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韵心转动轮椅靠近她：“我对不起你和绍昀。”
小小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大眼睛怔怔出神，杜修宇急匆匆跑入房内，他一向从容沉着，鲜ຒ有这么失常的时候，小小心一酸，弱弱的喊一声：“爸爸。”
杜修宇做个手势打住他的话头，“晓峰，小孩子而已๐，不用太在意。”他神情倦怠，紧ู抿着唇，显然已不想再说话。赵晓峰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悄悄走开，多年的兄弟，明白他此刻๑只需要安静的独处。杜修宇闭眼倚向沙靠背，四周似乎一下子变得宁静，冥冥中ณ，云若美丽ษ的眼眸在凝视他，他能感觉到เ她的温柔，哀伤气息脉脉流淌，“云若，”他低声喃喃，孤独了太久，人就会变得软弱，“云若——”只有保证小小一生幸福，他才不至于九泉之下愧对云若。许久ื，杜修宇睁开眼，四周依然欢声笑语，歌舞升平，这才是现实。他伸手招来私人秘书：“替我约赵延律师，告诉他，我要立一份遗嘱。”
小小一口喝下手中红酒，白瓷般的脸庞洇上淡淡红晕，“那ว一次，老爷子得知我给过你电话，要你拒绝联姻后，暴跳如雷，让他的手下把我强行带回家，准备逼我与你订婚。我逃了出来，无处藏身，就躲进老爷子的赌场里，狂赌几天。输的是老爷子的钱，赢的也是老爷子的钱，反正赌场里好吃好住，还有人侍候，那样的日子呀，快活似天上人间。”说起那几日的荒唐，她的唇角不住上扬，眼睛弯成两泓弯月，波光潋潋，他静静看她，唇畔不知不觉也有了笑意，“老爷子终于现，我只好再次逃跑，还好，他的那ว群保镖只是奉命把我带回去，并不敢伤我分毫，我还是有机会跑出赌场，后来，就碰上了你……”
一截烟灰被震落，她捂着胸口慢慢蜷缩在地上，“我爱你。”她低声说，大滴的泪落在厚实的地毯上，不过是转瞬间，就失去了踪迹。
蔡文涛笑：“你还真不了解男人，当年顾湘湘也声称怀上了绍昀的孩子，你看他在乎过吗？先在乎孩子的母亲，才有可能在乎孩子。想嫁他的女人多得是，有了女人，还怕没有孩子？或许，你又会认为他对你不同于其他的女人，是因为你的钱。你们杜家固然财大势大，但他们耿家毕竟豪门世家，这一辈子难道会缺钱，用得着低声下气讨好你吗？再说了，如果真的是冲着钱去接近你，在为你掌管杜氏企业的这三年，以他的能力，别说一个杜氏企业，就是十个杜氏企业也足够被淘空了，何必巴巴๒的守上三年，兢兢业业展你们杜家的事业，然后，连带你父亲作为报酬送给他的股份一并双手奉上到你的面前，却还不能博得你一笑。人一辈子难得遇到一个ฐ全心全意待你的人，绍昀虽然犯了一个大错，但是如果你肯给他一个ฐ弥补的机会，他一定会加倍珍惜你，下半辈子肯定被你吃得死死，你说东，他不敢往西，你说站，他不敢坐，哈哈……”想象意气风、潇洒从容的老朋友从此低眉顺ิ目做贤夫良父的样子，他止不住畅快大笑，人生实在太美好，遥想当年，吃喝玩乐่加泡妞，耿绍昀处处把他比下去，现在终于有机会出一口气，他更加卖力促成破镜重圆，煽情的说：“惜若，必要的时候，要懂得向生活妥协，给绍昀一个ฐ弥补的机会，等于给你自己一个幸福的机会，给笑笑一个ฐ完整的家，只要你幸福，我这一辈子就别无所求了。”
杜惜若掏了掏耳朵，凉凉说：“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专心开车，我还没活够，不想英年早逝。”
“你这个女人——”蔡ກ文涛๙气结，说了大半天，他自己都觉得被感动了，她居然没有半点反映，“要换作我是绍昀，一个女人而已，不领我的情，我立马转身离开，天涯何处无芳草。”
“这么洒脱？”杜惜若斜睨他，似笑非笑：“真想得开，为ฦ什么要跟楚杰抢女人？”
蔡文涛一脚踩下刹้车，眼神猝然变冷：“我没有跟楚杰抢女人。”
杜惜若沉默看着他，目光冷静锐利，显然洞悉一切。他渐渐气馁，仿佛严å霜后的枯叶，焉了下去，半晌，他闷闷说：“我先认识舒娅，当时逃难，不能带着她，没想到等我回来，她和楚杰……”
杜惜若叹一口气，“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没有楚杰相助，既使有我的支持，你也未必能有今天；而那个ฐ女孩，在你危难时收留你，为你跑腿送信，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她喜欢你，我无话可说，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她和楚杰两ä情相悦，你何苦横插一脚，惹得大家都不开心？”
蔡ກ文涛๙苦笑：“道理大家都知道，做起来却很难，总之，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和楚杰为敌，让你难做”他重新า启车子，“你要去哪里？回西郊别墅，还是公司？”
“先去离园吧，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拜祭舅舅了。”
到达离园时，天空飘起了细雨，杜惜若让蔡文涛在车里等她，独自一人进了离园。苏步昌的墓前放着一束百合，花枝略有枯萎，但没有残败，大概放置了数日时间。她转眸向旁้边看去，毗邻๑的王雪蓉陵墓前是一束乃馨，再过去是一座新起的陵墓，墓前也放着一束百合花。
杜惜若拿起舅舅墓前的百合花走了过去，站在新墓前，认真审视碑上所刻的字——“王雪莲之墓”，她冷冷的笑：“傅传玉，都说人死万事休，你害死我父亲，却还要让他死都不得安宁；你们欠我们父女的债还没有还清，别以为你一死，就一了百了，我要让你同样死也不能瞑目。”她甩手，把花束狠狠砸在傅传玉墓碑上，“你不是最重视亲情血脉吗？你们王家的血脉永远不要妄想再延续下去。”
转过身，她看见淡薄烟雨中沈嘉恒挺拔的身影，他没有打伞，雨丝飘落在他乌黑的头上，凝结成点点细小的水珠。
第七十五章
她傲倨的微扬起下颌๒，一双深幽的大眼睛毫不掩饰深切的恨，冰冷逼视着他。沈嘉恒只是微微一笑，仿佛面对一个ฐ任性的孩子，一种无可奈何的纵容。
他抬步踏上墓阶，从杜惜若身前越过，把手中的花束依次放在母亲和傅传玉的墓前，手中还剩ທ下一束百合，看一眼被杜惜若砸在傅传玉墓碑上的花束，他自嘲一笑，最终把剩ທ下的花束放在了傅传玉墓前，“我阿姨是怎么死的？”
她看着他微笑，有一种快意的残忍，“我父亲怎么去世的，她就怎么死的，只不过死得更没有尊严罢了，你不用急，这一天很快会轮到เ你头上。”
雨丝沾染在她浓密欣长的睫毛上，渐渐汇聚成很大一滴水珠，随着睫毛轻轻翕动滴落下来，如同晶莹的泪滴。他有短暂的恍惚，记得孩子从她身体里剥ຓ离的那一刻，她呜咽着痛哭出声，不知道是缘于身体的痛楚，抑或是别的原因。她滚烫的泪水曾经熨热他的掌心，当时他只觉深切的恨意和无望的痛楚。
他不自觉抬起手，想为她拂开粘住颊畔的一缕湿。她骇然后退一步，眼中流露出浓郁的厌恶。疲惫的感觉再次如浪潮般席卷全身，他缓缓收回手，“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你怎么样。”顿一下，又轻笑一声：“现在只有你我两ä个人，如果我真想怎么เ样，你害怕也没有用。”
她轻蔑的说：“不是怕，是恶心，一想到被你碰触，我就觉得恶心。”
“好，”沈嘉恒点头，“够绝情，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情似海深，何况，我们现还是合法夫妻。”
“夫妻？”她冷笑：“未婚夫随时有可能ม弃我而去；丈夫随时有可能变成别ี人的丈夫；父亲永远是父亲，不离不弃；别的先不说，就凭你和傅传玉合谋害死我父亲，要是我还能若无其事的和你做夫妻，情深意切的和你谈夫妻之情，那ว我能算得上是人吗？”
他垂下眼眸，若有所思，雨越下越大，隔着雨帘ຈ，彼此的眉目逐渐变得模糊。她准备离去，他突然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秋姐生车祸ຖ那天，我就猜到เ了。”
他有些意外，随即失声笑：“不愧是杜修宇的女儿，我以为我的耐力够好了，没想到你更能ม忍耐。”近二年的时间，她该是恨透了他，却能不动声色的一味示弱，装作一无所知，不露丝毫破绽。
“的确，忍耐得很辛苦，多少个夜晚，我听见你在我身旁呼吸的声音，恨不得立刻掐断你的气息。”她握紧手，指甲掐住手心，“可是，我不得不忍耐，笑笑需要我照顾，父亲的仇等着我去报，我必须ี先让自己活下去。”
曾经的小小，是那样的爱憎分明，从来掩藏不住任何情绪，而她，早就不再是原来那ว个明媚纯净如阳春的苏小小。
“所以，你说，你死都不会爱我，宁可死也不会要我？”
“爱？”她唇边漾起一丝笑意，仿佛是悲凉，“我很幸庆，虽然曾经一度心动于你的假象，但从来没有爱过你。你和耿绍昀是我最好的老师，从你们开始，我才真正走出父亲为我构筑的水晶城，才明白人世间本该是怎么เ一回事；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他静默望她，曾经心动，果然曾经心动，倘若老天或者说是杜修宇，当年肯多给他一个ฐ机会，人生或许完全不一样。他突然上前两步，用力拥抱她一下，她猝不及防，正想使劲推开他，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ณ：“小小，人生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再走错，可惜，人生不可能重来，从此以后，我会牢牢记住，你是杜惜若。”他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去。
走下十来个阶梯，迎面撞见快奔跑上来的蔡文涛。看见沈嘉ล恒，他急促止步，森冷的目光紧ู盯住他，手伸向别ี在腰际的手枪。沈嘉恒半侧过身，望了身后的高阶一眼。蔡文涛顺着他的视线，看见立在高处娇小的人影，青黑的天空下，狂风扯起大片的雨幕，仿佛天地间只余她一人茕茕孑立。
蔡文涛莫明觉得心酸，几步冲到她身边，关切喊：“惜若？”
杜惜若对他温和一笑，摆了摆手：“我没事。”转眸远眺，沈嘉恒的身影消失在离园大门口。
车子开得极快，一路漫无目的向前疾驰，停下来时，才觉竟回到了当初特意为她安置的宅院。沈嘉恒遥控打开大门，车子徐徐驶入庭院。自从她和笑笑被蔡ກ文涛接走，这幢房子就一直被空置着。几个ฐ月没人打理，庭院里花枝凋零，杂草丛生，一派荒凉的景象，唯有花圃里生命力极强的仙人掌长成了半人多高，阴森森的尖刺๐交错。
沈嘉ล恒下车，慢慢踱入屋内，孤独的脚๐步声在空旷大厅里回荡。他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曾经以为会拥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终究是与幸福失之ใ交臂，在阴暗里成长的生物，果然不配拥有阳光。
他走上二楼，推开主ว卧室隔壁的婴儿房，“哗”一声拉开低垂的窗帘，雨天微弱的光芒映照出婴儿室温馨的浅蓝色墙壁，壁上画满各种可爱的卡通图。做都要一个ฐ与她共有的孩子，得知她怀孕时，他亲手布置了这间婴儿房，满怀希望等待着小生命的降临ภ。甚至妄想着，从此花好月圆，幸福美满。世间的确有报应，只是报应落在了那个ฐ无辜的小生命身上，失去孩子的一刹้那，他只觉得万念俱灰，曾最为在意的身家利ำ益、权势富贵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沈嘉恒在婴儿床边的摇摇椅坐下，微闭着眼轻轻摇晃，依稀间，仿佛看见小小站在门边的阴暗处，她从医院回来没几天，他恳求她：“小小，我真的爱你，就算我有千万不是，你已经报复了我，一切都过去了，你试着学会爱我，好吗，我们好好的在一起生活，我把一切还给你。”
她冷漠的扬起脸，一字一句说：“我死都不会爱你，宁可死也不会要你。”
沈嘉恒猝然睁开眼，怆惶四顾，空空的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影子相伴。他大力站起身，摇摇椅剧ຕ烈晃动。他快冲下楼ä，启动车子驰向绝色酒吧。
酒吧领班看见他，满脸笑容的迎上前：“沈先生，好久没来了，您一个人吗？”
沈嘉恒说：“给我开一个单间。”
“需要找人陪您吗？”
“不要。”
他一下子点了好几种酒，自斟ต自饮。他一向自律，从不纵情声色，所有不良嗜只是点到即止。现在却很想肆意放纵一天，明天的事情明天说。墙上的液晶大屏幕里放着缠绵绯恻的情歌，他以前并不喜欢这种无病呻吟软绵绵的调调，此刻๑倒也觉得无所谓了。一瓶接一瓶喝下去，眼前的物体都在晃动，他知道自己喝多了，但不想停下。身体软绵绵滑下沙，他躺倒地上，无力站起来。包厢的门被推开，有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轻盈的脚步踩上厚实的地毯，没有一丝声音，慢慢走到เ他身旁้，俯身抱住他，温柔的喊：“嘉恒，嘉恒——”
反手搂住这具温暖柔软的身体，醉意沉重，他低低的呢喃：“小小，痛——”
几滴温热的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第七十六章
宿醉醒后，头痛欲裂ฐ，沈嘉恒手支住额头，茫然打量周身的环境……一间狭小的卧房，墙壁及门的色泽比较陈旧ງ，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卧室的门轻轻打开，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讶然说：“是你？”
顾湘湘放下手中ณ的牛奶杯，艰涩一笑：“很失望？”
沈嘉ล恒翻身下床，捡起散乱ກ扔到床边地上的衣服穿戴整齐，拿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全部ຖ取出来放在床头，“昨夜辛苦你了。”
她目不转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然后无力靠着门慢慢滑落地上，低下头，抱紧ู双膝。他的脚从她眼底下越过，向外走去，“不必付钱的，”她说：“你昨天喝醉了，什么เ都没做。”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能给你的，我都给了，选择怎么เ样生活，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没关系；如果你认为作贱自已๐，能让我心怀愧疚，那ว就大错特错了。”
提出分手的时候，他把圣苑山庄的豪宅留给她，并留下大笔存款，足以让她安稳过完这一生。作为ฦ曾经的金主，他足够大方，任谁都会认为她应该懂得进退。只是，心底那一股寒意时时冻得心髓痛，她战栗着把自己抱得更紧，如同初ม生的婴儿一般蜷缩成一团，“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他低低笑了一声：“你看我这样的人，会有真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