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连着下了几场雪,雪停了也不见放晴,天总是灰蒙蒙地一片,地上的雪积了足足两尺厚,凛冽的北风呼呼一刮,便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坨子,让人见了越觉得这天冷得折胶堕指。
现在连尚书府的下人都对我如此不敬,可见我和容锦的事果真已是人尽皆知了。
我听了想要辩解,张口却现,我现在和之间他早已不清不白,如果原来还可以说那是谣言,那ว现这谣言却已坐实了。
我当时见了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却能把事情的始末串连起来了,原来还是有小厮听见了偷偷进来禀告的,只是还是被他推了回去。
据说连现在京城百姓家里孩子晚上哭闹不肯睡,是要骂上一声“再不睡,就让公老虎来把你叼了去!”孩子便会吓得乖乖闭上眼。
我对着镜中的墨砚笑了笑,便又低头看书。
那丫头听到声响,坐了起来,睡眼迷蒙地揉着眼,见我醒了便瞪大了双眼,转而飞快地跑了过来瞧个仔细,我勉强对她一笑,她才确认我是真醒了,才扯着喉咙对屋外大喊:“世女醒了!世女醒了!”
容信见来的是他,只得勉强扯了扯嘴角。
“我这两天累,”我停了下来,牵住他的手道,“我保证,以后绝不会那样了。”
男子站在一边看着掩嘴而笑,走过去将红线捡起,回身走到那女子身边,掏出一块手绢为她擦汗,嘴里不知说了句什么,本来沮丧的女子听了便笑了起来,猛地踮起脚在男子脸上啄了一下,男子立刻娇羞地低下了头。
“那好,我去偏厅等着。”
还未走到前堂便遇到เ了父亲身边的小厮天青,他见我便行了个礼道:“家主昨天一夜未睡好,天未亮便起身了,到现在还未进朝食。现在又寻思着要小人去库房,取了那面紫檀木祥云花鸟图屏风摆到公主ว殿下要宿的屋子里去。”
一进门便看到เ容信愁眉不展地拿着根竹枝,逗着笼子里的两只文鸟,两只鸟儿吓得魂不附体,叽叽喳喳地上蹿下跳。
我连忙道:“真的没有,父亲。”
我正待开口,她却又道:“我只是将我所想告诉你,你听罢自己回去思索。”
我想了想道:“他母亲喜好收藏图章,我看就把我库里的那ว块银裹金的田黄石送她,也算是投其所好,他父亲么……”
我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打着盹的师傅,才小声道:“今天挨师傅罚了,正在扎马步呢!“
我素来不管着这些小事,但这次就怕她不知轻重,传了什么เ话头子出去,便狠狠地对她道:“若是把今天的传了出去,我就把厨房烧火的木子指给你!”
好东西!真是叫我一见倾心。
我每次都会笑她像个老人家。
现在府里一到了晚上没人敢离围墙走得太近,生怕不小心被人砸了头。
殿春小筑的芍药开得正好,华美艳丽ษ,婀娜多姿,清风微拂,芳蕊轻颤,一团团一簇簇在骄阳下各色各姿ู仪态万千,引得蜂蝶流连,人穿行其间恍若仙境。
这些故事至今流传在民间,不失为一段佳话。
“是,世女。”墨砚低头再也不敢多言。
“是不是找这个?”夜邀一手掂量着匕,一手举着油灯。在黄澄澄的灯光里,他俊美的轮廓越深邃,星眸剑眉,果然生的一副好皮相。
怪不得他望洋兴叹,可我现在只怕容锦这个奇男子当得不好,就被秦州ะ那个龙潭虎穴一口吞了!
我依旧ງ垂着脸,恭敬地对他道:“请殿下在宫里遇到他,和他说一声,三更时分我在舞莺阁等他。”说完便要告退。
“有件事本来不好对你说的,”他迟疑了片刻,却叫住了我,见我顿下脚步,便道:“我那嫡王舅舅为容锦请旨,要将他嫁与大理寺卿的女儿,他不愿,自个请命去秦州查案,想不到女帝ຓ居然允了。舅舅气得暴跳如雷,险些与他拼命。”
我听得头昏,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内情,说到底居然是为ฦ了推脱婚事。
辞别了大皇子,我见天色已晚,便一路急急忙忙地往荣睿公府赶去,刚回了府便换了常服,又叫墨砚差人去趟舞莺阁知会一声。
因为ฦ府里就我和父亲两个主ว子,与往年一样,先去祠堂祭拜先人,然后和父亲吃完团圆饭便早早ຉ散了,我回自己院子,父亲却要按历年的习惯,去祠堂与母亲的牌位说会话。
归根揭底,父亲一生便是只为了母亲一个人活的,年轻的时候偷偷痴恋着母亲,毅然决然地抛弃家族,又在中ณ年丧妻丧子的打击中挺过来,将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当成精神支柱,一心想着要我重振颜家。
母亲是个幸福的人。
我坐在轿子上,掀开窗帘,静静看着天上的火树银花,一声声惊天动地的爆竹声在天空回响,我回想着这些年来的一幕幕,更打算着来年。
我就要18了,我的将来便从这一年展开,爵位、仕途、颜家……
“世女,舞莺阁到了。”
我恍然醒神下了轿子,抬眼却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舞莺阁。
今日除夕,人人都在家过年,没有人在外头看戏,舞莺阁里冷冷清清,大门紧闭,透过窗户瞧进去,里面黑洞洞的,只有门头悬挂着的两只灯笼随着寒风轻摆,火光也随着它忽明忽暗。
刚敲了敲门,未落锁的门吱呀一声便开了,我看了看一起跟来的下人便让他们自己回家过年去,不用他们再候着了,还给了他们每人一些碎银过年。
看着下人们欢天喜地地走了,我也不禁笑了笑抬脚跨进了舞莺阁。
大堂里静悄悄的,只有台上亮着灯火。
戏台上挂着的幕帘是小桥流水落桃花,娇美多情,绚烂缛丽,如三月春。窗外的微风拂动了幕帘,上面的桃花便栩栩如生,落英缤纷,极尽绸缪,片片坠入流水中,流水与落花潺潺相伴,缠绵倦缱,如同一场褪了色的旧ງ梦。
对着台子正下面的桌子上,齐霜月正托着腮,对着满桌的酒菜自饮自斟ต,嘴里幽幽地唱着那出哥哥与容信写的那出《鸢梦记》。
“青山绿水染茜红,纸鸢翩翩落……搅得我闲情难却,一往情深中ณ……”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唱着,浓情蜜意的声音略带伤感,在空落落的大堂萦绕,隔绝了屋外喧哗热闹的尘世,只留下屋里人一朝绮丽的三春,一抹孤寂的背影,一夕落寞的美梦……
我掩上门,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去,生怕惊醒了眼前人,只敢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