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暮萧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跟她说什么,虽然见得面不多,可他心里清楚,当初ม他就知道,想娶她最难的不是封家,他爷爷征战沙场数十载,虽立下赫赫战功,对门第之见却并不那么看重,他爷爷应了,他爹娘便应了,故此,封暮萧直接求了他爷爷。
姐俩儿出了茶楼ä坐上马车,采薇不由掀起车帘向那边空了的大街望了望,三月小声道:“怎的木将军没一起回来?”采薇没说话,细想起来,纵然木头回来了,又怎样。
周夫人在外间屋听见这话儿,暗叹一声,真真亲姐俩的性子,竟是这样南辕北辙的两个样儿,明薇温顺柔和,她这个妹子倒是厉害的没边了。
采薇暗骂自己花痴,要说木头虽长得帅,杜少卿也不差的,可在杜少卿面前的从容,在木头这里总是行不通,被他的目光一扫,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进来,郑心兰就不禁暗暗点头,从言谈上,就能看出,采薇不是个ฐ俗气女子,迎面便是一架子书,书案上叠摞着……心兰上去拿了一本不禁笑道:“我当是什么书,你竟然看这些账本子,可有什么เ趣儿?”
采薇想起一事问宝财:“我爹怎的就没想做瓷器的生意,反正顺道的事儿?”宝财道:“几位东家原也商量过的,就是不知怎么个ฐ做法,便宜的卖不出行情,贵重的,从南到北的运回去,不知道损坏多少,倒还不知赔赚呢。”采薇一琢磨也是,便也暂歇了心思。
“改了?”善长哼了一声:“这赌是个家破人亡的邪道,沾不得,沾了以后轻易就撂不开手,你看胡家,原先多大的家产,咱定兴县周围的田,有一大半都是胡家的,你瞧现在的光景,让几个儿子又嫖又赌的,这才几年都快要饭了,院墙的青砖都拆下来卖了,亏他们爹死的早,若现在还活着,生生也得气死了,大栓这孩子,我瞧着圈回家里养着吧!不招灾不惹祸,就是大虎两口子的造化了,咱家和尚过了年也才三岁,即便长大了,也不知是块什么เ材料,倒是采薇,从小就清楚这里头的来去,主ว意多,心眼活泛,更难得是个能驭下的,你就看咱们家里就知道了。”
大家刚要走,就听采薇道:“各位爷爷奶奶,伯伯叔叔,婶子大娘,你们且慢走一步。”大家听了,又站了回来瞅着她。
苏善长却道:“这事儿大虎前儿几日也跟我念叨了一些,说她媳妇儿这些日子跟前邻的苏保儿娘,总凑在一块儿说话儿,苏保娘哪个人你也知道,是个命苦心高的,这两年咱家的福运好,指不定她就瞧着眼热了,你弟媳妇儿哪个人,面儿上瞧着精明,心里却没什么定主意,被她说两句闲话,什么心思也生出来了。”
苏采薇听了插嘴道:“奶,小叔学的本事可有用了,骑射武功,这些若学好了,以后可以考朝廷的武举ะ啊,也跟那些举ะ子一样,若是中了,也能当大官的。”
刘氏道:“这丫ฑ头如今越没个姑娘相,你还这样宠她,赶明宠的更不像样子了,看将来怎么结果?”“怎么结果?有什么大不了,横竖以后有我这个爹养活着呢,是不是丫头。”苏善长倒是想得开。
刘大虎却道:“姐姐这话却差了,你总在乡屯里呆着,不知道外面的事,举凡那些大门大户里头的千金小姐,都是自小跟男孩子一样,请先生念书的,虽不指望考科举,却为了懂ฦ得道理,兄弟说句不怕闪了舌头的大话,谁能知道以后的事呢,说不准,三两ä年咱们家的富贵就来了,二丫头既ຂ是喜欢念书,便由着她去,以后说不得就有大好处。”
年轻的女声嗯了一声,脚步声响,大约出去了,苏采薇就听那个老的声音长长叹口气道:“二丫头啊,你可得撑着点儿,祖母还指望着你享清福呢,唉!真是的,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也不知道你爹这郎中请到哪儿去了,怎得连个影儿都不见,真要把人急死了……”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的声音不断在采薇耳朵边上响起。
“梅学士?大人说的是八年前挂冠求去翰林梅学士吗?那可是咱大名鼎鼎的风流雅士啊!只可惜至今无缘一见。”
范敬点点头道:“梅学士一贯清高,哪有轻易收徒的道理,却教了苏家二姑娘那ว些年,能入了他的眼,可见这位二姑娘的不凡之处。”
钱师爷道:“既是有梅学士这样的名师,怎的却没听过苏姑娘这个女弟子?”范敬道:“梅学士游戏红尘,闲云野鹤一般,谁能想到,他在冀州一个小村子里当了教书先生,且,一教就是好几年,我有个ฐ同年跟梅先生颇有些交情,前儿我正好问到他,才知道这里的底细,这位苏二姑娘真可算真人不露相,这一揭开来龙去脉ำ,除了家世差ๆ些,你说哪儿配不上封子都,才子佳人,也算一段难得的良缘了,这些先收下,等小公爷大婚的时候,咱们送一份厚礼过去也就是了。”
不说范敬在这里感叹,再说采薇,忙活完了手边的事儿也过了腊月二十三,皇上都封了宝印,采薇这边也就闲下来,开始跟着她娘和小婶婶应承各府的女眷来往。
过了除夕更是忙上来,也没旁的事,不过就是各府轮流的做东,寻个ฐ由头,或听戏,或打牌,或说笑,没个ฐ正经事儿,却比采薇平日里还忙几分。
过了初五刚略好些,忽然皇后就下了道脀旨ຈ,说雪后初晴,宫里的梅花开的正好,倒勾起了太后娘娘赏梅吃酒的心思,想着身边有几个女孩子伴着说笑赏梅,倒是一桩乐事,因此让三品以上家里凡有未出阁的女孩,举凡嫡女,侄女,甥女,均请到宫里的青梅园来陪着太后赏梅。
这一道脀旨ຈ,说白了就是冲着采薇来的,皇后娘娘听了她母亲赵氏的话,恨不得当即便见着采薇,封清月比弟弟大了几岁,她未入宫前子都尚小,她便每日带着他,子都启蒙的师傅不是旁้人,便是这位皇后姐姐,亲厚处自不必说,后子都远走避祸,倒是经年难见一面,因此,那日金殿上见了亲弟弟,封清月才忍不住下了御阶。
封清月自然最知道弟弟的性子,虽才高却冷清,倒不妨这么เ个冷清的性子,自己้还能瞧上个姑娘,还非卿不娶,封清月怎能不好奇,加上平常人家能ม巴上国公府的亲事,做不得笑死,偏这位苏姑娘至今还没点头,子都那意思,又是苏姑娘不点头,这亲事就得等着,真真什么样的女子,值得她那个惊采绝艳的弟弟这样死心塌地的待承着,故此,借了这个ฐ赏梅宴的因由,费了这么大个周折,就是为了瞧瞧苏采薇。
皇后娘娘这脀ฤ旨一下不要紧ู,可忙活了京城的众家闺秀,凡是未出阁的,没有不置办衣裳๙簪环精心准备的。
刘ถ氏也分外着紧,忙着打点采薇进宫的衣裳๙头面,让三月挨个捧过来让她过眼,嫌这个料é子不好,又嫌那个的绣工不精致,采薇知道她娘这是慌了,也不理会,任她娘折腾。
刘氏看了一溜够,也没挑出个入眼的,许静云进来的时候,就见平日齐整的屋子,翻的乱糟糟,地上打开了好几个ฐ大箱笼,又是衣裳,又是饰,还有荷包手帕等小物件,摆的四处都是,一屋子的丫头婆子被采薇娘指使的出来进去的忙活,只有采薇坐在窗下的炕上,手里握着本书,吃着茶,别样悠闲。
刘ถ氏见了她忙道:“静云你来看看,这几件衣裳哪件体面,虽说采薇第一回进宫,可不能ม让旁人笑咱家的姑娘寒酸了。”
许静云目光落在那些衣裳上,指了指其中一件道:“我瞧着这件绣梅花的好,外面罩上一个大红羽缎的斗ç篷,走在雪地里既鲜亮又好看。”
刘ถ氏看了看道:“这件好是好,可就有些素,又是件白的,大过年的,怕太后皇后见了不喜。”
采薇道:“我就穿这件,那ว些大红大绿的我是死也不穿的,娘非让我穿,我便不去了。”刘氏没辙,见那件虽素净了些,却做得异常精致,袖口襟边都镶着白色的狐狸毛,暗花的缎子面,从腰至下摆绣着蜿蜒梅枝,枝头一朵朵红梅绽放,穿在身上倒分外好看。
知道这丫头这是烦了,再挑下去不定就脾气了,便只得应了她,刘氏不禁暗叹,他这个二闺女,如今是越管不了了,手底下管着上千号的人,杀伐果断的脾性早就养成了,哪听得进别人的话去,知道静云过来,必然有话要说,便寻了个托词回自己院去了。
静云坐在炕上,小丫ฑ头忙捧了茶来,静云吃了一口,不禁端详了采薇几眼,这都过了年,算十七了吧!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在家里倒也打扮成个男人样儿,石头青色的绣罗袍穿在她身上,有种雌雄难辨的好看,一张小脸粉妆玉琢,眉宇间顾ุ盼神飞,也别说封子都非她不娶,上哪儿再寻第二个苏采薇去。
采薇放下手里的书,调皮的眨眨眼道:“小婶婶这么瞧着我作甚,我又不是小叔?”徐静云脸一红道:“你现在还说嘴,人家为了相看你,连太后娘娘都开了赏梅宴,你便是不想嫁都不成了。”
采薇自然知道这个赏梅宴的目的就是自己,只不过他家乐意怎么相看怎么相看,她不点头这亲事也成不了。
徐静云觑了她一眼道:“跟小婶婶透个底儿,心里打的什么เ主意,闹到เ皇后娘娘那ว里,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了,皇后娘娘若下旨赐婚,难不成你还能扛着不嫁吗。”
采薇笃定的道:“放心吧!没有我点头,娘娘不会下旨的,木头知道我的性子。”徐静云扑哧一声笑了:“呦!都木头木头的叫了,还扛着不点头呢,既然你两人两情相悦,便应了亲事吧!你如今可都十七了,封子都可是单支独苗儿,二十五了没娶ດ亲,国公府那边也拖不下去了。”
采薇道:“这些我知道,木头也明白,他既要娶我,连这点耐性都没有,我嫁他作甚?况且,咱家的买卖我还没理顺呢,等我理顺了,再说亲事吧!”
徐静云好半晌才道:“采薇,小婶婶给你个ฐ准话儿,这亲事拖不过明年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便是你的木头想拖,皇后娘娘必然不依,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嫁的好才是女人一辈子的头等大事。”
采薇点点头道:“我会仔细想这件事,小婶婶放心吧!”徐静云忽然笑道:“哪是我不放心,是你的木头不放心,来不了这边,见天的就去我们府里寻你小叔,我倒不知道,平常那么个寡言的人,怎的能说出那些话来,你小叔烦不胜烦,让我来跟你说,赶紧的应了,不然,你没出门子呢,他先被你的木头烦死了。”
☆、74赏梅宴采薇初见大姑姐
采薇小脸有些红道:“小婶婶越不正经,什么我的木头?”徐静云欣赏了会儿采薇这百年难遇的害臊后,才道:“不是你的木头是谁的木头?可着咱大明,就没第二个ฐ敢管小公爷喊木头的了,就是他姐姐当今的皇后娘娘,对自己弟弟也和颜悦色亲厚有加,哪像我们家二姑娘,把人家呼来喝去跟使唤手下的伙计一样,到头来,你要是再不应这门婚事,你的木头一急起来,不定干出什么เ来呢,我听娘说,封子都可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ไ满府里的丫头婆子都没一个敢近他身的,成日就冷着一张脸,倒是不曾想,在我们二姑娘这里成了这么个样儿,把人都训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着,嫁过去,你还不是一样当山大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
说的三月和清明,谷雨都掩着嘴笑出了声,采薇恨道:“这可是人家的长辈呢,倒拿着侄女取笑起来,还说是大家闺秀,才跟了我小叔几天,也成了这么个惫懒的样儿,可见那句话说的好,跟着木匠会拉锯,跟着瓦匠会和泥,小婶婶跟着我小叔的日子长了,连嘴头上的功夫都学了来。”
徐静云却笑着站起来道:“这可是嫌弃我这个送信了,得了,我还是赶紧ู回去吧!府里头还有个木头巴巴๒的望着呢。”说着,站起来,走到เ门边上,站住脚又转回来,从荷包里拿出一个ฐ精巧的小盒子搁在炕桌上,笑眯眯的道:“这是有人让我捎给你的,你还有什么เ捎回去的不曾,横竖是跑这一趟,也别ี让我空着手回去。”
采薇脸色大红,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徐静云在她身上瞧了两眼,一伸手把她腰上系的个荷包扯下来道:“这个瞧着好,我拿去了。”
采薇忙急道:“小婶婶……”哪儿还叫的住她,早出去了,三月掩着嘴笑道:“倒是夫人会选,怎的一选就选中姑娘自己做的荷包了。”
要说针线上采薇真不成,可鬼主ว意多啊!以前跟她姐在家没少鼓捣丝绫堆绣,闲下来自己้也做个荷包扇套子什么เ的小玩意,图个乐,这个荷包她做了小一年才成,比对着堆了一对鹧鸪鸟上去,边上用金线连了,分外费功夫,前儿才弄得了,在身上才佩了两日,今儿就被小婶婶拿去了。
这还罢了,主要采薇想起了两句诗:“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这荷包送出去颇有几分暗示缠绵的意思,若是小婶婶自己用着还好,可听她那话是要送给木头的,采薇总觉得,仿佛是把自己的心意袒露给了人一样不自在,也不知木头怎么เ想自己。
她哪知道封暮萧在苏善学这里明着是跟师弟下棋,其实早不知琢磨什么去了,就凭着苏善学那一手臭棋,竟然还差点赢了封暮萧。
苏善学瞧着这个师兄,不禁暗暗叹息,真是那句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就他师兄这么块又硬又冷的顽ื石,竟然也有热乎的时候,这一热起来都烫人。
这几日一早就来自己้府里,拉着自己,或下棋,或练武,那ว话说的,都赶上两人在一起这些年的总和了,话里话外就绕着采薇转,三句不到就得问问,把苏善学给烦的不行,今儿一见他又来了,苏善学真恨不得装病避开他,陪他呆上一天,苏善学宁可在城外的冰天雪地里练一天兵,别说采薇管他叫木头,还真有点木劲儿。
今儿一来就把个小盒子递给他说:“是采薇寻了几日的,得空捎过去给她。”苏善学瞧着像个ฐ印章,也没底细问就给了妻子,自己้在府里陪封暮萧呆着,可算把妻子盼回来了,忙把封暮萧留在书房,自己去了后头,不大会儿拿了那个荷包过来,苏善学人直,也不会藏着掖着,直接塞给他,不过还是挺知道分寸的没点明。
封暮萧愣了一下,继而大喜,喜色萦上眉梢,整张俊脸都笑开了,把苏善学都看傻了,真没见过他师兄这么笑过,别说,是挺俊的,怪不得京城都说,谁人不识封子都呢。
封暮萧拿了东西,心满意足的告辞走了,两边府里离得不远,又是大雪天,便没骑马,只做了轿,坐进轿子,封暮萧从怀里把荷包拿出来,仔细上下的一点一点端详,越看越觉得哪儿哪儿都好,越看嘴角的笑怎么也落不下来。
不由á自主就想起温庭筠的那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忽然觉得浑身热,从心里一阵阵冒出的缠绵之意挡都挡不住。
回了府,进了自己屋子,斌退下人在灯下又瞧,竟是饭都不想吃了的,端详了大半天,又叹口气,也不知什么时候,采薇才能点头嫁他。
封暮萧也知道采薇的顾虑,生在这样的家族,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他知道采薇向往那种无拘无束天南海ร北担风袖月的生活,封暮萧虽然应了她,但也知道,真成了婚恐怕还是要面对家族里的是是非非,再怎样,也不如她如今自在,但他相信,有他在,必然不会让她受丁点儿委屈。
想着这些,自己又不觉好笑,采薇的性子哪里受的了委屈,她那么聪慧,有时候,封暮萧甚至觉得,从她那双晶亮的眸子里仿佛能ม看到星光。
他更知道,宫里的赏梅宴是姐姐为了相看她,寻的借口,他们姐弟之间较常人更亲厚些,他相信自己看上的女子,必然也能ม入姐姐的眼,而且,他一点都不担心,他的采薇自然有一种,宠辱不惊,视名利如粪土的自信,这份自信令她跟旁的闺秀比起来,多出了一份随遇而安的淡然,他的采薇那么出色,即便身处皇宫内院,估计也不会觉得怎样。