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丘矮脚把你怎样啦？”妇女主任抱着阿兰，急切地问道。
刘河添正行走在通往明珠电站的山路上。山又高又陡，现在是初春三月天气，有点寒凉，正是乍暖还寒时节。爬坡落岭，一阵功夫就全身冒出微微细汗。咳，今日去办的这桩民事纠纷，实在缠得太长时间了，这次一定要彻底处理下去！
晚上，老板果真把刘ถ河添请到เ县城一家小饭馆里，另外又约了本县几个跑运输的熟人。见刘河添依旧闷声不响地只顾扒饭，老板诚恳地说，阿添老弟，有嘛个ฐ难处，讲出来，大家朋友一场，看看能否帮到你。那几个人也随声附和道，是哩是哩，出门靠朋友，讲出来，总比沤在肚里面好嘛！刘河添被大家逼问得紧，停下筷子叹口气，把今日自家被选为ฦ村委委员的事说了。众人听了，嚯一声长出一口气，那老板接着拍手大笑起来，说，我讲你阿添老弟啊，是不是脑壳哪条筋搭错了线？你年纪轻轻，难得乡亲这样信任你，选你当村干部，天大的好事，你愁我个核卵啊？硬是让你吓我一跳，以为出了嘛个卵事！几个熟人也说，阿添你是同我等玩幽默还是扮清高？这样的好事，庆贺都来不及，长吁短叹个卵啊！说着纷纷举ะ杯相贺。刘河添无奈，只得举杯干完，“唉”了一声道，各位老哥有所不知，被大家选进村委会，对别ี人可能是好事，对我刘ถ河添，唉！说着竟又自斟ต自饮了一杯。老板见状，“嘻”了一声道，这就奇了，选进村委，对别人是好事，对你却是这等难堪，莫非你刘河添就进不得村委？刘ถ河添说，各位老哥可晓得，我刘河添干运输前，是做嘛个的？老板说，我就不信你是专门偷鸡摸狗让人家赶出来的！刘河添说，那当然不是。我刘河添跑运输前，大小也在管理区当过副主任，主管治保工作哩！几个熟人听了，道，管理区副主ว任？大小也是村干部哩，放着这等差事不做，竟出来颠簸频๗扑跑运输？刘ถ河添从桌面拿出一包烟，向众人一一散了，自家也点燃一支，深吸一口，长长地呼出来，说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刘河添挂了手机，立即叫上村委民兵营长张阿祥，各骑一辆摩托向明珠电站方แ向驰去。
赶到电站，只见宿舍楼门前的坪地上站满了人，个个ฐ情绪激动，一声高过一声要老板下来。刘河添和张阿祥把摩托车停好，向这堆人走去。来到เ人堆中间，亮明了自家的身份，说，有嘛个ฐ事，我等进屋里去聊。这时，电站的老板知晓刘ถ河添来了，也从楼ä上走了下来。刘河添叫他把饭堂门打开，先弄些茶水让大家喝。老板连声答应，正要开门，大声公拉住刘ถ河添的手说，我等不进去！我等不喝他的卵毛茶！你是村里的干部，你给我等评评理，我等的祖坟安葬在那里上百年，他建水电站也不打招呼，不同我等商量搬迁的事，就蓄水浸ฤ掉，他这样做是不是有眼无珠？是不是欠打？
老头这样一说，几十号人又大吵大嚷起来，特别是年轻人捋袖亮拳声声喊打，有些还说，砸他的机房！毁他的大坝！
刘河添见状，觉得不来点硬的镇不住局面了，便大声喝道，得了！吵嘛吵？你等是想解决问题还是想打架？如果想解决问题，大家坐下来，好好商量，好好研究；如果想打，得，我回去叫几十人来，看看哪边死的人多！
刘河添这几句话倒也镇住了一些人，因为不是在自家的地头上，真要打架肯定吃亏。吵闹的声音就低了下去。但也有不怕死想打架的楞头青，他们说，吓哪个呀？你叫人来就叫人来，哪个怕你？他浸ฤ了我等的祖坟，难道不要找他算账？
刘ถ河添用眼扫了一下这几个人说，哪个说你等不能ม找他算账？但打打杀杀能解决问题吗？我告诉你等，建这个电站是经过政府批准，我等村委会大力支持的。建前也登了告示，搞了征地拆迁补偿，可以说这电站受法律的保护，你等可莫做违犯法律的事。大声公说，登嘛个ฐ告示？我等可不晓得！民兵营长张阿祥见状，走到大声公跟前说，大伯，可能你等那里离这里太远了，没看到拆迁告示。大声公说，那ว他也不能有眼无珠，大麻麻一座坟在那里，也不跟问一下！电站老板这时说话了，他说，这位大伯，当时我等也看了，好像没现有坟墓，是不是被茅草遮盖住了？电站老板话音刚落，大声公就说嘛个没看见？你是不想赔偿！刘河添说，大家都莫争了，有还是没有，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大声公说看嘛ใ个ฐ看？现已被水浸掉了。刘河添说总可以指出在嘛个位置吧？大声公问指出位置又怎样？刘河添说指出位置又证实有老坟，老板就要赔钱。他转问电站老板，你讲要不要赔？电å站老板说，如果证实有，我一定照规定赔。刘ถ河添一挥手说好吧，去看看！
沿着水库边缘的山路，几十人逶迤而行，过了一岭又过一岭，只是一片水汪汪，连大声公都弄不清具体的位置了。电å站老板说，你看看，连位置都不晓得在哪处，这祖坟究竞存不存在？他这话又招来年青人的忿忿不平。他们说，你又是欠打的，没祖坟我等天长路远担着紧多供品来这大山大坳做嘛个？刘ถ河添叫大声公不要焦急，慢慢回忆究竟在嘛个ฐ位置？大声公这边看那边望，自言自语地说我记得地坟对面有一棵“伯公树”。年青人问嘛个“伯公树”？大声公说，就是一棵老枫树，树龄好长好长的，大家帮忙找找，帮忙找找！
一行人又翻过两座山坳，来到一个比较平的山窝地，大声公说好像就是这个地方แ，大家认真看看！众人打望了一下，果然看见对面水中，有一簇树梢浮出水面，那梢叶就是枫树叶。大声公说就是这棵“伯公树”，我等的祖坟就在这里了，说着便寻找起来。他又拨垃蓬又翻茅草，一边拨翻一边又用眼看看对面的枫树，但找来找去还是找不到。电站老板问，怎么เ样？找不到吧，找不到就莫怨我不赔偿了！大声公说，不，一定在这里，只是位置靠下，被水淹没了！他回身问跟他一起来的年青人，你等哪个下水去？下去一摸保证摸得到เ！年青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个也没有下水的意思。三月下旬的贵联山区，天气还是很寒凉的。山风吹过都让人打寒噤，下到水里去还不把人冻僵？大声公见这个不肯下那个不肯落，蹲在地上有点生气地说，都是没用的东西！只是我7๕o多岁了，要不我下去让你等看看！电å站老板走过去说，大伯，既然大家都不肯下去，那就算了，回去吧，电å站请你等吃餐饭！大声公“嚯”地站起说，不，地坟就在这水底下！你电站把水放去一些看看，没有地坟我的张字倒回来写！
大声公这样一说，那帮年青人又来劲啦，七嘴八舌要电站老板放水。老板一听忙说，你等讲放水就放水的？晓得么เ，这水就是钱，我要是放了水，又见不到你等的祖坟，我这水不是白白放掉，我的钱不是白白让水漂了？大声公却坚持地坟就在水底，放了水就见得到。他带来的几十号人也吆喝着要放水，你老板不放，他们去放！说着说着就有人要往回走。电站老板连忙拦住，讲你等不能去！你等一点把握都没有，怎么要我放水呢？大声公问要嘛个把握？电站老板说，至少你要有人下去摸一摸，证实确有地坟。大声公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看自家带来的年青人还是没人愿意下水，了狠说，走！开他的闸门去！刘河添见状，想到硬开闸门会引起更大矛盾，老板叫人阻拦又会生斗殴事件；如果证实水底下真有地坟，老板放水也会心服口服。于是，他同民兵营长张阿祥耳语几句便开始脱衣服。电站老板一看呆了，大声公和他带来的几十号人也呆了，看着刘河添一件件衣服除下，电站老板上前劝道，他们那样多后生都不去，你着嘛个急？刘河添说，不就为了解决问题吗？你想想，这件事不了断ษ，会吵得你日夜不得安宁，我也无好觉睡。我现在下去，如果真有地坟，你就真要放水看看，如果没有就另当別论。
刘河添脱剩一条裤衩，一阵山风吹来，他哆嗦了一下，但脚步还是向水边慢慢移去。走到水边，他先用一只脚去试探，那ว水冷冻得像刀子一般割人，再把整个脚放下去，一阵强烈寒意袭击全身。他心一横，用手捧了几把水拍打拍打胸口，随后“哗”地一声扑入水里。呀呀，他这时真体会到嘛个叫冷彻入骨了，他全身好似麻了一般，四肢都不大听使唤。他顾不得那么多，按照大声公的指点猛潜了下去，不到เ1米深，水底下就黑朦朦的，嘛个都看不见。他继续往下潜，到เ水底了，他用手四处触摸，上下左右，前前后后，也摸不到嘛个ฐ地坟。憋不住了，他浮上来换气。见他的头露出水面，众人都问有没有呀？他摇摇头，又潜了下去，再往深处摸，还是没有，如此反复多次都没有摸到。他游回岸边浑身抖，说，没有，没有！电站老板说没有就算啦，莫把人冻坏了！说着叫张阿祥快拿衣服过来。大声公却坚持说，肯定有，只是你没有摸到那个位置。有位年青人还说，你是不是故意做给我等看，硬讲没有的？刘河添瞪他一下说，你脱了衣服，跟我一起下去！说得那个后生半句不敢吭声。大声公也大骂他没点良心，回头对刘ถ河添说，现在摸不到เ就算了，以后天气暖了再摸！刘河添站起，又再向水边走去，一边扩胸ถ一边说，再摸一次，说完又“咚”地一声潜了下去。这次他潜的范围更大，也更深，忽然感到耳朵有点痛，他强忍着。摸啊摸，觉得手上碰到一些小树和茅草，周围摸去，更多的茅草和小树！凭经验，多茅草和小树的地方应该有地坟。他再往下深摸一米，果然触碰到好似石灰砌建的弓型坟头，再往下摸，又摸到了墓碑石。他连忙用力扳下一块石砖，双脚๐猛蹬，浮上水面。一边游向岸边，一边举着砖头说是有地坟。游到岸边，冷得嘴唇紫，浑身哆嗦，整个人站都站不住了，张阿祥马上上去搀扶，大声公也大声对身后的年青人说，愣着做嘛个？还不快去捡些柴草，让刘主任烤火取暖？
大家七手八脚๐点燃了一堆火，张阿祥马上给刘河添穿上衣服。大声公凑上前，卷了一支喇叭烟，递给刘河添，并划ฐ火给他点燃，刘河添猛吸几口，才缓过气，回过神来。
休息一阵，刘河添说我等回电站谈谈吧。大声公一帮人表示同意，但电站老板说，怎么晓得这坟地就是他们的祖坟？刘河添说，所以我等要回去谈谈，看怎样证实。
一行人回到电站，这回大家都走进电站饭堂坐了下来。刘ถ河添先说，我刚才摸到的确实是一座坟地，但是不是你等的祖坟不敢确定，要证实只有降低水库的水位，让那座坟露出看看！他刚ธ说到这里，下面就有人喊，现在马上开闸放水！刘河添说现在放水不现实，有点常识的人都晓得，电站的水就是钱，你等也要为电站老板考虑一下。我的意见，今天下午和晚上，老板你多开几台机电，这样既不影响你的电收入，也把水位降了下来。说完他转身对大声公说，这位大伯，你等今天暂且回去，明天上午十点到这里集中，一齐去看看是不是你等的祖坟？至于要不要来这么เ多人，你等自已考虑。也许刚才下水摸坟的行动感动了大声公，也许刘河添说的合情合埋，当刘河添说完，有个別后生想反对，被大声公阻止了，他说，就照刘主任讲的，我等明天上午再来。
第二天上午，刘河添和张阿祥提前到了电站。十时未到，连平那ว边张姓家族就来了一部ຖ车，一下车没想到竟有三十多人！电站老板一见问刘河添，他们是不是想打架，来那么เ多人？刘河添说，所以要认真解决这个问题，处理不好真会给你惹很多麻烦。
十时一到，一行人又沿着昨天走过的路向山里走去，很快就来到昨天摸坟的地方แ。水退了好几米，一座石灰砌的弓型地坟映现入众人眼帘。大声公带着几个ฐ人走上前去，拨开茅草小树，墓碑立在坟头中间，再近前用水草揩擦，几行字清晰可见。仔细辨认，果真是张姓祖坟，连“民国三十年重修”的字样都十分醒目。大声公招手叫刘河添和电å站老板等人上前看了，确认无疑。
祖坟确认了，麻烦就来了，回到电站饭堂，在刘河添的调解下，连平张姓族人同意把祖坟迁走，但谈到迁坟的赔偿数额，大声公一张口就是5万元。这个数着实把电站老板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他怎样也不能接受。大声公那边说，5万元是一口价，不能再降！双方吵呀争呀，统一不了，结果当天不欢而散。临走时，大声公等人丢下一句话：不照ั我等说的价赔，就毁你的拦水坝！
这可是麻绳提豆腐——大提（题）了。那些人一走，电站老板就央求刘河添和张阿祥留แ下，商量该怎么办？刘河添想了想说，他们提的数额近乎天文数，但你想按正常的标准赔，也不现实。这是一座祖坟，又被你浸ฤ了那么长的时间。老板就问，嘛ใ个幅度比较适中ณ？刘河添说，我去协调一下再讲。
回村委会的路上，刘河添对张阿祥说，按规定，迁一座坟才几百块钱，大声公那方提出要5万元，的确太离谱，真的有得抢么？张阿祥说，又有得你忙了！刘河添笑笑摇头说，没办法，苦命！
接下来几天，刘ถ河添跑了好几次连平县的上坪镇，找大声公等好几位老成商谈，谈有关政策，谈迁坟标准，反复讲，反复磨，硬是从5万元磨到1万元。降到1万元时，大声公就说，不能ม再降了，这座祖坟有2ooo多人共祀เ，当嘛个官的都有，你信不信？北京天安门保卫处处长都是我等族里人，我等迁祖坟要去几多人？吃餐饭要花几多钱？
明珠电站刘ถ河添也去了多次，凡老板者有几个讲到钱上不斤斤计较的？劝呀说呀，并一一申明利害关系，电站老板才答应最多出5ooo元。
刘ถ河添只好决定开庭调解。开庭那天，张姓族人一方来了大声公等五位老成，电站一方来了老板等三位。从下午二点争执到เ五点，两方都未达成协议，最后都同意由刘ถ河添裁决。刘河添根据实际情况，采纳双方的意见，作出赔偿7ooo元迁坟费的决定。裁定一出，沉默了十几秒钟，双方才点头认可，并在协议书上签了名。
张姓族人收到赔偿款后的第三天，把祖坟迁了，只是往上迁了3o多米，他们相信这里是风水宝地，要不能出那么多男ç丁？能出那么多当官的？迁完地，祭祀完毕，还特意邀请刘河添去喝酒，说全靠刘主任舍命摸到了祖坟，多谢刘ถ主任秉公处理。
刘河添不好推辞就去了，转家时走路已有点不太稳。他妇娘说看他转家来的“衰样”，一定喝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