到共振，反而受辱，章曼像滴水的油锅一样炸起来，把对面正在比指甲彩绘的俩女孩视线唤过来了。
“哥你有点风度好不好？”章艳先表示嫌弃，很以这个ฐ哥哥为耻，“现代文明人的标志之一，就是在公共场合不要高声嚷嚷。”
东市大学英语系的系花也困惑又好奇地望着章曼，章曼根本不理会她。系花确实很漂亮，但阿B的女朋友，比鲁迅见过的“城头变幻的大王旗”还让人眼花缭乱，好不容易记住一个，人家已经离任了。所以章曼学会了把一个个具体的、个别ี的漂亮女孩，统统抽象成同一概念：阿B目前的女友。哲学课上讲的剥离具象的抽象，章曼特别ี会然于心，就是因为阿B在现实中ณ给他打下的深厚功底。
阿B把换的卡和候餐牌塞给女友：“点的煲仔饭怎么还没来？看看去！再各加个煎æ荷包蛋。”转脸向章曼邀功：“支走了两个茶煲โ。”他喜欢老电å影《秋天的童话》，不为别的，只因为周润揭示了女人的真实本质，是troub1e。
章曼板着脸不领ๆ情，怪认真地警告：“我告你，这是我的——”“初恋”这词儿在舌尖逗留良久ื，到底因为ฦ肉麻和酸腐，没有吐出来。但“初恋”的意思是神圣干净的。章曼是有洁癖的人，“你嘴巴๒给我小心点！”
“哎呀呀呀呀，干嘛干嘛，我还真没见过重色轻友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再说天地良心，我也实在没说什么呀——不过说真的，这事透着点悬。你了解她什么呀？”
章曼只翻眼白，心里骂，白痴，不接触怎么了解？
“你肯定要说，不接触怎么了解啊，是不是？”阿B一乜眼，就知道自己把章曼说得心跳过快、心率不齐了，“可你还没接触，先把自己搭进去了。买卖中定金一交，就失去了主动权，就有失控和损失的危险，这么简单的道理，懂ฦ不？”
阿B还有更形象的比喻：这好比嫖妓，小姐还没过来，你先把衣服脱干净了。然后呢？你可能看不上那妞，可能价格谈不拢，但你已暴露在先，如何收场？谁给你体体面面地重新把衣服穿好？这当然是个好比喻，但阿B还想多活两年，所以没有跟章曼说，章曼毕竟是“章波”。
章曼是属鸭的，煮熟了煮烂了，嘴还是硬的：“要你管！”——生杀予夺都操她手，确乎也不是阿B能管的。
“要说的话，你俩还真不怎么靠谱。”阿B表现忧心忡忡。
“为什么？”章曼到เ底嫩，忍不住求教高手前辈。
“第一个ฐ，那ว女孩子还要做家教，估计家里寒碜，这一点就有问题。”
“胡扯！”章曼根本不屑一顾，“李嘉诚的儿子留学时还洗盘子呢。”
阿B呕出一声嘲笑，“喝！对啊，那你说她有没有可能ม是霍英东的女儿？”阿B抱着章曼的脑袋晃了晃，这个ฐ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什么时候能ม从梦里头醒来？转念一想，又揪着自己的脑袋晃了晃，自己什么时候能被晃晕了，也可以这样做梦？
章曼没有那么九曲十八弯的肠子，一见阿B自残，马上跳过去帮忙，端着他两ä个耳朵狂摇晃。两人笑闹成一团。
正玩着，系花和艳艳各端个ฐ红边的黑漆托盘过来了。系花把阿B的钵仔送到他面前，画着幽蓝星和月的长指甲扣在黑色的钵沿上，衬着钵饭上薄薄一片红色的广式香肠。显出梦幻和人间烟火的反差来。
顺着指甲、手背、胳膊，章曼的视线往上爬，接触到系花的脸，当即像被迎面揍了一拳似的往后微仰。系花那张沟壑鲜明的容长脸美得霸道又浓烈，厚重的东西都有扩张感，需要足够的空间伸展，章曼就这样被逼退一点，给女人的漂亮让出地盘来。
章曼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她那浓得化不开的粘稠，这就是阿B欣赏的漂亮？能燃烧他的应该不是爱情吧，那ว他整天追逐的，是什么？这样对着系花的脸暗想着，渐渐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